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帝國

第1章 ☆、01.第一條人魚

01.第一條人魚

這是一個炎熱的夏季。

東京的夏天一般不會熱到這樣的程度——雖然平日的□□月不算涼爽，但也不至于熱到連上個街仿佛都能看見扭曲的空氣和街道。白雲似乎都被暴烈的陽光刺得發疼而消失，烈日高懸在頭頂，孜孜不倦地把自己的熱量灑向大地。行走在街道上的人們無可奈何地嘆着氣，擦着汗，在心底或抱怨或詛咒着這反常的天氣，目光寫滿了和陽光如出一轍的毒辣。

換了誰都不會喜歡這樣的天氣，哪怕是再熱愛夏天的人也不會例外。

樹上碧綠的葉子的水分都被蒸發了，蔫頭耷腦、無精打采地黏在枝幹之上，安靜地垂着頭的模樣像是被父母訓斥了的國小學生。歷來吵鬧的蟬兒似乎也被這樣的高溫曬得失去了歌唱的心情，安分地挂在陰影處，只有在稍微涼快一點的時候，偶爾維持着自己的好心情唱那麽一小段。少了惱人的蟬鳴，為了避暑而躲在家裏不出門的人們開上空調，調試到合适的溫度，吃着冰睡着午覺，日子倒也惬意。

每一座立在地上的房子如同參差不齊的戰士一般，認真而堅忍地站在屬于自己的領土之上，保護着躺在自己身體之中的脆弱無比的人類。但是如果上帝給予這些由鋼筋混凝土做成的大家夥如人類一般的生命的思想，它們是否也會心中充斥着怨恨跳起來狠狠地高喊“這憑什麽？！”？

人類的劣根性自生來便一直追随着每一個人——

面對金錢，人類總是表現出無止盡的狂熱追求，就算最後死在金錢堆裏也會覺得自己是個幸福的人；面對容貌，人類總是會被表面的東西欺騙，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也是欺騙大腦的最佳工具；面對同行的人，人類大概會不停地衡量各種人與人之間的利益關系；不同的心情造就不同的心情，不同的大腦造就不同的性格，不同的人類組合成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欲望讓這個世界變得斑斓多彩，五光十色。

完全幹淨的世界并非人間樂土：不覺得那種人與人之間完全不去争奪什麽、永遠以真實的微笑面對他人、不為自己的欲望和金錢而奮鬥的人生，幹淨又無聊得讓人想不由自主地打噴嚏嗎？有着兩面性的世界，有着多元化人類的世界，擁有有人在不停地競争的世界，才是精彩的世界。

有善良就有邪惡，有無私就有貪婪，有愛欲就有怨恨——這世上的每一樣東西，都有與之相對的物體存在，相生相克，自出生到滅亡，從未停止過宿命帶給它們的相愛相殺。說不上什麽欣然接受，更說不上什麽不滿，說到底它們也不過是命運的傀儡。随着命運的一聲令下便不得不在舞臺上持着劍和矛展開激烈的厮殺，只為了臺下的觀衆發出那麽一點點零星可憐的喝彩聲。

在物質日益豐富、科技逐漸發達、經濟逐漸發展的今天，人類的心變得愈加難以掌控和捉摸，新鮮的心理疾病層出不窮，而且通常是這個病還不知道怎麽治，就又出現了一個令醫生們束手無策的疾病。像是一張網，剛開始這張網很小，随着接觸的社會和人群越來越複雜，懶散地待在網上的蜘蛛越來越勤奮越來越忙碌，不停地織網，織網。

把每一個遇見的人織進去，把每一件發生的事織進去，把自己成長的想法織進去，把愈發完善和絕望的世界觀織進去……沒有停止的那一天，只要人還活着，那只內心的蜘蛛就不會停止織網。它會在你不知道的事情，把你的生命和思想都織成一張漂亮的網。

——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鐘樓敲響，如同在耳邊轟鳴一般的聲音響了足足十二聲，既是告訴人們這一天的結束，也是預告馬上就是一個全新日子的到來。來吧，站在鐘樓的頂端，張開雙臂，感受着像是刀片一樣的夜風刮過身體刮過臉頰，随着的身體的下落，刺痛你的身體深處。

死亡的恐懼和解脫的釋然，會讓你的身軀開出這世上最美豔的花朵。

****

在不為人知的東京某條街上的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裏，有一家別致的店安靜地坐落着。那顯然是一家與東京繁華熱鬧的氣氛格格不入的店，平日裏幾乎都不開門迎客，哪怕是什麽值得慶祝的節日，也不見這家店與其他的店一樣有什麽為了多賺錢而推出的招攬客人的活動。

這家名為“D伯爵寵物店”的店，從來不會出現顧客盈門的情況，但是自它搬來這裏之後便再也沒有離開過，似乎店家從來不為冷落的生意而無法維持生計而發愁；或許恰好剛剛相反，相比于吵鬧的狀況，店主大概還是更加喜歡安靜的氛圍。

但是不管這家店的生意如何，總歸是沒有一個人會去否認這是一家非常有特色的店：充滿着中|國特有的古風格的它與現代風的其它店面一比顯得相當格格不入，同時，陰沉神秘的色調和路過時便能聞到的從中飄出的隐隐幽香又會讓人行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卻始終沒有上前去一探究竟的勇氣。明明心底是雀躍興奮的，但是大多時候還是內心的恐懼占了上風。

熏染的香氣會帶你走進那個神秘的世界，而若是你有勇氣往店內走進幾步，就能看見身着豔麗唐裝的妖嬈男子持着細長的煙鬥靠在櫃臺前，一金一紫的異色瞳孔笑意盈盈地注視着你，整個人身上彌散着神秘和無法忽視的優雅，讓人一看就忍不住堕落其中——就算是不喜歡煙的人，也會覺得他拿着煙鬥的動作是那麽迷人。就算知道他是個男人，也會為他豔麗的容顏而神魂颠倒。

這家店和這位名為“D伯爵”的店主一樣，處處透露着神秘的、讓人想要一探究竟的氣息。毋庸置疑，這是一家寵物店，然而與平常寵物店不同的是，這裏所賣的并非平常寵物店會販賣的寵物，而是通常絕種或是出現在神話之中的珍稀動物。

D伯爵是個整天穿着不重樣唐裝的美麗男人，身材修長，容貌豔麗得如同最美麗的女人。而與外表不符的是，他對甜食有着狂熱的愛好，每日都把甜食當做主食并且也不會覺得膩或者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如果你有事托他幫忙，擺一堆金錢在他面前都不如把一塊有名的店出品的甜點擺在他的面前來得有效和快速——畢竟D伯爵确實是個嗜甜食如命的人。

有能力販賣這些動物的人當然不會是什麽泛泛之輩，但是D伯爵的來歷倒是真的無人知曉。大概唯一能從他的着裝及習慣推測出來的也不過“他是個中|國人”僅此而已。本身就是個古怪的店，還有着一個古怪的店主，可想而知這家店的規矩自然也不會是有多正常。

顧客确實可以在這家店裏買到自己想要的動物，但是作為交換，D伯爵會告訴你各種注意和禁止的事項，并且會要求你簽下一份合約——若是客人違反了規定，那麽無論發生什麽事情，寵物店都不負任何責任。請不要以為這只是一份簡單的合約或者覺得這只是玩笑，在這裏出事的顧客遠比安然無恙的顧客來得多，違反了條約造成的嚴重後果是旁人無法想象的。

然而，除去這些不說，這家店會給你想要的滿足感，甚至能帶給你失而複得的美好東西。如果确定自己不會動搖或者對于這些事物的渴望遠超于對這家寵物店的恐懼的話，不妨來這裏試一試？

你怕嗎？

寵物店的大門，時刻準備為心中充滿欲念的你而開。

****

田中這是第一次來到這家寵物店：當初曾經聽人提起過好多次這家店的神奇，但是向來因自己家大業大而心高氣傲的他自然是對這種沒什麽名氣的小店鋪嗤之以鼻。直到和他談起這家店許多次的山本突然家中多了一只溫順的老虎，自此以後便時常拿出來炫耀，這讓田中內心感到十分不滿——原本，田中才應該是被人擁簇着阿谀奉承的人，誰知如此一招便讓身邊的人紛紛倒戈，業績也開始出現下滑趨勢。

把老虎當成寵物養，這本來就是天方夜譚。而山本不僅做到了，還把養老虎這件事做得相當好，如此一來便會有這樣的言論——“連老虎都對山本如此溫順，可見山本是如何的宅心仁厚了”——而這番言論為他帶來的是更多的經濟收益，這些都不得不說是寵物店的功勞。

田中作為山本的競争對手，自然是看不下去的，暗中調查了這家寵物店一番，背景卻始終打探不清，神秘得很。盡管心中有着隐隐的不安，但是田中瞅了瞅日益下滑的收益，一跺腳還是狠狠心踏入了這家以神秘聞名的寵物店。

店長D伯爵和資料中所描述的分毫不差，原本優雅的他在看見田中拿出來的糕點的時候迅速地笑眯了眼，态度幾乎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連田中也為此而咋舌。

在欲望面前，每個人都會選擇遵從自己的本心，或是金錢的利益，或是口舌的滿足。

當田中手舞足蹈地說明了自己的來意之後，D伯爵捂着嘴輕笑了一聲：“那麽田中先生的意思是需要一只比老虎更加出衆更加難得寵物是嗎？”

“是的，越難得越好，最好是活在神話裏的動物！錢不是問題！”田中這樣喊道。

D伯爵面上的表情波瀾不驚。于他而言，他開店這麽多年，早已見過各式各樣的人物：被貪欲蒙蔽了雙眼的，被金錢迷失了本性的，被埋藏于心的感情控制了行為思想的……他們背後的故事也同樣千奇百怪。在這樣豐富的閱歷面前，田中這樣普通的人實在是沒什麽好引起D伯爵的興趣的。

不管顧客如何，生意還是要做的，更何況對方還送來了這條街上最有名的甜品店的甜點。

D伯爵沉思了一會兒，嘴角忽然扯出一絲鬼魅般的笑意，在色調陰沉的寵物店裏，他的笑容看起來格外詭異，仿佛摻雜了這世間所有的惡意一般。緩慢的語調說着優雅的話語，田中卻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那麽，請随我來，我想您一定會喜歡這只寵物。”

順着內間的樓梯往下，光亮一點點地被隔絕在身後。陰冷潮濕的氛圍包裹了身體，呼吸之間似乎有從遠處傳來的幽香順着鼻腔進入了肺部，淡然又回味無窮的美。田中眯着眼，前方D伯爵手中提着的燈光芒若隐若現，心中的惶恐也随之一隐一現。

盤旋而下的樓梯就像是為了守護着層底的那個秘密，牆壁上的油燈燃燒着，發出噼啪的輕微的爆裂聲，像是輕輕的笑聲，又像是節奏适中的鼓點。随着二人站到最後那一道門前，D伯爵回頭輕笑：“那麽，請問您準備好了嗎？您所要求的寵物就在這扇門之後。”

田中遲疑了一下，最後視死如歸地點了點頭。

就算是心中已經有了準備，但是面臨着自己未知的東西，大多數人的心中還是殘留着恐懼和不安。

吱呀——

古老陳舊的木門緩緩開啓，輕微的空氣震動卷攜着濕潤的海洋的鹹濕味道撲面而來，深海與神秘共同織出來的味道讓田中怔了怔，擡頭望去。D伯爵體貼地讓到一邊，垂着手，不需要看也知道田中此刻的表情是什麽樣的，對于自己手中出手的動物，他一向有十二萬分的信心能讓對方覺得驚豔。

展現在眼前的是一只巨大的透明魚缸，占據了這個房間三分之二的位置。幽幽的藍色燈光在魚缸周圍亮起，仿佛一雙又一雙來自深海的詭異眼睛。嘩嘩的水聲傳來，似乎有什麽原本蟄伏在魚缸底部的大家夥聽見聲音被驚動之後忽然躁動不安起來。一圈又一圈，田中可以很清晰地聽見從中傳出的游蕩的水聲，看見漆黑的影子圍着魚缸壁游動。

就在田中想要靠近的一剎那！

一個龐然大物忽然從魚缸頂部一躍而出，一個仰頭的動作就将柔順的深藍色長發在空中甩出了一個美到極致的弧度。它直起身子，雙手扒拉在魚缸之上，歪着頭将下巴擱在手臂上，靜靜地與田中對視着，幽紫色的眼眸閃耀着勾魂奪魂的神采。

面龐上有不斷順勢下滑的水珠落在田中的臉上，冰冷的水卻澆滅不了心中湧現起的狂熱和驚喜。眼前的女人精致的臉龐是田中活了這麽多年來都沒見過的，極品中的極品。那一颦一笑都能勾起人內心最邪惡想法的女人，讓田中有一種擁抱她的沖動。

D伯爵提着燈為田中照亮魚缸裏的另外的部分，長滿了鱗片的豔麗的魚尾安順地垂在魚缸之中，像是等待或是守候着一個秘密。田中鬼使神差地把手貼在魚缸的壁上，看着女人的臉，喃喃道：“太美了，這簡直……太美了……”

聞言，D伯爵微微一笑：“承蒙喜歡，她叫弗洛倫斯，是來自深海的人魚。”

弗洛倫斯對田中露出了一個甜美幹淨的微笑。

田中當即表示要買下這只人魚姑娘。D伯爵也爽快，談完價格之後就是契約問題：“請記好我接下來所說的話：第一，弗洛倫斯的食物是肉，任何肉類都可以，除了人類，請不要喂食人肉；第二，請不要給弗洛倫斯聽音樂。請嚴格遵守以上規則，否則一旦出事，本店概不負責。”

盡管心存疑惑，但是對弗洛倫斯抱有難以熄滅的狂熱的田中沒有多加思考就一口答應下來。

D伯爵彎腰鞠躬，恭恭敬敬地：“那麽，請在這裏簽名，請好好愛護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