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草莓味的糖
醫院當中， 裴深愛淚眼汪汪。
她緊緊抓着表姐的手，狠狠埋首在她胸前，拒絕擡頭。
護士好笑地看着一幕， 給她紮上針，聽着她悶悶地發出啊的一聲，一旁站着的男人正握着她另一只手， 不好意思地對着護士颔首。
護士實在有點忍不住笑：“這麽怕打針啊！”
他英姿還在， 只不過歲月走過，臉上已經不再年輕。
護士讓他跟着去拿剩下的藥。
他拍了拍女兒的手， 趕緊跟了上去：“實在不好意思，這都怪我，她小的時候吧， 有一次我帶她打針臨時有事走開了，結果她害怕找爸爸，針頭歪了鼓了好大一個包，她自己還從醫院跑了出去留下陰影了……”
護士随口和他搭着話：“幾歲啊，不能把小孩子一個人留在醫院的哦！”
裴向南說起女兒話就多了：“四五歲那樣吧，她小時候天天跟着我， 真是一會也離不開爸爸。”
他笑， 想起了很多深愛小時候的事情。
他一走， 季玖玖立即來捧深愛的臉：“好了，都紮完了， 有那麽疼嗎？”
裴深愛吸着鼻子， 眼淚已經掉落下來了， 這模樣太丢人，說什麽也不肯擡頭，這委屈是真受不住：“姐，我生氣，我太生氣了……”
氣得哭鼻子，季玖玖哭笑不得。
昨天晚上，這姑娘氣得翻來覆去地打滾，半宿沒睡着。
今天早上她還問她來着，裴深愛說沒事，過去了，結果，打上針了，又想起來了。
不多一會兒，裴向南拿了藥回來了，護士過來給她換藥，腳面已經消腫了，感染細菌的部位也不疼了，消了毒，換了藥覆在腳面，又叮囑她讓她忌口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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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深愛拿着帕子擦着眼淚，這才看她爸：“爸，你怎麽來了？”
她們家最不忙的人就是她了，不等開口手裏的電話就嗡嗡震動了起來，他趕緊走出亂哄哄的觀察室去接聽，季玖玖坦然地看着她。
“我告訴他的，你一個人在外面，他們什麽不知道會擔心。”
“好吧，我謝謝你，如果他不會讓我回家的話。”
她眼睛還有點紅，直吸着鼻子。
從小到大，都是好脾氣的裴深愛，其實有點小倔強。
季玖玖輕輕摸她的頭：“小愛愛，你姐姐我是不會害你的，知道嗎？我從家裏搬出來時候，也和你一樣渴望私密空間，我就等着小石頭，等他回來就好了，現在想想怪傻的，現在看看我，小石頭等不着，回頭看看，就剩我爸和我媽永遠在身後了，所以珍惜她們，現在還來得及。”
裴深愛抿着唇：“道理我都懂，但是我需要時間來整理我的私生活。”
她拿着手絹，把打點滴的手背遮蓋了個嚴嚴實實。
姐兩個挨在了一起，她靠在了表姐的肩頭：“石頭哥有消息嗎？你現在不會還等着他吧？”
季玖玖一指頭戳在她腦門上了：“分手的第十八次，真的結束了。”
裴深愛低低地嘆氣：“第十七次的時候，你也說真的結束了。”
一指頭又狠狠戳在她的腦門上：“你知道得太多了。”
裴向南收到了老婆的指使，回來了：“裴深愛，你的媽媽，我的老婆大人，讓我務必把你帶家去，如果老爸完不成這次任務，她說我以後都不用回家了。”
裴深愛揚着臉：“可是一會打完點滴，我還要去參加校慶的。”
季玖玖在姨夫的注視下開始勸她：“腳都這樣了，校慶就不要去了嘛，這個時間已經開始了吧。”
裴向南也連連點頭：“對，爸帶你先回家住兩天，你腿腳不方便，我們也好照顧你。”
她媽是直脾氣，她爸爸繞彎彎。
陸燃回來了，所以不放心他，想把她關回籠子裏，她咬唇：“我不想回去。”
兩個又來勸她，去參加校慶本來也只是她的借口，相反她并不想去，一張嘴怎麽也說不過兩張的，在老爸和表姐的威逼利誘之下，也只得答應了。
拿出手機來給鄭煥發信息。
畢竟這麽多年交情還在，昨天總算給他保留了尊嚴，今天就直接拒絕了。
叫了這麽多年哥，真的當哥一樣的，沒法想象兩個人在一起的模樣，仔細想了下措詞，說腳傷未好，不去參加校慶了，麻煩他幫着說一聲，順便一語帶過了，說鄭煥哥，謝謝了。
他那麽聰明，會明白的。
正要關掉手機，突然在手裏嗡嗡震動起來，她看了一眼，是個陌生號碼，這就接聽了起來，裏面很嘈雜，亂哄哄的，和她周圍的孩子哭鬧聲有點像，她喂了一聲，奇怪地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确定從來沒有見過這個號碼。
再聽，從耳邊和手機裏傳來了同一聲尖叫，觀察室裏，一個年輕的媽媽抱着抽搐的孩子沖了出去，裴深愛的目光追随她的背影，耳朵裏傳來了一個聲音來。
低低的：“那個……”
就在觀察室的門口，瘦瘦高高的身影靠在門邊，鴨舌帽拉得低低的，臉邊貼着電話正往裏面東張西望，他看的是昨天她坐過的角落那床。今天觀察室人特別多，她們在南邊，她看見他了。
也聽出他的聲音來了。
她不等他把話說完，笑眯眯地：“對不起，你打錯電話了。”
說着，直接挂斷。
連驿今天穿着白T恤，黑色的開衫，黑褲子，黑帽子，一雙白鞋特別顯眼。
他靠在門邊，目光在觀察室裏巡視，很快發現了裴深愛。
她坐在南邊一張病床上，旁邊有兩個人陪着她，她一只手像綁住了一樣一動不動，上面還蓋着一個手絹，另一只手拿着手機也擡頭看着他。
視線對上，他對她搖了搖手機。
還……笑了笑。
她別過臉去，假裝沒看見他。
她身邊站着的那個男人低頭和她說着話，好像要換藥水了，明明就動了動滴流的管子，她一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一副小孩子模樣。
今天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長裙，頭發卷卷地披散着，頭頂還卡着一個紅格子發帶。
粉嫩嫩的唇瓣，微微抿着，很動人。
他出了觀察室，靠在外面，低頭撥弄手機。
這張新卡再拉黑就麻煩了，他給她發信息。
手機叮的一聲，裴深愛收到一條短信。
她靠在季玖玖的肩頭，打開了手機。
手機叮叮叮一直在響。
劃開屏幕。
短信：我加你了，看見了嗎
短信：加我
短信：快點
短信：幼稚鬼，別這樣
短信：和好吧，小姐姐，騎車帶你去兜風她往外看了一眼，那個人的身影還在門口，關掉手機不理他。
手機這就響了起來，低頭一看還是連驿才打過的號碼。
她接通，把手機放了耳邊。
裏面頓時傳來了連驿的聲音。
“小姐姐，別這樣，你删我一次我删你一次扯平了，加回來，聽話。”
她揚臉看着門口，刻意背過老爸了：“我這個人從來就是非分明，接這個電話就想告訴你，我不是故意騙你不在家，也不是那種一腳踩兩條船的人，花是朋友送的，但是我沒故意吊着你，因為現在你連條船都不是，從前我不認識你，認識你也是意外，現在說明白了，不要再玩暧昧游戲了，還有我不是你姐，你記住了，再、見！”
說着挂斷了電話。
表姐在她旁邊撞着她的肩頭，無聲地問她怎麽了。
她說沒事，偷眼看着她爸，發現她爸似乎沒有注意到她剛才的舉動，微微松了口氣。
裴向南正在耐心地給她剝着桔子上的苦線：“再堅持一會兒，這瓶結束爸爸就帶我大寶寶回家。”
季玖玖在他手裏搶過一個，忙放了口中：“我爸要這麽對我我早回去了，可惜他忙着和我媽過二人世界，才不管我呢！”
裴深愛擡頭看了眼點滴瓶子，裏面還有小半瓶。
不耐煩地靠着表姐，手機又響了起來，她草草瞄了一眼是個陌生號碼以為又是連驿，左右往外看看，門口似乎已經沒有他的影子了。
她沒有接聽，挂斷。
片刻，又響了起來。
忍無可忍，裴深愛又背了過去，接聽：“喂！你……”
不等她說完，裏面已經傳出了一個輕笑聲來：“深愛，你還好嗎？”
她驀然睜大雙眼，下意識回過頭來看着表姐：“……”
輕笑當中還帶着微微嘆息，陸燃的聲音電話那頭顯得有點低沉：“沒想到你還沒有換電話號碼，我回來了，今天校慶，你怎麽沒來？我以為能見一面的。”
說不清什麽感覺，她咬唇：“我很好，謝謝你的關心，見面就不必了，不是可以随便見面的關系。”
想了想又幹巴巴說了聲再見，挂斷了電話。
很快，這半瓶藥也滴完了。
裴深愛在老爸和表姐的左右夾擊下，到底還是做出了讓步，先回爸媽家。
觀察室門口早就沒有人了，她來回看了兩眼，扶拐往出走。
出了醫院，裴向南先一步去取車。
裴深愛拄拐走得慢，和季玖玖并肩往街邊走去，季玖玖幫她背着包，一邊走一邊接着電話，才走過花壇，才消失不見的連驿又出現在了視線當中。
他朝着她直直走過來了，眼看着她爸開車就過來了，裴深愛緊張得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距離越來越近，季玖玖已經開始揮手對着她爸招呼了。
商務車這就慢慢滑行了過來。
連驿也就在眼前，他揚着臉，走得也很快。
分明是一直看着她的，只不過，很快，他輕輕撞到她的肩膀，還是與她擦肩走過去了，季玖玖和停車的裴向南說着話，誰也沒有注意，就才剛出一走一過時候，連驿垂着的手飛快握了下裴深愛的，她只覺手裏突然被塞了一樣東西，下意識就抓住了。
回頭，他雙手插兜，已經走遠。
攤開掌心，是一根粉紅棒棒糖，草莓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