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19
去塔爾寺的路上風景比較單調,條條的公路,像一條沒有盡頭的長繩,路上只有三三兩兩的人。
車子終于到了塔爾寺的西北處的小鎮,這裏有很多飾品小店,路上基本沒有車,只有小喇嘛搖動着小經筒沿路走過,他們有一雙雙清澈,天真的眼睛,沒有污穢和塵雜。
童謠叫楊哥停了車,拿起相機,快速跳車。
“童謠,前面就是塔爾寺了,你要拍照可以走過去,我在外面等你。”楊哥在後面大喊。
童謠朝楊哥擺了擺手,跟随着小喇嘛,進了塔爾寺。
小喇嘛穿着紅色的僧袍,把自己包裹得很嚴實,看到相機本能的遮住了自己的臉,意思是拒絕拍照,童謠毫不猶豫的把相機放下。
因為每一個人都有拒絕被人攝入鏡頭的權利。
小喇嘛看到她的舉動,朝她笑了笑,走進了經堂裏,開始進行每天一次的誦經。
微駝着背的誦經長者走過來,虔誠的雙眼看着她,雙手合一,向她問好,蒼老的手滿是歲月的痕跡,童謠向他回禮,周身無嘈雜,只有純粹的誦經聲。
她的腦海裏靜悄悄的,似乎已經融入在這裏,虔誠的當個信徒。
童謠跟着一行人從寺外向內走,院裏有一座典型的二層藏式建築,為喇嘛集體誦經的地方,裏面有刺繡,壁畫,賦予了絢麗的色彩。
童謠捏緊相機每按一下快門,就感覺自己的靈魂在釋放,從暗無天日的生活中掙脫出來。
那種奇異的感覺無法用語言表達。
她跟着人流來到一棵青綠的菩提樹下,樹下跪滿了人,均都張開雙手,閉着眼睛,嘴裏在輕聲禱告。
一個穿着藏服的女人用蹩腳的漢語跟她說:“這是個風俗,就是為了等待風将菩提樹的落葉吹下,吹到手上,撿去保存,這是種信仰。”
“什麽信仰?”童謠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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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族女人默默說:“生死輪回,大徹大悟,脫離苦海,功德圓滿。”
藏族女人說的玄學,但很虔誠。
童謠看着她:“我能給你拍張照嗎,你如果不喜歡如何拒絕的。”
“可以,只有大善才有大愛。”
童謠看着她,給她拍了張照,也拍了這裏的風俗,保存這種信念的方式。
有信仰的人,至少他們是純粹的,他們知道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堅決不能做,他們有他們的戒律,反而讓人覺得安心。
藏族女人送了她一片菩提葉,青綠的顏色,承載着信衆的信念,她說,祝願每一個善良的人都能得到福報,罪惡的人都能獲得救贖。
她聞了一下,樹葉片上保留着檀的香味。
罪惡,救贖,似乎也在解脫她。
童謠走出塔爾寺,楊哥坐在車上打盹,敲了敲窗,楊哥開了門。
“逛完了?”楊哥說。
童謠:“嗯。”
楊哥發動車子沒有多停留,他的車速開的很穩,路上偶爾有幾只羊走過,車子換道繞過羊群,那群羊慢慢走過。
童謠覺得新奇:“這裏的羊不怕人?”
楊哥笑着說:“這裏的牛羊比人還精,跑的可快了。”
空蕩蕩的路高低起伏,若隐若現,宛如一條回環曲折飄浮不定的帶子,車子在路上飙,刺激,痛快。
到了江哥的飯館已經快七點了,屋裏亮着燈,放着老式的音樂,悠悠蕩蕩。
童謠給了楊哥五百,楊哥說什麽也不要這麽多,最後拿了一百,童謠捏着那四百塊錢,給了江哥,讓他做點好菜,就當是請他們吃頓飯。
飯桌上,江哥和楊哥喝着酒,抽着煙,商量着去敦煌的事,天氣關系,去敦煌的路也不輕松。
江哥突然問起:“童謠,你下一步去哪?”
童謠說:“ 先去青海湖,再去茶卡,行李太多,我準備租輛越野,自己開過去。”
江哥和楊哥對望了一眼,江哥朝她豎起拇指:“不過那裏藏民很多,你一個人能行嗎?”
童謠語氣很認真:“沒問題,我一個人走慣了。”
楊哥把煙頭扔地上:“那租車的事我給你去聯絡聯絡。”
江哥拍了拍他的肩膀:“別給童謠租那些報廢車,有條件就租輛好的越野,不會出事。”
“這事我能不知道,我開了十幾年的車了,還能害人家。”
童謠問:“楊哥,這裏租車價是多少,我先給你錢。”
“明天我問問人,你先別急,這事給你辦好了我們在走。”
她不知道為何,心裏有說不出的暖意。
“江哥,楊哥,我給你們拍張照吧。”
楊哥大笑:“好啊,好啊,這輩子還沒正兒八經拍過照呢。”
江哥比劃着:“你拍出來都是胡子。”
“那還有眼睛,我滴溜溜的大眼珠子。”
......
童謠淡淡的笑了一聲,上樓拿了相機,在這個昏黃樸素的飯館裏,把記憶定格下來。
——
第二天,童謠還睡着,江哥在屋外叫她。
“童謠,楊哥的車給你聯絡好了,你找個時間去看看。”
聽到車,她一下就醒了,應了一聲趕緊穿衣服起來。
楊哥在外面等她,特意開車過來帶她,童謠坐上楊哥的車到了租賃車場,這天氣游客少,車租不出去都擺在這裏!
望眼過去,全是車。
她看中的是一輛中等越野,排氣管,保險杠都完好無損,馬達大,底盤高,一天六百。
童謠:“楊哥,這輛行嗎。”
楊哥點點頭:“這輛行。”
這個價格比市區便宜了将近一半,而且有楊哥這個擔保人,不用交保證金。
童謠付了十天的錢,拿到了鑰匙。
楊哥一看事辦完了,說:“童謠,那我準備去敦煌的事了,你開回去小心點。”
童謠“嗯”了一聲。
看着楊哥開車離開,她轉身拍了拍車身,拉開車門,上手開了一回會覺得還行,只是還需要再适應這個高度。
童謠把車停在餐館附近的空地上,拔了鑰匙下車,走進店裏,有個陌生的小夥子在打掃。
童謠被冷風刮的臉紅通通的,手卻很冰,往臉上搓了兩下。
江哥從樓上走下來:“車的事解決好了?”
童謠擡起眼:“嗯,好了。”
江哥呦呵了一聲:“老楊這效果夠可以啊,平常辦事速度可沒這麽快。”
童謠問:“江哥,你們今天出發去敦煌了,那這店怎麽辦?”
江封道:“我們的行程最快也要一個月,所以這店我叫小冒打理了,你有什麽事問他,現在也沒人吃飯住宿,你是個特例。”說完,笑了幾聲。
童謠跟着淡淡笑了一聲。
童謠看着他們的車風塵遠去,看着小冒。
小冒又瘦又高,看到她,害羞了一會,黝黑的臉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
童謠問:“你幾歲。”
小冒回她:“十七歲。”
童謠又問:“你一個人打理的來嗎。”
小冒乖乖的說:“可以,我九歲就開始看店了。”
童謠沉默,她又想拍照了。
“你能站着這裏,允許我給你拍張照嗎?”
小冒猶豫了很久,才輕聲說:“我能叫上我妹妹嗎,她們還沒拍過照片。”
童謠嗯了一聲:“你可以把她們都叫過來,下次我把照片寄給你們。”
小冒的眼睛亮晶晶的:“真的?”
童謠點頭:“姐不騙你。”
童謠坐在餐館門口擺弄着相機,老遠就聽到孩子清脆的笑聲,望過去,小冒的身後跟着十多個孩子,最小的就三四歲,小短腿跑不快,最後還是被小冒抱起來。
她的靈魂突然撞到沖擊,心裏有感受不完的觸動,喉嚨也開始幹澀。
小冒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姐。”
童謠有點詫異:“這都是你的弟弟妹妹?”
“不是不是,他們都在一起玩,聽到拍照,都跟來了。”
小孩子天真無邪,一雙雙涉世未深的眼睛擡頭看她,有些是藏族孩子,有些不是,童謠看的有些出神。
小冒在叫她:“姐?”
童謠站起來,說:“拍照的時候記得都要笑。”
孩子異口同聲大聲喊:“好。”
她突然不想理會鏡頭是如何看世界,她要鏡頭通過她,來看這個世界。
**
中午,終于升起了一會太陽,照在木門上,柔和的光線帶來溫暖。
小冒找來舊式的收音機,給她放在門口。
童謠慵懶的坐在小椅子上,手捧一碗自帶的紅豆粥,聽着老收音機裏慢悠悠的音樂,坐着曬太陽。
紅豆粥的味道淡淡的,但很有味道。
她的目光筆直無焦點的看着對面的大街,從迷茫突然瞪大了眼睛。
寂靜,只聽見風的呼吸,寂靜,只聽見她自己的心跳。
遠去的風,化雨的雲,都無法停留,夢裏出現過的那個人,現在就在眼前。
她看到了莫筠,他穿着黑色沖鋒衣,身上是抵擋不了的帥氣和曠野,成熟沉穩,滄桑內斂,像個真正的男人讓她離不開眼睛。
她把碗擱在地上,不知不覺拿起相機,把這一幕拍了下來。
她的手在抖,澎湃的內心幾乎快跳出來。
她從相機裏擡起頭,相機的聲音被他聽到了,閃爍的目光變得深沉,如同遠方深深的海洋,此刻正轉過頭看着她,從一開始的好奇到眼裏滿是震驚!
她的心突然緊縮,随之而來的是密密集集的酥麻,動了動唇想說些什麽,最後,提着碗逃進屋裏。
腳有點軟,心有點慌。
她聽到背後他的聲音,叫的是她的名字!
聲音像陽光,好到離譜,照在每一個不能被陰暗侵蝕的地方,沁入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