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诰命
第二天巳初,牛大壯騎着馬精神抖擻的去皇宮上差, 他值的是午初到申末的差。路上遇到五城兵馬司, 正七品盧副指揮領着人騎馬在街上巡視。
五城兵馬司叫兵馬司其實并不管兵馬, 分管的是中、東、南、西、北,內外城的治安、火禁、疏通溝渠街道等雜事。
盧副指揮勒馬站穩抱拳笑道:“牛大人今天莫非有什麽喜事?看着春光滿面。”
牛大壯也勒住馬拱手回禮,笑的豪爽:“盧大人好眼力, 本将娘子從老家來了,以後衣食有着落,不由人稱心暢意。”
牛大壯愛妻拒妾的事, 京城的街巷早有傳言。別人或許沒聽過, 可這五城兵馬司的,整日裏走街串巷早有耳聞。
因為各有差事, 兩個人并未多聊便相互告辭。
盧副指揮目送喜氣洋洋的牛大壯奔去宮城, 不由得搖搖頭。他聽同僚說,前天晚上牛将軍被他娘子用棍子趕出家門。
就這樣一個潑辣娘子,還能讓牛将軍這樣歡喜, 真是讓人想不明白。不過也有看見的同僚說, 那位牛娘子長的美若天仙, 許是越辣越有味?盧副指揮想了想,便覺得心裏有些癢癢的, 決定晚上去找偎紅樓的相好。
牛大壯不知道盧副指揮的心思,只是自己心裏确實暢快不已。昨天顧默默回到家裏講了分宗的事,擔心奏請诰命繞不過楊秋娘,甚至會被人以不孝攻讦牛大壯。
想到自己娘子處處為自己着想, 牛大壯就開心不已。知道顧默默的身世沒有問題,牛大壯便不再隐瞞。
“娘子不是說,不記得為夫對娘子有多少情意。”牛大壯半跪在顧默默腳邊,深情的看着她,執起她的手說道“新婚不足二十天,為夫确實對娘子沒有生出多少情意。”
牛大壯毫不隐瞞,講了自己八歲那年的往事,也說了因為不知道家鄉情形,不好做決定,派人打探的事。
“只娘子替為夫逼得他們兩口子,跪地道歉,為夫就感激娘子一輩子。”
顧默默握了握牛大壯的手以示安慰,她不知道牛大壯還有這樣的經歷。牛大壯摯誠看着顧默默:
“知道娘子的擇婿标準,為夫便決定此生只娘子一人。後來娘子來到京城,看你待貧人的和悅,看你心疼為夫的憨笨啊……”牛大壯忽然變成了痛呼。是顧默默想起他裝老實騙同情,忍不住擰他一下。
牛大壯被擰的呲牙咧嘴呼痛,卻依然老老實實半跪在顧默默腳邊,任自家娘子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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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的善良、體貼、是非分明,讓為夫愛慕不已。”說完牛大壯忽然面向南方雙膝跪地“我牛大壯立誓:此生唯妻顧默默一人,生同塌死同穴,生死不負。”
顧默默嘆氣,這混蛋雖有諸多不如意的地方,但是對妻兒确實很好,除了愛捉弄人。想到愛作弄人,顧默默忍不住擰着他胳膊的肉轉圈。
可是這一次牛大壯卻沒有在耍寶,他面色抑郁的說:“為夫只是沒想到,那兩人竟然那樣下作的苛刻娘子。都是為夫不好,早知這樣當初走的時候,就該替娘子分家,不受那二人挫磨。”
想起前世的那些日子,顧默默松開手淡淡的說:“與你無關,是她性子太過溫馴。明明你走的時候說的很清楚:若是無孕可請大舅做主另嫁良人,若是有孕便求大舅主持公道。滿村都是舅家人,卻被楊秋娘随意揉搓。”
“她?”牛大壯詫異。
顧默默神情淡淡的說:“是她,在蛋蛋生死之際,在她跪在佛前祈求的時候,她就死了。以後我都不會再是溫馴的性子。”
“娘子……”牛大壯心疼不已的看着顧默默“是為夫對不住你。”
顧默默有着全部的記憶,難免對前世感同身受。她有些悵然的起身,走到窗邊說:“對不住她的不是你。”
不管怎樣這一日,夫妻算是交心了。雖然晚上牛大壯試圖爬上顧默默的炕,被揍的跳腳,雖然最終被趕去西廂的書房,牛大壯依然暢心悅意:這樣潑辣的娘子是我的娘子,不是顧青雲那個溫馴的心上人。
牛大壯身穿铠甲手扶佩刀,站在長寧宮寝殿外。還沒到伏天,午後的日頭就熱的厲害,曬得鐵衣滾燙。牛大壯和衆侍衛身上的汗,一層層濕透裏衣。
偏殿的屋門無聲打開,一個年輕的宮女捧着銅盤出來,笑吟吟對着牛大壯屈膝道:“娘娘念諸位當差不易,特命玉娥冰了些帕子,給諸位将士擦擦汗解解暑氣。
牛大壯憨厚的笑着道謝,随即拿起一條抹汗。冰過的帕子挨到火熱的臉上,果然讓人通泰不少。
牛大壯擦完汗,誠懇的道謝:“請這位姐姐替末将和衆位兄弟,謝過貴妃娘娘。實在是‘瞌睡遇枕頭’再好沒有的。”
即便牛大壯話語村俗,玉娥笑吟吟的r面容,未曾有絲毫變色,只是屈膝後領着其她宮娥去送冰帕子。
牛大壯繼續站的挺直,心裏卻感嘆:這肯定是征得陛下同意的,這位貴妃娘娘實在會做人,八面都落好。
承平帝看起來似乎沒什麽病痛,其實身體需要十分仔細。不能冷不能熱還要心情平和,否則頭疼發作起來便十分難耐。所幸宮中有禦醫常年精心調理,再加上陳貴妃用心照料,多年來極少發作。
牛大壯觑見陳貴妃去小廚房,替承平帝熬藥粥的功夫,進了承平帝的書房。這書房是房中房,一座通廣的大殿高大開闊,四角放着冰山,中間用密實的竹簾隔出一座書房,涼快通風。
“末将有事啓奏陛下。”牛大壯單膝跪地抱拳說道。
承平帝放下剛剛拿起的書卷,笑着問道:“愛卿,有何事啓奏?”
牛大壯為難的看看殿裏的宮女太監,承平帝不由好笑,自己多年不朝,還有什麽事需要密奏?不過他還是揮退了殿內一幹人等。
牛大壯雙膝跪地悲痛的垂頭啓奏:“末将要說的乃是家醜……”牛大壯又一次講了自己幼時的事情。
講給太子聽是為了坦誠,講給顧默默是為了夫妻相知,講給承平帝,則是為了避免某一天被人以不孝攻讦。
“陛下是萬民之主,是岳将軍口中最睿智的人。末将得了封賞後,一直不知該怎麽辦。”牛大壯說的痛心彷徨。
承平帝多年為了疾病,一直有很好的養氣功夫。此刻也不過是皺眉而已:“你的父親确實不堪。”
牛大壯滿臉迷茫:“可是他再不堪也是末将的父親,有心孝養,弑母殺弟之仇末将無法忘懷。不聞不問,他卻是生身之父。”
其實牛大壯早已對牛三旺沒了父子之情,在知道他們為了錢財謀害自己妻兒,已經想出報複之法,只是如今時機不對。不過痛恨親爹這種事,是不能讓承平帝知道,否則難以取得信任。
“若只是這些也就罷了,末将從軍後,他們為了家宅田産,苛刻末将的妻兒……”這一次牛大壯不用假裝,真的很心疼,
“末将的孩兒差點溺斃渭河,末将的妻子因為多年饑馑虐待,虧空身體将來子嗣艱難。”想到劉青城調查到的,顧默默都不知道的事情,那麽大的漢子眼淚說來就來。
“哎~自古財帛動人心,夫妻父子情全斷。”承平帝微微嘆息。
“陛下,切末因為末将一點微末小事,動了心情。”牛大壯連忙擦幹淚急急勸到,承平帝是不能有太大情緒起伏。
看到牛大壯焦急關切的樣子,承平帝微微笑了:到底是個忠直的人,即便自己傷心也記得主子。
承平帝和顏悅色的說道:“愛卿不必驚慌,朕多年養氣功夫,不會輕易心動神搖。”
“那就好,那就好。”牛大壯放心的笑笑,撓撓後腦勺說“因為他們圖財害命,末将的妻子實在無法,就與之分宗另過老死不相往來。”
承平帝微微點頭。
牛大壯接着說:“末将想着這樣也好,無法為母為弟報仇,可是也與他斷絕父子關系。只将來他老邁之時贈與錢財,算是他生我一場。”
承平帝摸着胡子,微微點頭:“如此甚好即對的起你娘,也沒有枉為人子。”
牛大壯磕了一個頭:“其實末将也不知道這樣決定對不對,既然陛下都認為好,末将就放心了。”
說完他憨厚的笑笑:“畢竟岳将軍說過,他爺爺從來沒有判錯過事情。”
“哈、哈、哈”承平帝摸着胡子笑的暢意。
“什麽事讓陛下如此開懷,可否說來臣妾聽聽。”陳貴妃領着一幹宮女太監走進大殿。
牛大壯連忙哀求的看着承平帝,那意思承平帝也明白:家醜不可外揚。承平帝笑笑起身,拉着陳貴妃的手坐在書房外的榻上。
“去把這一側兩處冰山挪走。”陳貴妃清潤的說道。幾個跟随的太監就有條不紊的動起來。
“愛妃,也太過仔細,朕覺得無甚大礙。”
陳貴妃眼含情意笑的溫婉:“陛下的龍體,臣妾再怎麽仔細都是應該的。”說完換上調皮的笑容:
“陛下別想岔開話題,剛才牛将軍說了什麽讓陛下開懷?臣妾也要聽。”
承平帝觑了一眼焦急的牛大壯,故意意味深長的說:“哦~”然後看見牛大壯就差急的抓耳撓腮,才含着淺笑說:
“牛愛卿想給自己的亡母、妻子讨封賞,因為有點着急所以求到朕這裏,想求朕一道明旨。”
這有什麽好笑的,陳貴妃滿眼疑惑。
“朕讓他去禮部按規矩來,結果這憨人不太懂,在家裏給妻子拍着胸脯保證。結果去了禮部才知道,即便奏請也還得等。”
“陛下……”牛大壯哀怨。
陳貴妃笑吟吟的看着牛大壯:“哦?牛大人的妻子來了,這麽說本宮賜給牛大人的妾侍可以正身了。嬌妻美妾,牛大人豔福不淺。”
牛大壯揖手苦笑:“微臣的妻子善妒,再說微臣答應過她,一生只得她一人。原來貴妃娘娘好意賜妾照顧微臣,如今微臣的妻子來了,那張小姐微臣不過陪着妻子看過一眼,清白還在。求貴妃娘娘收回成命,還張小姐自由。”
陳貴妃聽了冷下臉:“怎麽本宮一番好意,賢夫妻竟是萬般嫌棄?”
牛大壯‘噗通’一聲雙膝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