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珠暗投了。”
韓信道:“你從哪裏看到的?”
張良道:“項伯那兒。你真夠厲害!知道嗎?當時我給你那道奏疏吓出了一身冷汗。項王要是照你說的去做,漢王可真要永世不得翻身了。”
“那你放心吧,項王差點把奏疏砸到我臉上。”韓信說道,望向南面阿房宮的沖天大火,嘆了口氣,“不定都關中而都彭城,是項王最大的失策。一着走錯,滿盤皆輸。如今也沒有什麽好談的了。”
張良道:“項王有你這樣的人才而不用,才是他最大的失策。”
韓信望向天邊的火光,淡淡一笑,道:“幸好他不用。從他入鹹陽以來。整個人都變了,拒谏飾非,一意孤行。照這樣下去,不出五年,天下必将為他人所奪。範增倒是忠心,看在項梁的面上輔佐他,我看早晚要被他累死。”
張良道:“那你自己呢?總要想條出路吧!你準備怎麽辦?不至于也當一輩子執戟郎中吧?”
韓信搖搖頭,道:“我不知道,這也許是天意。”
張良道:“你怎麽會這樣想?依你的才華,到哪裏不會受到重用?為什麽不試試另投明主呢?良禽擇木而栖,良臣擇主而事嘛。如今是亂世,誰規定只能從一而終的?”
韓信道:“不是為了這個。我想過了,我的所學和性格,注定我這個人只能要麽不用,要麽大用。不尴不尬的偏裨将佐,我不願做,也不會做。我需要極大的權力,可又不會為了權力去鑽營,也不能忍受漫長的援例提升。然而誰會把權力交給一個毫無官場資歷的無名之輩呢?”
張良道:“有一個人也許能。”
韓信道:“誰?”
張良道:“漢王。”
“漢王?”韓信眉毛一挑,像是不屑。他料到張良會說劉邦,而且也不是沒考慮過這個人。劉邦是目前諸侯之中勢力僅次于項羽的人,可是……
張良道:“我知道,外面友人說他貪財好色、輕慢士人,可你看他進鹹陽以來的作為,是這樣的人嗎?”
韓信道:“我猶豫的正是這一點。他明顯是在作僞,而且作得十分高明——你不用替他辯解,這點,你我心裏都明白。我沒說作僞不好,兵法也講究虛虛實實嘛,何況他作的又是善行。只是一個善于作為的人是最難預測的,我不敢肯定他将來會怎樣。”
張良道:“他出身布衣,将來至少不會虧待百姓吧!”
韓信看了張良一言,他懷疑這個聰明人是佯裝沒聽懂,故意拿真話搪塞自己。
張良沒看韓信,看着前方,像是回答他心中的疑問似的道:“其實,對你我這樣的人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能一展所長,何必想的那麽遠?你看,我是韓國人,就因為偶爾和他談了一次兵法,他就用盡辦法把我從韓王那裏要走。可見至少在用人這一點上,他是有足夠魄力的。這不就夠了?”
韓信道:“我和你不一樣。你家五世為韓國相,你自己又在博浪沙行刺過秦始皇,有家世,有名聲,人人都知道你。我只是一個身份卑微的無名小卒,漢王不會把我放在心上的。”
張良道:“我和漢王有約:他先去漢中就職,我替他尋找一個能輔佐他打回關中、奪取天下的大将之才。這把劍,就是我們約定的信物。”說着從腰間解下一把佩劍,雙手遞了過去,“劍名‘橫塵’,是春秋名匠歐冶子所鑄。見劍即拜将,決無遲疑。”
韓信沒有接劍,道:“讓我再想想。”
張良道:“那你就慢慢想吧。想到範增對你下了殺手再說。”
韓信道:“你……你說什麽?”
張良道:“項伯告訴我,範增已經在項羽跟前說了幾百遍對你要‘能用則用,不能用,則殺之’。”
韓信沉默了,望着遠方,嚴重出現了一絲惆悵之色。
張良道:“劍,我還是留給你,不管你去不去。因為只有真正的英雄,才配得上這把寶劍。我看不出除了你,還有誰配用它。”
說完,張良将劍輕輕放在韓信身邊,下了糧車,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看着韓信,用一種誠懇的、推心置腹的聲音道:“聽我說一句話,不要再挑剔了。我們就生在這樣一個時代,只能在這些人裏選,漢王已經是最好的了。”
張良坐在高高的糧草堆上,看着他身影消失的方向。
能用則用,不能用,則殺之!
不錯,這是範增的性格。他了解範增,正如範增了解他。
在周圍一片冷淡和輕視中,惟有範增給過他安慰和鼓勵,也惟有範增贊賞過他的傑出才華,但這和感情無關,這是為了他的阿籍的江山。所以,為了同樣的理由,範老先生也可以毫不留戀地将他置于死地。他知道。
因為如果他是範增,也會這麽做的。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慢慢地從身邊拿起“橫塵”劍,抽劍出鞘。
一道寒光撲面而來。好劍!
只有真正的英雄,才配得上這把寶劍。
真正的英雄?有誰這樣稱許過自己?他心裏一陣酸楚。
韓信趕上了漢王的大軍。那時大軍正行走在棧道上,兩側是無可攀援的絕壁,底下是目力勉強可及的深谷。走在木板架成的棧道上,仿佛走在半空中,令人膽戰心驚,不敢多往下看。
長長的棧道,終于走完了,大家都松了口氣。
忽然,隊伍後面有人驚叫起來:“不好!棧道着火了!”
衆人回頭望去,果然見濃煙滾滾,烈焰沖天。
士卒們驚慌起來:“快!快去救火!棧道燒毀,我們就回不去了。”
隊伍開始騷動。
“誰也不許去。”一名将官道:“誰說我們要回去的?火是漢王命人放的,就是為了向項王證明咱們沒有異心!”
士卒們面面相觑,愣了好久,忽然,一個小兵向東一跪,哭喊道:“爹、娘,兒子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哭喊聲旋即響成了一片。大家都是從崤山以東來的,沒想到仗打完了,家鄉卻回不去了,人人哭天搶地,痛不欲生。
除了韓信。
好計!他微微颔首,一把火就燒掉了項羽的戒心,也燒掉了楚軍追擊的可能,這下漢王安全了。
隊伍在一塊略為平坦的地方紮營休息,一名校尉帶韓信去見漢王。
漢王正坐在一棵大樹下與他的丞相兼同鄉老友蕭何說話:“老蕭,我越想越不對頭。你說這張良會不會是在耍我?什麽‘消除項羽的戒心’!這擺明了是自絕後路,哼!我看他八成是見我落勢了,就把我往漢中一扔,跑回他的韓王那兒去了。”
韓信心裏發笑。
蕭何道:“大王,別胡思亂想,子房不是這樣的人。燒棧道确實是利大于弊。燒了桡道,我們将來也許是麻煩點。可要不燒,現在就會有麻煩。棧道可以以讓我們去,也可以讓項羽攻進來啊!以我們目前的實力,能擋得住項羽一擊嗎?”
漢王道:“可棧道你們看了,修複起來決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等到人馬備足棧道修複,打回三秦奪取天下,該是哪年哪月的事了?老子今年可……”
蕭何咳嗽一聲,道:“大王。”
漢王道:“瞧你那臭講究!好!好!寡人今年可五十多歲了,難道叫寡人打一輩子江山,做一天天子?”
蕭何道:“大王不要想得那麽悲觀嘛,只要子房先生找到的大将之才一到,一切就好辦了。”
漢王嘀咕着道:“大将之才,大将之才,他自己不也有這份才嗎?還找什麽找?哼!我看他就是想開溜,找什麽借口。”
蕭何笑道:“大王,你講講理吧!他那張臉和女人一樣,體質又不好,連馬都不能多騎,能帶兵打仗嗎?”
漢王用馬鞭撥弄着地上一只甲蟲,嘟嘟囔囔地道:“孫膑還是瘸子呢,不一樣能當主帥?”
蕭何道:“孫膑是副帥,主帥是田忌。就是因為他腿不好,才只能在幕後出出主意的。”見漢王還有點不甘心的樣子,怕他再胡攪蠻纏下去,就笑笑站起來,到一這指揮紮營的事去了。
校尉乘機拉着韓信上前:“禀報大王,這個人是從楚軍那兒投奔的。”
漢王擡了擡眼皮:“叫什麽名字?哪裏人?”
韓信道:“韓信,淮陰人。”
漢王道:“你在項羽手下是做什麽的?”
韓信道:“執戟郎中。”
漢王道:“哦,秩三百石。那你就做個連敖吧,不升不降,還是三百石。”
連敖?去計算軍糧出入?韓信有些好笑。橫塵劍就挂在他腰間,只要他拿出來……
那校尉推了他一下:“還不快謝恩?”
算了,連敖就連敖吧。先幹起來再說,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