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娘子 (1)
“是”劉青城忍者胳膊的不适答道。
牛大壯放開劉青城, ‘撲通’一聲跪倒地上眼眶通紅:“娘!~娘!~你聽到沒, 那兩個人跪着承認對不起你了……”
牛大壯雙手向天高高舉起,失聲高呼:“娘!你聽到沒?聽到沒?那兩個人跪着認錯了……”
想到枉死的娘和弟弟,他止不住痛哭出來:“娘, 你兒媳婦幫你讨回了公道, 娘啊~”
岳紹輝也忍不住心裏難受, 自己兄弟心底多年的疼痛, 終于可以見光了。
“大壯”他拍了拍牛大壯的肩膀“你娶了房好娘子。”
“是”牛大壯流着淚笑道“我娶了個好娘子, 這輩子我心疼她,心疼她讓陳家血脈不斷, 心疼她給我娘讨回公道,這輩子我把她捧在手心裏。”
劉青城卻有點牙疼的說道:“牛将軍的娘子真的變得很潑, 鬧分宗的時候天天坐在門外撒潑。雖然說是因為牛家兩口子要謀財害命, 過不到一起才分的。可也有說法是牛家娘子自己放的火,嫁禍于人。”
牛大壯悲悲喜喜,這會兒勉強定下神站在一旁, 聞言心裏暗嗤:牛三旺從來是個沒什麽膽魄能耐的人, 楊秋娘一慣巧嘴會做面子,這兩個人真讓他們自己動手殺人滅口,怕是沒那本事。牛大壯拽拽自己的胡子, 有點得意的想:沒想到自己的娘子嬌滴滴的到有些意思,有意思的娘子更召人疼。
他對岳紹輝拱手說:“将軍,末将想麻煩将軍派人接我家娘子進京。”
“是得快點派人接來。”劉青城接了一句。
為什麽?岳紹輝雖然沒問出來,可是表情很明顯。
“自從今年秋天, 寶雞府藏雅軒的吳東家來求親被拒……”
牛大壯高興的說:“吳東家?那在寶雞府也是數得着的人物,我家娘子果然最好。”
岳紹輝看不下去他那張,我家娘子第一好的傻臉,轉頭不理他。
劉青城也看不慣,心裏冷哼一下接着說:“屬下看牛娘子似乎還用黃粉遮了膚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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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娘子是不想其他人多想,一心一意等我回去……嘿嘿。”
劉青城面上不動聲色,只是語氣平穩的接續說下去,他等着某人傻眼。
“雖然遮了膚色,可依然姿色姣好。自從吳東家後便有好些人,前來求娶。”他眼角的餘光看到牛大壯有些緊張,忽然心裏有些同情他。
“尤其是有個年輕秀才,知道牛娘子就是‘杏花村人’請了媒人死活要娶。”
牛大壯一動不動緊緊地盯着劉青城,就怕他說出什麽“牛娘子改嫁了的話來。”
“牛娘子被媒人煩的不行,索性開出條件坐山招夫。”劉青城用眼角餘光,同情的瞟了一眼牛大壯“一、長相清雅,身形欣長。”
岳紹輝看看牛大壯:絡腮胡子、鐵塔似得身形。牛大壯在一旁努力地吸氣,讓自己看起來欣長點,不是那麽魁梧。
“二、性格溫和爾雅,語調清越。”
岳紹輝看着牛大壯的目光變成同情,牛大壯‘咳咳’清了清嗓子。
“三,不曾婚配,不曾有丫頭近身伺候。”說白了得是童子雞。
牛大壯臉色一緊,心道:完了,我婚配過的。岳紹輝對天翻了個白眼,說道:“你婚配的不就是她。”
“哦、哦、哦”牛大壯松了口氣,岳紹輝又是個白眼:将來一準是老婆奴,見了老婆什麽都忘了,色令智昏!虧自己還在父王面前誇口,說他是最優秀的斥候。
太子慢條斯理的說:“紹兒,你剛才是什麽舉動?你的禮儀學到哪裏去了?”
岳紹輝心下一緊,一幅規矩的樣子出來揖手認罪:“兒臣知錯。”
牛大壯見了連忙出來講情:“都是因為微臣,将軍才會失儀請太子殿下寬恕。”
“怎麽不是同罪嗎?”太子整整衣袖,慢條斯理的問道。
牛大壯笑着說:“太子殿下願意容情最好,若不然将軍被罰,微臣也好去悄悄支援将軍。同罪就沒有外援。”
這大實話聽得太子一滞,然後無奈,不過,太子淺淺一笑:看來紹兒跟這牛大壯關系确實很好。他揮揮手說:“念你得勝歸來,這次且算了,再有下次決不輕饒。”
“謝父王(太子殿下)”兩個人再揖手站到一旁。
太子對劉青城說:“你且繼續道來。”
“是”劉青城一揖手,接着說“第四,要對蛋蛋視如己出。”
聽到這個牛大壯笑得開心:“我不用視如己出,本來就是己出。”
岳紹輝聽了忽然有些擔心自己的兄弟,就這麽個傻樣,能讨他娘子歡心不?這要是讨不到歡心,這笨蛋不得哭死!岳紹輝為牛大壯深深的‘擔憂’。
好吧,其實他內心很想看自家兄弟的笑話,瞧他那笑的得瑟的樣子,真讓人不爽。
劉青城心裏暗翻白眼,看你能高興到幾時。他語調平平的說:“最後一條,婚後不得納妾侍丫頭。”
牛大壯愣了一下,屋裏幾個男人都同情的看着他:這樣的娘子真的不好消受,要求太高又太厲害。
“太好了!”愣了一下,牛大壯驚喜的說道“我有娘子還要別人幹嘛?這條我也符合。”
他‘嘿嘿’笑了下說:“瞧瞧我娘子的要求我都符合。”
……屋裏靜下來,幾個人都想不通:牛大壯哪來的自信,認為他符合牛家娘子的擇婿标準?
岳紹輝冷冷的提醒傻笑的牛大壯:“長相清雅,身形欣長……”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牛大壯,鐵塔一樣的身體和張飛胡子,哪裏符合了?
“嘿嘿,這你就不懂了。所謂‘情人眼裏出西施’我娘子心疼我,我自然就是‘長相清雅,身形欣長。”牛大壯得意洋洋的說。
岳紹輝覺得自己的腳特別癢,特別想踢人。他不想承認這個臉皮厚道沒邊的家夥,是自己的兄弟。不用問‘性格溫和,語調清越’自然他娘子心疼他,他就是喽。
真想一腳踹飛,這個得意的沒腦子的家夥:你從哪裏看出你娘子心疼你了?人家現在在家裏坐山召夫,滋潤的很,好不?岳紹輝在心裏嘲諷。
牛大壯收起臉上的笑容,對岳紹輝一拱手說道:“末将請将軍即刻派人,接我家娘子來京。
要不是他父王還在,岳紹輝都想對天冷笑‘呵’原來你也知道着急啊,知道你娘子還不心疼你。
岳紹輝還未答話,太子先問劉青城:“你說牛娘子在藏雅軒賣畫,有三個年頭,這麽說來她畫工不錯?”
劉青城揖手答道:“屬下并不精通畫道,不過‘杏花村人’在寶雞也略有點名氣,屬下只覺得牛娘子的畫确實不錯。”說完他從懷裏掏出一張疊成四方的紙,呈給太子。
“這是屬下買來的一幅。”
屋裏沒有其他伺候的人,牛大壯見機的搶過去接住,轉呈給太子。這是他娘子的畫的,想想他娘子的手碰過這張紙,牛大壯就有些暈乎乎的幸福。
太子看着牛大壯笑的傻乎乎,也是無奈:“打開看看。”
“是!”要看到娘子的手筆了!牛大壯激動的很,他用袖子抹了抹幹淨的桌子,小心翼翼的鋪平展開。
這是一幅童嬉圖,畫面最上方是挂着幾個葫蘆的木架,旁邊是一叢繞着牽牛花的籬笆。一個四五歲孩童,紮着朝天辮,穿着淺綠淺藍的衣褲,半蹲半跪在葫蘆下籬笆旁。籬笆上的幾只牽牛花開的正盛開,但是畫裏的小兒全不關心。
牛大壯看着畫裏手持草梗睜大眼睛,全神貫注的逗一個蚱蜢的孩子,眼眶有些酸澀。
他用手指輕輕地觸摸畫裏的孩子:“這就是我的蛋蛋?”
“……不是”劉青城面無表情的說“蛋蛋比這個孩子漂亮多了。”
牛大壯頓了頓,默默的收回手指:“我娘子畫的真好。”他給自己找了個梯子。卻沒想太子竟然接話了。
“是好,非但是好,還是很好。”太子凝眉看着眼前的畫作“這幅畫兼工帶寫,筆觸流暢,筆跡無處可尋。”
牛大壯樂呵的在旁邊聽,在他心裏這是岳紹輝的地方,不需要他警惕什麽。因此他沒發現随着太子話語出口,岳紹輝的神色慢慢凝重起來。
太子的手輕輕拂過畫面慢慢說道:“不管是構圖,還是着色都自然不露匠心,只這小兒的發際,融色自然,這絲毛之法可不是人人都能精通老道。”
牛大壯再怎麽滿心歡喜,也覺察出不對了。
“牛愛卿,你這娘子最少有十年的畫功,且是經過高人教導的。”
牛大壯臉色有些震驚,他嘴巴翕合說不出話來。
“牛家娘子,怕是有些來歷的。”太子感嘆,聽劉青城的描述,就可以知道這位娘子姿色明麗,竟然還有如此畫工。真不知道是不是牛大壯的福分,明顯他和牛家娘子不是一路人。
牛大壯臉色沉靜下來,他鎮定的說道:“我娶了她,她就是我的娘子,不管她有什麽來歷,都是我想要疼一輩子的娘子。”
這是牛大壯的心裏話,如果顧默默還是原來的顧默默,他也會好好待她一輩子,他絕不會讓自己的妻子重蹈他娘的覆轍。現如今替他娘讨回公道的顧默默,他更喜歡,他是定要把自家娘子,一輩子都放在心尖上。
太子淡淡的說:“你将是陛下的親衛,你娘子的來歷還是要好好查一查。”太子擡手止住牛大壯要說的話。
“不是讓你休棄你娘子,而是要做到心裏有底。”
牛大壯閉上嘴。岳紹輝聽了對劉青城下令道:“你速去查清牛娘子的來歷。”
“是。”劉青城轉身欲走,卻被牛大壯叫住。
“等等,我娘子還在家招夫呢。”牛大壯滿臉急色的對岳紹輝說。
岳紹輝忍住自己想翻白眼的沖動,就你娘子那樣的條件,誰會去?不過看在自家兄弟急的要跳腳的份上,他又對劉青城吩咐:
“多帶幾個人去,盡快查清牛娘子的來歷。”
這也不夠啊,牛大壯不停地給岳紹輝使眼色。岳紹輝瞪回去,牛大壯還是滿臉急色的看着他,對劉青城那邊使眼色。
岳紹輝瞪着他氣的咬牙,牛大壯完全不為所動,使眼色快把眼珠子使出來了。
岳紹輝磨牙又對劉青城下了一道命令:“留一個人,專門攪合牛娘子的婚事。”
下完命令,岳紹輝都不敢擡頭看他太子爹的臉,這絕對是自己下過最……的命令。牛大壯啊牛大壯,本将軍算是陪你一塊丢臉了。
……劉青城默了默揖手:“屬下領命。”然後轉身出屋。
“等等”牛大壯叫住劉青城,跟着出屋拱手“兄弟要快點查啊,拜托拜托。”
“将軍有令屬下自當竭力。”劉青城對着屋裏拱手。
牛大壯又挨得近點悄悄說“那個去攪合的兄弟,一定要夠厲害夠能攪合。”
……你當我兄弟都是什麽人?劉青城算是明白,為什麽将軍和牛大壯在一起,特別愛翻白眼。他現在就想翻個白眼,忍下自己的沖動,劉青城一板一眼的抱拳說道:“下官盡力。”
“一定啊,等我娘子來了,請兄弟們家裏喝酒。”牛大壯豪氣的拍了拍劉青城的肩膀。
劉青城面色平靜的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好說、好說。”然後轉身就走,腹诽道:知道你是有娘子的人行了吧,顯擺……哼!回家就讓老娘給我也說個娘子……
天色已晚太子起駕回宮,屋裏就剩下岳紹輝牛大壯,兩人随意的坐着說話。
“今天這事,跟當初合計的差不多。”岳紹輝先說到。
牛大壯端起茶喝了一口說道:“我進去做個親衛,可以好好看看貴妃和孝義王,到底有沒有打算。”
“哎~我父王不肯聽我勸谏,”岳紹輝無奈“我八叔算是他看着長大的,在他心裏八叔就是個孩子。”
牛大壯放下茶杯:“財帛動人心,更何況是萬乘之尊。陳貴妃多年獨寵後宮,人的心啊都是一點點養大的。”
“我父王監國十三年……”可是一點退路都沒有的。
牛大壯打斷岳紹輝的話說到:“陛下這幾年召朝臣下棋閑聊次數太多,還有孝義王的親事有些耐人尋味,咱們做個防備,總不為錯。”
第二天一早,牛大壯收拾東西去親衛營報道。禦林軍有三部分,京衛、近衛、親衛。每一衛都分前、後、左、右、中,分別把守內城、皇城、宮城的南北東西中。
其中親衛守的是宮城,是皇帝的直屬衛隊有一萬兩千人,只負責宮城和皇帝的安全。近衛守的是皇城,還負責皇帝後妃的出行儀仗,有四萬八千人,承平帝和太子各掌一半。
牛大壯因為承平帝的喜愛,被分到了親衛中營。這是皇帝的貼身侍衛,是所有禦林軍中,唯一可以跟随皇帝進入後宮的侍衛,同樣的官階侍衛,別的都不能與之相比。
牛大壯因為戰功被分到中營,舍身護主是每個中營将士的最高榮耀。因此牛大壯沒有受到任何挑釁,他手下的五十個執戟衛尉排列整齊,都崇拜的看着他:為了保護皇長孫殿下,身中十七箭,得到皇帝的青眼,這是他們夢想的榮耀。
和新的屬下見過之後,牛大壯拜見自己的上官——百戶李将軍,從四品信武将軍。
閑聊了幾句宮裏當值的禁忌,李将軍特意轉達上意:“陛下特意傳了旨意。”
牛大壯起身跪下:“末将接旨。”
李将軍笑笑說:“也沒什麽,就是親衛營都需主意儀表,但是陛下覺得你的胡子不錯,讓你不要剃了。”
還想剃了胡子,讓自己看起來俊朗些的牛大壯面色不動,叩首道:“末将領旨。”起來後笑呵呵的說:“末将也喜歡自己的胡子,覺得特有男人味。”
這句話完全是瞎說,當初留着胡子是為了扮鞑靼人。後來是怕村俗憨直不能打動承平帝,就想着萬一的話,也可以拿相貌打扮起來像鞑子,來吸引承平帝注意。現在卻只能順勢而為。
前後左右打點完,牛大壯回到自己屋裏躺下,回想劉青城口中自家娘子的種種。是因為蛋蛋所以置于死地而後生吧,牛大壯心酸了一下:一個人要改變自己的性情談何容易,娘子……他的心裏有絲絲的疼痛。
想到自家娘子的擇夫标準:長相清雅、身形欣長,性格溫文爾雅、語調清越……牛大壯想起初見顧默默的樣子:婉轉秀麗、衣着雅致。
他在心裏苦笑,這樣明确的标準,怕是曾今有這樣一個人。
不過有又怎麽樣?自家娘子至始至終都是自己一個人的。
牛大壯收回所有的心思,變成那個憨厚的村夫,他在心裏練習哄自家娘子:娘子,有胡子的男人才有味道,你一定要喜歡啊……
他不知道的是,他家潑辣的娘子,就因為大胡子拒絕了府裏鄭屠夫的求娶。鄭屠夫有兩家肉鋪,也算是小有資財,聽媒婆說牛家小娘子拒了他的求娶,很是不爽親自上門堵顧默默。
“我說小娘子差不多就得了。”鄭屠夫中等個子,一部油汪汪卷曲的絡腮胡,即便是深秋穿着厚夾衣,也擋不住腆着的肚子。“小娘子嫌棄吳東家有兒子,我沒有啊,小娘子還想要什麽樣的。”
顧默默不想和陌生人多計較,只是淡淡的說:“小婦人跟媒婆說的很清楚……”
“哎呦喂!”鄭屠夫怪叫“就你那條件,再有一百年你也嫁不出去。”
“小婦人不是嫁人,是要招贅,請。”顧默默淡笑說。
鄭屠夫看着面前小娘子姣好的容顏,再想想她每過一兩個月,就去藏雅軒賣畫。實在不想錯過這麽個好看,又有本事的小娘子。
他站着沒動說道:“小娘子,小白臉有什麽好!我這樣的才是真男人。再說婦道人家有幾個招贅的?”
嫁出去讓蛋蛋做拖油瓶?顧默默姿勢不變,淡笑着說:“請吧。”
“你還真當自己是黃花大閨女呢?”鄭屠夫看顧默默油鹽不進怒了“就你這樣的寡婦帶娃,老子看中你是你的福分!”
聽到動靜過來的張臘梅,在旁邊悌了一眼鄭屠夫,村裏別的閑人也慢慢圍過來。
顧默默冷笑:“老娘就是嫁豬嫁狗,也不嫁給你個大胡子!知道不?老娘最讨厭男人留胡子!”還是絡腮胡!
陳明德心裏暗道:幸好大壯不留胡子。因為顧默默的招贅條件,陳明德覺得大壯只要回來,還是有希望的。畢竟那樣好的條件誰會入贅。而且仗不是打完了?大壯只要沒事頂多明年就該回來了。
陳明德出來阻止還要說什麽的鄭屠夫,杏花村人都圍着,鄭屠夫也只能無功而返。
藏在不遠處的劉青城,默默的為牛大壯哀悼,心道:牛大人,你要是不再窮顯擺,下官就好心勸你,見娘子前先刮胡子。這時的劉青城還不知道,牛大壯注定要‘悲劇’了。
注定要悲劇的牛大人,此刻穿着嶄新的铠甲,頂戴紅纓頭盔。他一手扶着腰間的佩刀,領着五十個手下,雄赳赳氣昂昂的跟在承平帝身後走馬上任。
今日天氣不錯,承平帝帶着陳貴妃出了宮城,到皇城西南的禦花園賞玩。
此時正是深秋時節,天空一洗如碧,不見一絲白雲。西山的紅葉連綿不絕絢爛奪目,倒映在清澈的禦水河裏。周圍嶙峋的假山怪石,精美的樓臺亭閣。各處□□菊花争豔:白白泡泡一團雪似得瑤臺玉鳳、絲絲縷縷纖細嫩黃惹人憐惜的古龍須,金中帶紅雍容華貴的紫龍卧雪……
牛大壯半低着頭,一邊留意閑散坐着垂釣的承平帝,一邊将周圍環境印在腦海裏,他心裏暗嘆:果然是不一樣的。
“這位将軍眼生得很。”一道明麗的女聲輕柔的響起,是陳貴妃笑着和承平帝說話。
承平帝看了一眼沒有動靜的魚線,起身攜陳貴妃到亭子裏坐下。旁邊自有太監上來盯着水面,亭子裏自然是早就鋪好墊子,擺好水果茶點。
為了不打擾到帝、妃,親衛們都在五十步外,唯有牛大壯跟到了亭子外。
承平帝笑着看了一眼牛大壯說:“這是牛将軍,打仗時身中十七箭,只為保紹輝平安,朕念其忠勇收做親衛。”
“身中十七箭,牛将軍果然是忠勇過人。”陳貴妃笑吟吟的對牛大壯說道。
牛大壯抱拳躬身說道:“那時末将是岳将軍的親兵總旗,保護将軍安全無虞是末将的職責。”
承平帝有了興致,他笑着說:“你且來講講那次的事情。”
牛大壯精神起來:“那一次岳将軍請命做誘餌……誰知道敵軍曉得岳将軍身份尊貴……他們火速調集各路人馬圍堵,我們左右狂奔才沒被包圍。好不容易才引到埋伏裏……末将胳膊中了一箭,眼看箭要射來,末将怕揮刀慢了攔不住許多箭,就跳到将軍馬上抱緊他。”
“牛将軍對皇長孫确實忠心耿耿。”陳貴妃贊道。
牛大壯扶着佩帶刀,撓撓後腦勺憨笑:“小時候末将外爺教導末将,做人做事要守住自己的本分。末将既然是岳将軍的親衛,自然要誓死保衛将軍的安全。”
承平帝面露笑容:“好一個做人要守住自己的本分。”
陳貴妃則笑吟吟的關心:“牛将軍當時受傷可嚴重?”
“是啊,身中十七箭養了多久?”承平帝也關切的問道。
牛大壯不好意思的笑笑:“末将皮厚不要緊,就是在邊關靜養了幾日。大軍回朝時不能騎馬坐車,在擔架上趴了一個半月。”
承平帝膝上手指一動,心道:當真是個憨人,紅傷趴在擔架上一個半月,可見是極重的。
“哎呀~”陳貴妃輕呼一聲“大軍回朝用了兩個月,那豈不是牛将軍到現在,身上的傷也還沒有完全養好?”
牛大壯抱拳說道:“謝謝貴妃娘娘關心,就算沒有全好,末将也絕不會讓任何宵小之輩,驚擾陛下。”
“陛下”陳貴妃轉身對承平帝說道“牛将軍這樣忠勇之士,實在讓人感佩。不如讓牛将軍休沐一旬,徹底養好傷再來當差。”
牛大壯連忙拱手辭謝:“多謝貴妃娘娘美意,末将差不多都好了。”
承平帝笑着說:“中營且有人手,牛愛卿就是休息一旬也無妨。”
“光修養沒人照看,牛将軍一個男子,恐怕也很難照顧好自己。”陳貴妃笑吟吟的跟承平帝說“前兩日臣妾在宮中召大臣妻女賞菊,戶部張郎中的女兒嬌俏可人。臣妾聽說她的姐姐最是溫柔體貼……”
“貴妃娘娘,末将家中已有娘子。”牛大壯連忙拱手。
“無妨,本宮不是随意亂點鴛鴦之人。張郎中的這個二姑娘原本是庶出,本宮是想為牛将軍說個溫柔妾侍好服侍将軍。”
牛大壯憨笑着抱拳道謝:“多謝貴妃娘娘美意,不過末将的娘子愛吃醋,她不許末将納妾。末将喜歡她,不想她生氣。”
陳貴妃舉起袖子掩口輕笑:“牛将軍娘子遠在千裏之外,還要奉養公婆。知道将軍只是養傷不便,定會體諒的。”
牛大壯笑的憨厚:“我家娘子……”
“牛将軍一力拿自家娘子說話,莫不是看不上本宮的好意?”陳貴妃淡笑着說。
牛大壯單膝跪倒低頭抱拳:“末将不敢。”
陳貴妃看着承平帝,調皮的笑着用口型比道:仗勢欺人。
承平帝笑着伸出食指虛點她,也是口型:淘氣。
牛大壯并不知道這兩個人的眉眼官司,只聽到陳貴妃又笑吟吟說到:“本宮只是一片好意,張郎中的二女兒……”
“張郎中是哪個郎中?”承平帝忽然問道。
陳貴妃笑吟吟的轉過去說:“就是戶部四川清吏司的郎中。”
“多年不朝,朕連這些實職官吏都認不得了。”承平帝有些感嘆。
“臣妾也是偶爾召來朝臣妻女閑話解悶,才聽到一些。”說完她笑的愉悅“說起來臣妾倒比陛下知道的多。”陳貴妃歪着頭看承平帝,笑嘻嘻一手輕點臉頰:羞~
承平帝看了,笑着搖頭說:“愛妃還是當年初入宮的樣子。”
“怎麽會是當年初入宮的樣子,臣妾這次召朝臣妻女賞花,是想給彥兒再找個側妃。”陳貴妃招手喚來宮女,将一盞炖的酥爛的冰糖雪梨奉給承平帝,這個季節喝這個最是滋陰養肺。
承平帝接過湯盞漫不經心的說:“彥兒不是才大婚?”
“當娘的不都想的遠,彥兒和王妃恩恩愛愛臣妾也喜歡。就想着将來找兩個出身不那麽高的做側妃。”
承平帝慢慢啜飲,然後把湯盞遞給陳貴妃。陳貴妃伸出瑩瑩玉手接了,交給一旁伺候的宮女。
“臣妾也想讓他們小兩口和和美美幾年,因此相看的都是十三四的小姑娘,再過兩年時間剛剛好。”
沒人叫起,可憐的牛大壯一直半低頭,老老實實單膝跪着。
承平帝接過貴妃遞的漱口水漱口,又是溫熱的布巾擦拭,完了才問:“愛妃看中那家了?”
“陳貴妃一邊接過承平帝用過的布巾,交給旁邊伺候的宮女,一邊溫聲說道:“別的倒也罷了,孝義王妃英武持重。臣妾便想着找個活潑俏麗的,給他們逗樂。臣妾看張郎中的這個嫡女就很嬌俏。”
牛大壯一動不動的跪着,心裏想着戶部四川清吏司管轄範圍……‘呵’,但願這位貴妃真的只是喜歡,張郎中的女兒活潑俏麗吧。
岳紹輝看着牛大壯的衰樣就忍不住‘哈哈’笑:“恭喜牛大人上差第一天,就有了‘美妾豪宅’哈哈哈。”岳紹輝怎麽能不笑,這幾日牛大壯總把自家娘子,挂在嘴上得瑟。這下好了,長相沒得救,又來了一個‘美妾’。
是的‘美妾豪宅’牛大壯推辭說自己在京城沒有宅子,陳貴妃就笑着說‘巧了,張郎中剛好給這二姑娘在內城,預備了一座小小的宅院做陪嫁。’
牛大壯白了一眼‘哈哈哈’笑的沒形象的岳紹輝,忽然躬身向岳紹輝身後說:“微臣參見太子殿下。”
“父王,兒臣知錯。”岳紹輝來不及細看連忙收拾表情,轉身揖手彎腰認錯。
……靜悄悄……
岳紹輝保持彎腰姿态,不動聲色的掃了眼周圍……除了牛大壯連個人影都沒。
“好你個牛大壯枉我拿你當兄弟。”岳紹輝撲過去開揍,牛大壯不客氣的還回去。兩個人在空蕩蕩的演武場,你一拳我一腳來來往往。
論摔跤自然是牛大壯厲害太多,但是拳腳功夫岳紹輝自小随着名家學習,牛大壯當然比不了。不過牛大壯有一身好力氣,所謂‘一力降十會’兩人打得倒也熱鬧。
半響兩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都滿身汗的平躺在演武場地上,喘氣望天。
“孝義王我沒見過不好說,不過要說這個陳貴妃沒有一點心思,我不信。”牛大壯看着天靜靜的說。
岳紹輝側頭去看牛大壯平靜的臉色,他相信牛大壯的眼睛,這雙眼練出來了,毒的很。岳紹輝忍不住慢慢的握緊右手,狠捶身下的平地。
牛大壯不為所動的說:“你自己算算四川清吏司,管了天下多少府衛的糧饷,就是京衛也在他手下讨糧饷吃。”
“我父王和那些人太熟悉了,他不會信。我要說得多了,我父王怕是要懷疑我的人品。”岳紹輝皺眉。
兩人一時無話可說,都靜靜的看天。過了一會岳紹輝起身,拉起牛大壯。
“這個庶女,你打算怎麽辦?”
牛大壯拍了拍身上的土,說道:“要是真的是個溫柔的姑娘,過幾年等事情水落石出,我貼點錢給她做嫁妝,把她打發嫁人就算完事。”
岳紹輝點點頭,自己的兄弟自己知道。顧默默替牛大壯治愈多年心底暗傷,牛大壯這輩子都不會對不起她,既然顧默默不喜歡妾侍丫頭,那麽牛大壯這輩子都不可能碰那些。
“以後咱們要避嫌少見”牛大壯邊從演武場往外走,邊說“你這邊可有合适的人,将來做我娘子的丫鬟咱們好傳遞消息。”
大治确實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皇帝的親衛不能和皇族其他人走的過近。
岳紹輝想了一下說:“放心我會安排好,讓你娘子收做丫鬟。”
這天晚上長寧宮裏一間小屋子裏,只剩下一盞昏黃的油燈,一個年老的婦人有些心痛的勸慰:“娘娘,收手吧,趁還沒人看出來。”
“不,奶娘,本宮不會收手。”麗人的聲音低低的“不管是誰都不能擋了本宮的路。”
這天晚上戶部張郎中家裏,收到宮裏貴妃娘娘的銀兩和意思,立刻忙碌起來。一邊連夜找內城合适的小宅院,不能太大,畢竟一個正五品的郎中能有多少俸祿,過了就麻煩了。
另一邊張二姑娘張婉兒則被嫡母叫去訓話,主題只有一個:一定要伺候好牛将軍。張婉兒溫順的應了,回頭就跟她姨娘發火。
“我好歹也是正五品郎中的女兒,就做個五品将官的妾!還‘好好用心伺候’。”張二姑娘悲憤不已“就是做妾,好歹也做三品以上的吧。”
姨娘連忙捂助自家姑娘的嘴,小聲說:“傻姑娘,三品以上的都多大了?這位将軍年紀和你多般配。娘娘也說他家大娘子在鄉下,你過去和正頭娘子有什麽區別?抓緊時間趕緊生個兒子。”
張二姑娘推開他姨娘的手,滿心不情願:她姨娘原本不過是府裏丫鬟,現在也是五品官家的姨娘,自己呢?官家小姐啊!最終淪落的和個丫鬟同命,要她如何甘心。
姨娘也知道自家姑娘的心思,她接着勸說:“有兒子就有立身,就算将來他那鄉下娘子來了……”
姨娘滿眼愛憐的打量自己清秀白皙的女兒,說道:“一個村婦如何跟官家小姐比?說不得……”
聽到這裏張二姑娘揉着帕子,慢慢坐下‘說不得……’說不得自己能取而代之,獨寵?張婉兒想到這,有些猶豫:“這不好,他娘子再怎樣也在鄉下替他奉養爹娘,如果為了女色就……也不是什麽好男人。”
姨娘撇撇嘴,按下性子繼續哄:“不管怎樣這是宮裏貴妃娘娘的意思,誰也違抗不了。姑娘過去後先拿住将軍的心,再生個兒子才是正理。”
不管心裏怎麽樣,張二姑娘第三天只能穿着粉紅衣裙,坐着小轎進了張家給買的小宅子。
夜裏紅燭燃到一半,張二姑娘坐不住了,氣呼呼的吩咐紅拂:“鋪床,我要安歇。”
奶娘程氏在一旁急忙勸道:“說不準,老爺就回來了。”
“回來什麽,他不是傳話說‘貴妃娘娘的好意不敢不領,可是我家娘子的醋性很大,要等娘子點頭才行’?”說完又轉向紅拂“鋪床!小姐還指使不動你了?”
張二姑娘又生氣又委屈,一個人躺在床上:我一個官家小姐來做妾,還求你不成?有本事且一輩子別來!
牛大壯在親衛營自己的屋裏,好好養了一旬傷繼續當值。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眼看就要年關,小宅子裏的人開始人心慌慌。就是一向冷着臉不知給誰看的張二姑娘,也坐不住了。
“回張府。”臘月二十八這天,張婉兒終于決定回家,找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