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初見阿霞
第二天,我按周先生指我的路線找到了那家公司。這家公司位于一幢高樓的五層樓上。正對着公司大門的牆上,鑲嵌着用鍍金金屬镂刻的“A城D公司”幾個大字。明亮的玻璃門窗、幹淨的地板、擺放整潔而美觀的桌椅顯示出這家公司頗具實力。兩位女職員在電腦前忙碌着。
接待我的是一位姓易的先生。他約模三十歲左右,打扮入時,穿着整潔利索。他用那灰色的、銳利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陣,然後招呼我在沙發上坐下。
過了一會兒,,那位長着誠實臉的尹平也來到了公司。
“再等一會兒吧,人還沒有到齊。”易先生說。
“該不是等昨晚那兩位姑娘嗎?”我心想。
過了一會兒,辦公室的玻璃門外果然出現了兩個姑娘的身影。我斷定這就是昨晚我在校門口遇見的那兩位姑娘。
倆位姑娘在門口徘徊了一陣,一位姑娘首先推門進來。這位姑娘長得亭亭玉立。她下穿一條灰色牛仔褲,上着一件褪色的淺紅色上衣;小臉蛋兒紅撲撲的,烏黑的頭發在後面紮成一根挺有精神的羊角辮——有幾縷頑皮地從臉頰上垂下來;她的鼻子和嘴小巧而精致,眉毛兒彎彎的,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美麗動人——微微含着笑,閃耀着純潔、聰穎、可愛的光芒。我一下子被她吸引住了。
“請問這是應聘的地方嗎”姑娘立在門口問,一邊捋了捋懸在臉頰上的頭發——聲音悅耳動聽,正是昨晚我在校門口聽到的那位姑娘的聲音。她看起來落落大方,但還是顯得有些腼腆。
“是的,進來吧!”公司的人說。
姑娘輕盈地閃進屋裏,優雅地在我身旁的沙發上坐下。另一位姑娘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她看上去年齡稍大,穿一件灰綠色棉襖,戴一副綠邊眼鏡,顯得沉穩而莊重。
那姑娘坐得離我不是很近,中間隔了一個座位,可我的半邊身子都變得又軟又麻酥,仿佛我已經挨着她了。這種感覺新鮮而美妙,讓我歡喜又使我有點驚慌。我幾次忍不住偷偷地看了看她。那姑娘始終交叉着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得端莊筆直,可她的眼睛卻不安分地左顧右盼。有一次我的眼光恰好和她的眼光相遇,她微含羞澀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我便感覺她的眼光傳遍了我的全身,把我的心都刺穿了。就這漫不經心地一瞥,我就知道我已和她脫不了幹系。
我們随意交談了幾句,公司的易先生便邊做演示邊給我們介紹我們将要直銷的商品——一種用在液化氣罐上的安全減壓閥。這是該公司最近研制出、并已向國家申請專利的科技産品。易先生安上閥門,接上管道和煤氣竈,然後打着煤氣竈,用剪刀在管道上戳一個洞;他剛拔下剪刀,煤氣竈上的火便“呼”地一下滅了——閥門已自動關閉。
“你給我解釋一下,她怎麽就會關閉呢?”那位小姑娘發話了,她覺得很好奇。
“這是根據氣壓原理,”易先生說“這種減壓閥裏有一個感受氣壓的開關,很靈敏,當管道漏氣時氣壓變化,被開關感覺到,于是便關閉了閥門。”
“為什麽氣壓一變化開關就會關閉呢?”那小姑娘又問道。
易先生停頓了一會,擡起眼睛望了望她,大概心裏在想:這小姑娘怎麽這麽難打發呢?但她倒是問出了我的心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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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嗎……一時也難以說清——但也不是很深奧。不過你們無須懂得它的原理,只需了解一下它的功能。你們的工作是使顧客購買你們的産品。”
那姑娘眨巴了一下眼睛,不說話了,易先生接着給我們做演示,可我的眼睛卻被這小姑娘給吸引了過去。她确實長得很美,單看她的眼睛,你就不能不注意她:那雙眼睛清澈透亮,象兩泓純淨的潭水,容不下半點污漬;可它又很不安分,歡快跳躍又充滿好奇。她的額頭細嫩光滑,沒留下一點生活的痕跡;鼻子小巧玲珑,似玉石雕琢;面如桃瓣,白裏透紅,稍帶着幾分稚氣,卻充滿着青春的活力。她的雙唇柔嫩紅潤,微微倔強地向上翹起,使她自信又富有主見的個性一覽無餘。
我目不轉睛地端詳着她,越看越舍不得收回眼光。的确,我還從未見過比她更美麗的姑娘。但與其說我迷上了她的美貌,不如說是她溢流于表的天真純潔、活潑可愛、自信而又充滿朝氣的品性吸引了我。令人感到尤為欣慰的是,她幸運地擁有了可愛的品性和美麗的容貌的雙重組合。這一點努力地撥動着我的心弦。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自己仿佛墜入了一個夢中,夢中的景象依稀可辨、似曾相識,是那麽的親切,讓我難以釋懷。
接着易先生又安排我們各自填了一份簡歷。我們相互交換着看。從簡歷表上我得知那年齡稍小一點的姑娘叫楊映霞,是N大學九四屆學生;年齡稍大一點的叫楊映雲,正在北方Y大學攻讀醫學。從交談中我得知她們是姐妹倆。我們都只是簡單地看看對方的簡歷,了解一下對方的姓名和住址以便今後的交往,但映霞姑娘卻拿着我們的簡歷逐項逐項地看,詢問着,比較着,評價着,說笑着——她的舉止落落大方,已一掃剛進公司門時那副略顯腼腆的氣概。她那友善的動作、随意的語言、快活的腔調,仿佛她和我們已是多年的老朋友。
我盯着映霞姑娘那紅撲撲的臉龐,心裏象有一根弦被拔動。我的思維仿佛又回到了從前,進入了一種恍惚若夢、似曾相識的境界。
“這個姑娘——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我心想:“但是……在哪見過呢”
我極力使自己的思維能回到從前某個熟悉的、恍若今天的場景……
映霞姑娘依舊說笑着,黑亮的眸子裏閃耀着快活的光芒。她那紅撲撲的笑靥就象兩朵剛盛開的鮮花。
“映霞姑娘——真美……又活潑可愛。”我在心裏說。
“阿霞——”突然我心裏一亮,想起了一本小說“《阿霞》”,“我眼前的這位映霞姑娘,不正有點象那裏面的阿霞姑娘麽”
我心裏一陣興奮。“嘿!”我突然打斷她們,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冒失。她們都擡起頭來望着我。
“以後——”我望着映霞姑娘說,“我們就叫你阿霞吧!”
說完我又覺得什麽地方不合适,我頓了頓,又望了望映雲姑娘:
“叫你——就叫阿雲吧!”
“為什麽要這麽叫呢?”阿雲問。
“這樣叫得方便。”我說。
阿霞只是笑着,并沒有說話。
接下來我們便和公司的人商訂合同事宜。我們齊心協力、據理力争。阿霞姑娘的聰穎、機智幫了我們的大忙,她提出了提成、車旅費等問題的幾條中肯的建議,并闡述了這些問題的理由,使得公司的人不得不作出讓步。最後我們達成協議:工作日期從2月12號到2月28號;實行八小時工作日;低薪250元,提成按銷售額計算;公司不提供午餐補助,每人每天補兩元車旅費。我們直銷的地點在光華廟——A城最繁華的地方。
我沒怎麽在乎這個合同。盡管這個合同不盡人意,但我的心裏還很充實。我感覺我的心開始跳動得鮮活有力,相比以前快活得多——就好比一股清泉注進一泓深潭,激起一串串快活的漣漪,濃綠清澈的潭水豐滿欲溢。
我們剛一出公司就談論起那個合同。
“底薪倆佰五十元,太少了。”尹平說。
“一天十來塊錢,還不夠吃飯呢!”阿雲說。
“我們只能拿點底薪——這東西太貴,不好賣,我們根本拿不到提成。”阿霞說。
我想起了幾天前我找的那份服務員工作。
“前幾天我找了個工作,一天十五元,還貼兩頓飯呢!”我說。
“那你幹嗎不去呢?”阿霞問。
“老板說得過幾天。”
“你那是什麽工作?”阿霞問。
“服務員。”
“服務員——太好了!我最喜歡服務員這個工作,你把它讓給我吧!”我話音剛落,阿霞便接了過去,幾乎是跳起來說。
阿霞的話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這個……我……我自己還沒定呢。”我嗫嚅着說。
實際上我已隐約覺得,我是不會要這個工作了。但有一點我敢肯定:我可以把它讓給阿雲和尹平,我是決不會把它讓給阿霞的。
“唉——”阿霞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下樓梯後,我戀戀不舍地和阿霞分了手。我一個人騎上自行車又去了那家餐館。幾天前的那個餐廳經理不見了,掌事的換了位老板。我向他說明了來意。
“對不起,我們的人手已經夠了。”老板滿不在乎地說。
“可我是和你們說好了的。”我說。
“那也沒辦法,”老板指了指幾個跑堂的年輕人,“你看——他們都已經在幹了。”
盡管心裏很氣憤,但我只是忍氣吞聲地走了。我并沒有為丢了這份工作而過分惋惜,只是惱火他們沒講信用。
晚上D公司的周先生來收我的學生證。
“他們的都收了嗎?”我問。
“那姐妹倆的我已經收了。那個尹平——我等一會兒就過去收。”
我想都沒想就把學生證給了他。
現在我不得不在D公司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