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趙不息睡得不踏實,他夢魇了。醒來時臉上都是濕的,冰涼涼覆在眼睑下,他用手揉着眼角,胳膊碰到了什麽,突然驚醒仰起頭便看到謝郴劍神情冷淡地瞥着自己,“醒了?”
趙不息這才發覺自己是蜷縮在了謝郴劍的懷裏,他打了個激靈立刻往後退去,磕磕巴巴道:“我……你怎麽不推開我?”
“你怎知我沒推過?”謝郴劍挑眉,趙不息的臉紅了,他用手捧着發燙的臉,小聲道:“抱歉。”
謝郴劍站起身來,他撿起邊上行囊,又把黑枯了的火堆弄散,朝趙不息遞出手,“走吧,還要趕路。”
趙不息看着他顫着綁帶的大手,微微一頓。纖長如蔥的手指貼在了那寬大掌面,輕輕一拉趙不息便起身離地,落入了謝郴劍的懷中。
翻身上馬,趙不息還是被圈攏在謝郴劍的臂彎裏。從此處到萬奈河大約還有一日,大半日都是在馬上趕路,趙不息從未受過如此颠簸,他靠在謝郴劍的懷裏身子近乎散架。
謝郴劍也察覺到了懷裏人的異樣,耐着性子慢下了速度,他低聲問:“怎麽了?”
趙不息吐出一口濁氣,“能否休息片刻。”
“剛才已經休息過了,若是再休息怕是今晚都不一定能感到萬奈河。”
趙不息聽了只好抿起嘴,換了個姿勢坐着。
昔日裏趙不息還時不時會央求他哥帶他出去騎馬,趙之烽怕他受傷從來都是拒絕的,趙不息還因為這樣和他哥生了好久悶氣。如今着着實實感受了一番馬背上的日子,他是再也氣不出來了。
身體冷得厲害,渾身都是疼,最要命的還是大腿內側,每次颠動摩擦都似剝去了一層皮似的。他苦着臉,又因為身後的謝郴劍而不敢亂動,隔了許久只聽謝郴劍說:“我們快到了。”
馬蹄聲漸輕,速度放緩了許多,幾片枯葉被踩碎,發出聲響來。趙不息擡起頭,撲面而來的分裹挾着腥臭的味道鑽入他的鼻子裏,他驀地一震,瞳孔急速收縮看着周遭堆着的幾處屍山,
頭顱與身體分開堆放着。
謝郴劍的聲音在耳邊冷冷響起,“看到了嗎?我們已經離開了安全的地方,再過去會有更多這樣的屍體,你怕嗎?”
“我……我不怕。”
謝郴劍輕笑,笑聲低沉,他們騎馬慢慢走過去,與那一片的屍首擦肩而過。趙不息在他懷裏不停發抖,謝郴劍把他攏緊了些。
這一片的屍體都是昔日将士浴血而戰斬殺下來的活死人,他們只有身首異處或是一把火燒盡了才不會再活過來。可若是用火攻便太招惹了,只會吸引過來更多的活死人,便只能一刀一刀的砍。
以肉相搏以命相抵的将士割去那些也曾是同胞的頭顱,又或者不幸被咬,他們捂着黑血求同伴一刀了解了自己。鋪天蓋地的呼喊,風霜裏挾着血腥,無數人死在了這裏,再也回不來了。
趙不息對着殘骸靜默,謝郴劍替他把帽檐挂上,趙不息聽他說:“走吧,繼續趕路。”
他們一路往南,這附近的活死人其實都被殺了個光,一路上也只遇到了三兩只。在趙不息還未反應過來時就被謝郴劍給一劍剜去了腦袋,趙不息只看到一個黑色的東西在自己眼前抛開,眼睛由謝郴劍的袖子遮住,只聽到呼呼風聲,竟是一眼血腥都未看到。
一直到了萬奈河,河畔停泊着沾血的船只,像是官眷的客船,好幾艘停靠在岸。
“這船就這樣停在這了?”
趙不息站在岸邊,謝郴劍牽着馬引上一艘船前,聽到趙不息的詢問,他便道:“這是常事,船上的人逃難卻被河裏的活死人攔路盡數也都成了活死人跳船走了,便有了很多空船。”
“這河裏有……”
趙不息睜大了眼,謝郴劍拭去劍上的污漬收起來,他道:“不用擔心,如今天寒地凍,河下的溫度很低,他們或多都在沉睡,就算是醒了也是如剛才那般行動緩慢。”
趙不息聽了這才籲了一口氣,他是很聽謝郴劍的話了,緊跟在謝郴劍身後。只是因為大腿內側被磨破皮了,走路難免艱難。謝郴劍見他動作緩慢,便沒多話一把将他提起,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便到了船前。
趙不息的身體晃動好不容易站穩,謝郴劍把他放好,踢掉了腳邊的斷手。
“去裏面看看有什麽東西?”
說着,他率先走了進去,推開了那染上了大片血跡的船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