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痛愛中日複一日
天漸冷,終于迎來了冬日的第一場雪。雖然很冷,好玩的人還是喜歡到處去走走。一場雪下來,北京更像是北平,彰顯出北京的澄澈大氣和蒼茫深遠。藍天之下,故宮的角樓依舊靜默守護着古老的紫禁城。高牆之下圍繞着紫禁城的筒子河已是冰凍,冬日的暖陽灑在冰面上反射出幽微的光。若是幸運,可能會在灰色的牆角下或是某個宮殿的殿門外,看到肥碩的貓咪慵懶地趴着,肆意享受着麗日陽光。
冬季的第一場雪,常會與閨蜜相約後海孔乙己酒家,這樣的時光持續了幾年。雪花四處飄散,湖面一片潔白。至冷的天看不到冬泳的人,岸邊有些老人依舊提籠遛鳥寒暄。
離湖東岸不遠的地方,有一狹長小路延伸到院落裏。院子不大,白色的牆體讓人感覺到濃郁的徽派氣息。進入館子,正對着門的牆壁上有畫有對聯。館子內不大,最多十餘桌。屋內的裝飾古舊,實木的深棕色桌子,邊角有的有些許開裂。桌子方方正正,四邊各配一長條椅。椅子不寬,沒有靠背。
倚窗而坐,穿着藍色印染衣服的服務員拿來一菜譜。菜譜封皮土黃色,上面印着孔乙己的形象。菜譜也舊,有的紙張破爛得拿膠條粘合了。菜并不多,點了茴香豆、東坡肉還有其它一些小菜。這兩樣菜,通常是來客必點的。酒的選擇多一些,有白酒、花雕酒、米酒。
“這幾年每逢冬季的第一場雪,我們都會在這裏觀雪喝酒,但今天的感受很是不同,總有些滄桑的味道。”白玲說着招呼服務員要了三盅花雕酒。酒上來是溫的,在熱水陶罐裏放着。旁邊一碟話梅,大家依據個人口味輕重放幾個到盅裏泡着。
“随着年齡的增長,咱們經歷的事情多了,自然心态也不像以前年輕,心情也不是那麽明快透亮了。總要發生一些事,讓我們成長。我們總不能長不大,做個不谙世事的小女生,天天做着玫瑰公主夢。”我應和着白玲。
“有時我會想想當時班裏的一些同學,十幾年過去了,大家各奔東西,前途和人生也不盡相同,每個人都是一部故事,千差萬別,難道不是很有趣的一件事嗎?”艾雅說:“這麽多年過去了,有的人變化很大,有的人只是略顯成熟。若是再過十年,大家都步入中年,這種境況必然更是相差很多,那時才會唏噓不已呢。”
“是啊,人是會變的,有時會變得自己和旁人都認不出來了。”我接了艾雅的話茬,似有似無地念叨了兩句,看了眼艾雅。
“最近你的前男友王岳又約過你嗎?”看大家都慵懶的不作聲,我轉移了話題。聽了我的話艾雅睜大了眼睛看着白玲說:“這是哪一出呢?我怎麽不知道呢?”
“王岳想念白玲了,不知從哪裏要來白玲的電話,她們還見了一面。”我回應着艾雅。
“見面你們都說些什麽?感覺怎麽樣,還是那麽帥氣嗎?”艾雅的好奇心又開始爆棚。
“見面就是應了那句話‘相見不如懷念’,或者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白玲感嘆着,舉起酒杯幽幽地喝了一口。
“看來有些小失望,男人到這個年齡必然不比以前光鮮。”我想着王岳已然不是白玲心目中的樣子了。
“也不是這個意思,說實話,他現在看起來比那時更成熟,也更有男人的味道。他的言談舉止出落得是精英的作派,與先前是兩種風格了。”白玲回應着說。
“我怎麽感覺他現在的狀态和你的愛人程德龍有點像呢?”艾雅的小眉頭又皺了起來。
“看來你還是适合這樣的調調,找誰做老公,終歸都是這個類型。”我拍着白玲的肩和她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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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其實這麽多年我并沒有從內心放下他,事實上是當時他提出的分手,我也不得已面對現實。直到那天見到他後,我突然就釋然了,我不恨他,但也沒有愛,只是覺得他是個好人,祝福他以後可以過得很好。你們說,是不是很奇怪,時間确實可以改變很多,緣分也真是個奇妙的東西。”白玲說完看着我們的反應,似乎也在等待我們圓滿她的感受。
“你能這樣想,終歸是好事。這段感情讓你內心糾結那麽多年,現在總算走出藩籬,這對于你們而言都是可喜的事情。”我用确定的眼神看着白玲。
“看來你們這次會晤很重要哦,可以稱作是歷史性的時刻,至少讓你在感情上徹底明朗了。”艾雅也為白玲真正走出這段感情陰霾感到高興。
“王岳到現在還是單身,因為打拼事業一直沒有結婚,聽他這麽說道是為他有些小傷感。”白玲說着又為王岳擔心起來。
“婚姻事業可以兩不誤的,大概他還是沒有遇到愛的女人,事業不過是托辭而已。”我始終是認為男人若真遇到值得愛的女人,事業和感情還是可以平衡的。
“當初他跟我分手,因為家人病逝,家裏又負債,他不願意耽誤我分手了。我一直在怪他,直到那天見面才知道真相。知道真相的感覺真好,心裏舒服很多。”許是覺得花雕酒不夠味道,白玲邊說邊又扔了兩顆話梅進去。
“那天王岳約你見面就是為了談這些嗎?沒有說些別的嗎?”艾雅還想多了解些他們的故事。
“見面比較倉促,本想多聊會兒,程德龍住院了,接到婆婆的電話我就急忙趕了過去。”白玲說着,突然想起來看着艾雅說:“王岳特意來電話讓我謝謝你,說他和你的律師朋友聯系上了。”
艾雅簡單回應了一聲,沒有再多說。而我突然感覺我和艾雅之間越走越遠,更是覺得我在她的面前似小女生一般,而她又有多少的秘密在隐瞞着我,以至我後悔不該讓艾雅和陸宇哲有更多的交集。
白玲并沒有留意到我的心思和态度,自顧自地說着:“王岳前兩天又給我打了電話,說是程德龍公司的錢吃緊,他可以提供資金上的支持。這件事,我還沒有想好是否和程德龍說。”
“說不說在于程德龍有沒有別的解決辦法或者資金來源,如果有就不必需要王岳的支持了。畢竟他是你的前男友,男人自尊心都很強的,這會讓你愛人面子上有些難過。”我給了白玲自己的建議。
“我覺得思媛說得有道理,而且男人對于感情的事事實上也都很敏感,尤其妻子是美女的情況下,你懂的。”艾雅沖白玲使了個眼色,也附和了我的建議。
白玲放下酒杯,又緩緩拿了一顆茴香豆放到嘴裏慢吞吞地嚼,自言自語道:“這事我得好好想想。”
雖然身體很困乏,因為滿腦子想着陸宇哲和艾雅的事情,已是深夜翻來覆去睡不着,幹脆起來裹着被子開燈看書。此時,道是突然豔羨起白玲的愛情,歷經曲折回還終成正果,而我,僅僅是在愛情的影子下游移,這又何嘗不是時間歲月賦予人生的天壤之別。
似心有靈犀一般,此時白玲的電話打了進來:“親,睡了沒?”
“還沒有呢,你這麽晚怎麽還沒睡?”我回應着她。
“這幾日一直在幫着忙愛人公司的事情,有些神經衰弱,睡不着。”白玲說,接着又說:“太忙忘記了,明天有一個朋友在798開畫展,陪我去給她捧個場呗?”
“可以呀,明天我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安排。798我許久也沒有去了,記得上次去還是和陸宇哲一起去的。”不知怎地,順嘴又提起了陸宇哲,心裏有些陣陣的酸痛。
“明天你和陸宇哲沒有別的安排嗎?我可不能妨礙你們哦。”白玲說這話時酸的膩人。
“他整天忙得很,有時整天不理我,有時打電話發短信都不回。現在我就當他蒸發了,他不聯系我,我也不聯系他。”我跟白玲說着氣話。
“男人都要忙事業的,要多理解他,當時你是怎麽勸我的?陸宇哲一直都那麽要強上進,再說作為軍人,很多時候也是身不由己。不過,話說回來呢,對待男人也不能掉以輕心,該管還是要管住的。”白玲像老情場上的人一樣教育着我。
正說着,陸宇哲的電話打了進來。“白玲,陸宇哲的電話來了,我接一下,先挂了。”我說。
“真是重色輕友,這就轉眼不理我了,拜拜了,明天見。”白玲佯裝生氣的樣子挂了我的電話。
“這麽晚跟誰煲電話呢?”陸宇哲接了電話就是質問的口吻。陸宇哲這個時候還能因我心生醋意嗎?看來男人不似女人,心裏可以同時容下很多人。
“跟誰煲電話需要跟你彙報嗎?難道你在查崗嗎?”我心裏堵氣不客氣地回應着。
“最近你跟我聯系少了,難道有別的情況了?今天如果不是給你打電話,我還蒙在鼓裏。”陸宇哲用激将法說着話,想讓我告訴他實情。
“随你怎麽想吧,懶得和你辯解,我困了要睡覺了,沒有別的事情就挂吧。”我有些不耐煩地說。
“我沒有什麽事情,就是突然想你了,想和你聊聊。我突然在想,交往這麽長時間,你沒有叫過我‘老公’,我今天特別想聽你這樣喊我一聲。”陸宇哲說完這句等着我的回應,不再說話。
在我的意識裏,陸宇哲過去不是個油嘴滑舌的男人,雖然會讨女人歡心,但這樣的話不輕易說出口。此時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讓我有些無措,也不明其中緣由,但也不想傷害他。沉默了些時,我說:“這是讨女孩歡心的第幾種套路?開始玩深沉嗎?我不習慣哦,困了睡覺喽。”我想着說這一句掩飾尴尬,他也必然回應地佯裝損我兩句,這事就過去了。但是,陸宇哲只是淡淡說了一句:“好吧,晚安。”沒等我回應,他便挂了電話。
那一瞬間,我便有着從未有過的痛。
深夜裏,總是有着更多的不安,內心突然感到無助和煩亂,又似無法言說。我想,我不應該再回避與陸宇哲的矛盾,我應該當面問他清楚,我們的感情出了什麽問題,是否還要繼續。
天明照常上班,與往日沒有什麽不同。街上匆忙往來的行人,進出辦公樓的同事都似什麽事情沒有一樣,但細想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情緒,但讓每一個人都是看到一以貫之的自己。因此,突然覺得這世間每一個成年人都是活得辛苦和不易。
“思媛,九點在二樓會議室開審稿會,別忘參加。”隔壁的同事從食堂買了豆漿和油餅回來,看到我提醒了一句。
“恩。”我應答了一聲。
“這是要上會的文稿,大家都看過了,就差你沒看了,趕緊掃一眼,心裏有個數。”說這話,同事将文稿遞了過來。
我大概浏覽了一遍說:“叫王慧欣的這個人寫的書稿,不是上次被斃掉了嗎?是不是辦公室弄錯了,還要再重審一遍書稿嗎?”
隔壁同事掃了一下打了個“噓”的手勢說:“聽說這個作者跟總編私下有交情,所以總編還是力推她的書稿,書稿可能之前做了些調整,但我覺得依然寫得比較糟糕。”
“原來是這樣,沒有關系,我會堅持我的意見。”說完,我又大概浏覽一番,便去了會議室。
到點準時開會,總編主持會。對于每份書稿,所有人發表意見陳述。總編記錄很認真,對于大家的講話亦是頻頻點頭。
“劉思媛,輪到你了,談談你的想法。”我本想聽聽大家的意見,最後再談自己的看法,但被總編點了名。
“已經是第三輪讨論了,五份書稿,我對前三個書稿沒有異議,我認為可以過了。第四份書稿在幾個人物角色塑造上有些極端激進,和書中所描述的現實場景和成長環境不太契合,建議再調整。”我說到這裏,總編看着我點了點頭示意我繼續說。
“關于第五份書稿,上次讨論的時候,這份書稿是被斃掉的,也就意味着書稿的整體框架和文章脈絡都有問題,不是一些細微的調整和改動就可以解決的,除非整篇書稿重寫。所以,這份書稿我的意見是沒有再讨論研究的價值了。”我客觀地陳述了自己的想法。
總編聽後皺了皺眉說:“小劉啊,凡事不能這麽絕對。你做編輯工作的,你應該知道一個人寫這麽厚厚的一份書稿,也是要下很大功夫的。有做得不夠圓滿的地方,我們要給她更多的機會去改,這也是對作者勞動的尊重。”
“總編,如果她可以從頭到尾重寫,寫成我們所期待的樣子和水平,我是同意過稿的,沒有問題。但是第一次審稿後,對她的文稿提出很多意見,現在呈現出的結果是,那些問題依然存在。這說明作者并沒有以嚴謹認真的态度去進行創作,也沒有尊重大家的勞動成果,這樣出來的書稿必然對讀者是不公平的,也會影響到出版社的聲譽。”我直述着自己的理由,全然沒有注意到總編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
總編不再理會我,轉向看着副總編說:“劉思媛說這番話,你怎麽看?”
副總編用手推了推眼鏡,咳了一下嗓子說:“小劉還是太年輕,說話做事有些執拗。很多時候看問題要全面地看,比如第五份書稿的問題,的确書稿有很多需要改動的地方,但是小劉所提的意見一定就都正确嗎?”副總編又扭頭轉向我說:“小劉,畢竟你是本科畢業,底子還是不一樣啊。很多時候,因為你自己的視角和境界不夠高,會使你看待事物有偏差。所以,還是要多審視自己,這樣才會有所長進。”
聽了這話,我突然心如刀紮,也不想再多說什麽。
總編聽了這席話點了點頭,又轉向另一位同事說:“小李,你怎麽看呢 ”
小李一臉媚笑地看着總編,又看看副總編說:“我覺得兩位領導說得對。我和劉思媛同年入職,審稿過稿的經驗還是差了很多。第五份稿在我看來,作者已然盡了最大努力去修改,我們應該看到和肯定他的成長。思媛,我覺得你在審稿時有時有些情緒化,把自己的觀點和思路強加給作者,這樣是不合适的。你這樣做不夠專業,還是多從自身找問題吧。”
“我欣賞小李這樣的同事,年輕人多自省才有未來,有包容之心容人之量才能走得更遠。”總編說這話的時候,卻是在看着我。
我欲回嘴說話,一旁的同事在桌下扯我衣角,示意我不要再唐突冒然說話,并附我耳邊說:“不要因小失大。”
“你們在幹嘛,嘀咕什麽呢?”總編這樣問,大家便齊刷刷看着我們。
我沒有回應,一旁的同事急忙說:“沒什麽,我覺得大家說得對,年輕人還是要多學習、把專業做強了才能更好保證審稿的質量。”
大家對第五份稿又提了些修改意見和建議,這份稿就算過了。
也許是因為這件事的原因,在今後的幾日裏,大多數的同事見到我冷淡疏遠了許多。隔壁同事安慰我說,誰都不願意因為我而得罪總編,這是世态也是人性。
不愉快的事情發生,回到家裏,父親看到我蔫頭耷腦的情形也猜測到了三分,問我發生了什麽事情。因父親年事已高,通常在外邊有不順心的事情,我并不喜歡同父親講,因為不願意父親再着急難過。但在父親再三追問下,我還是說了實情。父親對我自小嚴厲管教,凡事無論對錯必然先讓我找尋自身的原因,我想此事父親也會如是。聽我講後,父親竟然說:“你有我的風骨,你做得是對的。咱劉家人從來不媚上,講真話做實事,要用良心做好工作。”
父親這樣一說,給了我莫大的安慰。父親繼續說:“記得當年我上山下鄉所在的公社,社長是當地的土皇上,很霸道。有一次做事實在蠻不講理,我寫了大字報貼在了公社牆上。”說完,父親還是一副得意的神色。
“可是,我怎麽覺得您做事一向是謹言慎行,多忍讓和包容,也沒有和誰發生過争執。”我回應着父親。
“現在不是年齡大了嗎?銳氣都沒有了。況且有了家庭,為了家人也得少招惹是非,所以凡事三思而後行。”父親說着遞給我一杯熱水說:“快喝吧,一會兒涼了。凡是你做對的,我都支持你。休息一會兒,等會兒飯就熟了。”說完,父親去了廚房。
喘息的功夫,艾雅的電話打了過來抱怨着:“思媛,現在這人怎麽都不講理呢?”
“發生什麽事情了,一張嘴就這麽大的怨氣。”我嘟囔着她。
“為了還婚房的貸款,我之前把自己的房租出去了。我将房租給了中介,和中介簽的約。現在過了日子,中介沒有給我打房款,按合同約定,我可以單方解約。但是,現在租戶不搬走,說是中介已經收了他們後三個月的房租。”艾雅急切地和我敘述着。
“租戶是和誰簽的約呢?他們應該是和中介簽的吧。”我問艾雅。
“他們是和中介簽的,可中介不退他們錢他們就是賴着不走。下午,傅墨桐和我,還有中介、租戶三方在談,中介派了個不管事的人來,就是車轱辘話來回說,談了半天也沒有個結果。後來,租戶報了警,警察來了也就是說和平協商解決,大家不能傷人傷東西。我們和租戶都吃着虧,他們也不容易。”艾雅可憐着自己,又可憐着別人。
“遇到這樣無賴的中介,也真是讓人生氣。但是你們需要和租戶明确搬離時間,如果中介欠他們錢,只能讓他們起訴法院,要明确告知你和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的關系了。否則,租戶是要賠你空置房的損失,說明這一點,他們也許會配合盡早搬離的。”我也盡可能幫艾雅出着主意。
“傅墨桐剛才也跟他們說了這些,他們在收拾東西,大概有了搬的意思。給你打電話只是訴訴苦,本來道理很明晰的事情,為什麽變得這麽複雜呢?連靜心喝杯咖啡的心情都沒有了。”艾雅說着話,完全是被繁缛生活侵蝕掉的樣子。
“生活就是一個七日接着一個七日,我們不是孩子了,該是承擔責任面對生活的時候,必然會有很多不開心的事情打擾,就當是修行吧。”我言不由衷地寬慰着艾雅,其實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你再修行就該成為居士了,哪天成為大師,我會對你頂禮膜拜。”艾雅聽我說話後,自己的話風都轉變了,又随意聊了兩句便挂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