第52章
上山容易下山難。
因此,當沈俊再度伏下身子時,鄭薇只掙紮了一下就順從了心底的意願,趴了上去。
想起她在山上時跟姜氏的對話,鄭薇沮喪得眼淚又要冒出來了:剛剛她迫于無奈不再勸說姜氏,可是,冷靜下來後,她總覺得姜氏的一舉一動似有深意,她為什麽執意要脫離侯府的控制?她想做什麽?
鄭薇一想到這些事情就覺得一陣的心驚肉跳,萬一姜氏真被什麽人看上,別說她的性子能否忍下這份屈辱,就是她真能忍下了,那除非得到她的人身份夠高,否則的話,她這樣的容貌,只要有人心思稍微不正一些,只會為她帶來災難。姜氏,她忍得了這樣的辱嗎?
“娘娘實在擔心的話,微臣明天告一天假去看看鄭夫人也沒什麽。”
沈俊的聲音突然響起來,鄭薇吓了一跳,回過神來,才感覺到自己滿臉的眼淚,剛剛伏在沈俊的身上,頭挨着他的後頸,他的後領濕濕的,眼淚好像大半都滴進了他的脖子裏。
“抱歉。”鄭薇從身上掏出帕子在他脖子上擦來擦去,只是到處都黑乎乎的,她也不知道擦沒擦幹,只好多擦了幾下。
絹帕柔軟的觸感和帶着鄭薇身上馨香的味道猝不及防地襲來,令沈俊的聲音有些沙啞,他鬼使神差地又問了一遍:“娘娘覺得如何?”
他願意主動幫忙,這當然再好不過。
鄭薇埋在心裏的問題又浮了出來:他為什麽對她這麽好?他到底所圖為何?
但是,理智告訴她,假如她問下去的話,可能剛剛沈俊說的事情,以及他們好不容易有了一點的交情都将會很快完蛋。
一旦他們倆交惡,她再從哪裏尋出第二個人幫她打探姜氏的消息?
她“嗯”了一聲,盡量冷靜地說道:“有勞沈侍衛了,等回去後,妾必奉上豐厚的車馬費。”
鄭薇很不喜歡“妾”這個從稱呼上就低人一等的稱號,但是,這個字表示了她羅敷有婦,現在的情況太危險,她得為他倆之間劃出一條線來。
他們,不可以再越線了。
鄭薇不知道他聽沒聽懂她的潛臺詞,沈俊只是微微一頓,聲音就像剛剛一樣的平穩:“那是自然,若非娘娘出手大方,也不至于讓沈某人冒着這樣大的風險一遍遍地為您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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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俊說到最後,他的喘氣聲大了起來,鄭薇不知道自己聽沒聽錯,總覺得他的話裏有一種涼涼的諷意。
兩人說完這幾句話後,在接下來的行程中誰也沒有再開口。
而且明明是錢貨兩訖,鄭薇卻不知從哪裏生出了一種愧疚,在這樣奇怪的情緒作祟之下,她也沒有了說話的精神。
最後,不知道是不是沈俊的背脊太溫暖了,鄭薇又累又困,竟然趴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至到沈俊輕聲叫道:“娘娘,到了。”
鄭薇一下子驚醒過來,竟然已經到了竹林的盡頭,對面就是她住的那座院子。
她走了好幾步,直到快走出林子才想起來,自己竟差點忘了一件事。
鄭薇轉過身來,将腰帶上挂着的荷包解下來遞給沈俊:“這裏面有五百兩銀票,多謝您了。”
沈俊卻沒有馬上接過來,他的臉上還帶着亮晶晶的汗液,正眯眼看着她:“娘娘知道,沈某人今天晚上為了您的事冒了多大的風險嗎?”
鄭薇眨了下眼,眼前那個看上去沉默寡言的實誠人突然像變了個樣子,她有些傻眼。
沈俊并沒有一心問出她的答案,他伸出手,在鄭薇反應過來前,将她簪在發間的那枝簪子抽了下來。
如瀑的黑發頓時飛落肩頭,隔着飛旋的發絲,鄭薇看見沈俊将那枝羊脂白玉的發簪收入懷中,聽他道:“這枚玉簪的玉質尚可,在下就勉為其難收下,抵作報酬吧。”
可那是她最好的玉!而且,這是大內所制,他就是拿了,也不能變錢啊!
沈俊就像知道鄭薇想說什麽似的:“娘娘難道覺得,微臣豁出性命為您辦事,只值這屈屈五百兩銀子不成?”
這句話一說,鄭薇立刻就萎了——誰叫人家說得一點也不錯呢?
“如果你嫌不夠的話,我那裏還有一些銀子,你——”
鄭薇嚅嚅地說着,終于發現沈俊的神色随着她的話越來越冷,他背轉身去:“一事歸一事,這一次娘娘您給的銀子不夠,就拿這簪子換。下一次的話,若是再不夠,自然還有別的。”
都怪自己當初沒有跟他把價錢講好就貿貿然地跟了出來,現在什麽價錢,還不是由着某人坐地起價。但她轉念一想,當時的情形好像也由不得她講東講西,遂更加郁悶了。
不過,沈俊這樣的表現,倒叫她之前的懷疑去了一些:也許那些事真是她整日裏沒事待在宮裏,太想談戀愛了,生出的錯覺?
在別院的日子別的不提,光止是一點好處,就值得鄭薇大贊特贊了。
那就是不用每天給皇後請安。
加上鄭芍自己也是個孕婦,她每天更不可能起得很早。
因此,雖然還是滿腹的心事,鄭薇還是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來。
吃完早午飯後,鄭薇正在吃餐後水果,絲籮進了屋道:“美人,宮裏頭來人了,您要去見見嗎?”
鄭薇打趣一聲:“說什麽見見?弄得還像是人家專門等着我去接見似的。走吧,去聽聽宮裏這幾天發生了什麽事。”
主仆兩個慢悠悠踱去了鄭芍所在的主屋,鄭芍歪坐在太師椅上,她的下首處跪着一個人,正說到:“從您走的那天晚上開始,皇上就一直翻的是蘇貴人的牌子。”
鄭薇心中一跳:姓蘇?該不會是……
“蘇貴人?那是誰?”鄭芍同時也問了出來。
“回娘娘的話,這位蘇貴人就是之前的蘇選侍,住儀元殿的。對了,她就是以前的雪妃,現在已經從儀元殿遷了出來。”
鄭薇眼瞅着就見鄭芍的臉色難看了起來:自打懷孕,鄭芍的脾氣更難控制,喜怒均上了臉。
剛剛吃完飯就聽見這樣糟糕的消息,真不是個好兆頭。
鄭薇正琢磨着說點什麽,卻見鄭芍臉上的那抹厲色已是收了起來:“好了,你說得很詳細,回去告訴皇上,我在這裏一切都好,讓他不必擔心。”又叫玉版:“勞動劉公公跑這麽遠了,帶他下去喝一杯茶再走吧。”
等那人出去後,鄭薇再去看鄭芍,鄭芍卻若無其事地拿手裏的棋子打譜,像是剛才那樣的變化根本不是出現在她臉上,她對于蘇岚的東山再起一點印象也沒有一樣。
可是,這太不像她了。
她跟蘇岚兩個人從小別苗頭,一直互相看不順眼,說是半個仇人也不錯。現在仇人起來了,她怎麽可能不着急不生氣?尤其那個仇人之前的落魄還有小半原因可能是受了她的連累。
不提皇帝的寵愛,就憑這一件事,蘇岚假如一定要遷怒的話,也足夠令人脊背生寒了。
六月的時候,鄭芍讓鄭薇給蘇岚送東西過去,鄭薇曾親眼見過蘇岚說會找鄭芍算帳的。雖說那裏頭演戲的成份多一些,但若說蘇岚對鄭芍沒有一點恨意,那就是在說笑了。
真是沒想到,在遭遇了那樣的危機之後,蘇岚竟然還有翻身之力。而且,看她選擇的時機也是多麽巧妙:直接就在鄭芍離宮的當天,她立刻重新爬上了皇帝的床!
假如她智商一直在線的話,等三個月後,鄭芍再回去,蘇岚的寵早就固好了,說不定,她吃一塹長一智,還會比以前更加棘手。
先前鄭薇在禦花園裏碰到蘇岚時,原以為她至少會留着皇帝一兩晚。沒想到,皇帝後來還是去了雲充容那裏。鄭薇便以為蘇岚那裏是不是又出了什麽狀況,沒再多關注她。
她卻是等在這裏,等在這時!
她一出手就這樣直搗黃龍,鄭薇很難說服自己,說她不是故意的。
鄭薇觀察了鄭芍半天,甚至後來還跟她對了一局奕,發現她的棋力還跟平常一樣。甚至鄭芍還趁着鄭薇不注意,吃掉了她好幾子,最後不得不和局結束。
鄭薇這才信了,鄭芍可能真的沒把這件事太放在心裏,只是,不痛快可能是有的,但那種被搶了愛人的傷痛和嫉妒卻再沒像以前那樣濃烈。
換句話說,鄭芍終于被傷得死了心。
“哈哈!不管,我贏了!”鄭芍大笑着數着棋子:“你以前說過的,只要是平番就算我贏,只要我贏你一次,你就答應替我做一件事,你可不能賴哦。”
她答應過嗎?鄭薇實在是不記得了,因為兩個人同時學圍棋,鄭芍因為性子急,坐不住,從來都是贏不了的那一個。為了不讓鄭芍不開心,說不定她真是答應過她這樣的條件呢。
不過,現在嘛,既然她說了,鄭薇也就順勢笑着道:“好吧,算你贏了。說吧,你要我做什麽?”
鄭薇神秘地笑了起來,她湊近她:“我想你告訴我,你昨天晚上幹什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