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軟弱
最終明華還是沒有吃到蘇陌萱親手做的蛋糕,他只要呆在店裏,就被寒山一直死盯,他再怎麽心理強大也無法忽視寒山這盯犯人一樣的眼神。随便找了個借口,就回九重天去了。寒山等他離開,轉身看向樓梯間幾人躲藏的地方。
“出來。”
蘇陌萱苦着臉跟在菡萏仙子身後走了出來,籬阮則跟在後面,怎麽都覺得怪,自己明明身為魔尊,這麽丢份的走出來,好像不太對吧。
寒山幹脆忽視菡萏仙子和籬阮,直接朝蘇陌萱道,“你都聽到了。”
“嗯。”蘇陌萱聳拉着腦袋點點頭。
“你準備怎麽辦?”
“涼拌。”
蘇陌萱徑直走向餐桌,朝餐廳裏的馮叔喊道,“叔,我今天要吃蛋炒飯。”
“你還吃飯?”籬阮詫異地看她,“你不是那啥了嗎?”
“你才那傻。”蘇陌萱一個小白眼翻了過去。
“你。”
“哎呀,好了好了。”菡萏仙子攔住籬阮,勸他道,“人家比你小,你讓着點。”
“我。”籬阮不敢置信地指向蘇陌萱,顫着聲道,“這。”這是小不小的問題嗎?
菡萏仙子背地裏掐了他一下,悄聲道,“她現在心裏亂的很,你就別添亂了。”
和蘇陌萱呆在一起時間長了,菡萏仙子也算了解不少蘇陌萱的小毛病,比如心煩意亂的時候就要吃飯,想蘇夏的時候,也要吃飯。其實按蘇陌萱的體質是不需要和普通人一樣從食物中提取能量和營養的,只是以前和蘇夏在一起習慣了,哪怕現在蘇夏不在,但仿佛吃了飯,她還能回到當初那段平靜的時光,稍微靜一點心。
一旁的寒山也沉默不語,他靜靜地看着目光渙散的蘇陌萱,眼底漫起層薄霧。他是君陌的大徒弟,本該是唯一的弟子。陳竹隐當時還是李少君,純屬是那年少輕狂的模樣對上了君陌的胃口才收作徒弟。君陌想着既然都收了兩個徒弟,那就再收幾個湊一窩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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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遇上蘇陌萱的是寒山。那時他還是個沉默寡言的少年,路上遇見因為家鄉旱災饑餓暈倒在離鄉途中的蘇陌萱。不知為何,他突然就發了善心,将她帶回了昆侖。君陌很喜歡蘇陌萱,尤其是小時候的蘇陌萱圓圓軟軟的,小臉捏起來就很舒服。君陌雖然收了蘇陌萱做徒弟,但他并沒有教導她任何東西,包括醫典和心法。
君陌和寒山本意是希望蘇陌萱能作為普通人類開開心心簡簡單單長大,哪怕最後老死,也比累死累活的修仙要好。卻沒想到這樣一來讓明華鑽了空子,君陌想收一窩徒弟的美好願望就此破滅。他上天入地四處尋找解藥,就是不願每次見蘇陌萱為了蛻皮而忍受的痛苦,每天看見蘇陌萱迅速消瘦的小臉,除了心裏難過,卻沒有任何辦法。
經過幾次,蘇陌萱也迅速成長起來,她本就聰慧,自然懂了很多事情,包括忍痛不讓師父和師兄發現,每天都開心地笑,讓他們放心。可是她不該是現在這樣,心裏難過受傷都憋在心底甚至面上還假裝開開心心的樣子。這不是他們所希望的模樣,他情願她還是疼了就哭會肆無忌憚的告狀、難過就會告訴他們的那個嬌嬌柔柔的小姑娘。
可能是寒山發呆的時間太長,連心煩意亂的蘇陌萱都發現了他的異常,伸手拉着他的袖子。
“師兄?”
他猛然回過神,這才想起來時的目的,眉眼間遮不住的欣喜與雀躍,“牡丹,牡丹醒了。”
也許是覺着人生如此艱難,就不要再強拆。寒山幹脆忘記了剛剛的不愉快,興奮地看向蘇陌萱。
可沒等蘇陌萱做出什麽表情動作,菡萏仙子嘩地一聲站起來,激動地差點踢翻凳子,“她醒了?”身後籬阮擔心她被歪七扭八的凳子絆倒,拉凳子那叫一個手忙腳亂。
“嗯。”
蘇陌萱像是魂游太虛剛剛歸來,滿臉呆愣地問道,“她醒了?”
“是。”寒山點點頭,遇到這種喜事沉默寡言也變成了話唠,“剛剛她醒過來問我是什麽時候,只不過她現在還很虛弱,又昏迷了。”
“醒過來就好,不怕虛弱,以後注意多補補就好了。”
“是啊,醒過來就好。”蘇陌萱提起唇角露出一抹笑意,雖然發自內心,只是這笑怎麽看都有些費力。
“你到底,怎麽了?”
寒山再不體貼人也發覺了蘇陌萱的不對勁,皺眉道,“你不會真的為那個家夥傷神吧。”
蘇陌萱對他這個猜測表示累覺不愛,她就算會被感情影響甚至偶爾動搖心弦,可她不會栽在一個坑裏第二次好嗎?
她忍住翻白眼的沖動道,“我沒事,就是最近有些累。”
“是挺累的。”菡萏仙子點頭表示同意,順勢指責道,“我說了招幾個大學生兼職好啦,你非得省這個錢。”
“我這叫節儉,充分發揚我們中華傳統美德!”
“別,你這叫摳門!這分明是中華傳統文化中的糟粕!”
籬阮在一旁聽的心累,擡眸與寒山對視一眼,默契地嘆了口氣。這話題轉的可真夠快的。不過沒人願意打破這個場面,因為此刻他們都知道,這樣的胡言亂語不過是為了掩飾而已。掩飾下面的一敗塗地和一塌糊塗,至少維持一下表面的完整光亮,不讓某人那麽難堪而已。
見他們真的都以為自己是為明華傷神,蘇陌萱也懶得再解釋什麽。她不過是最近太累而已,或者說,一時間有些迷茫,不知道該做些什麽。之前蘇夏在的時候,她每天考慮怎麽掙更多錢,為蘇夏創造更好的環境,可現在,蘇夏不在,具體該怎麽救出蘇夏她目前也沒有計劃,整個腦子都是空蕩蕩的一片。
“小姐,蛋炒飯。”
“哦。”
蘇陌萱垂首看向桌上的飯,突然就沒了胃口,勉強往嘴裏塞了幾口,她站起身離開。
還沒吃完呢!菡萏仙子想叫住她,可她速度太快,一會沒了蹤影。
“哎喲,這不是蛋炒飯嘛,馮叔你真體貼,怎麽就知道我今天想吃蛋炒飯啊。”
沒留神陳竹隐居然回來了,臉上有些倦色,但精神還不錯,十分自覺地坐在蘇陌萱的位置上吃着蛋炒飯。
馮叔從廚房中探出頭看到陳竹隐已經開吃,也不好阻止他,便道,“要是不夠,跟我說。”
“好!”
陳竹隐繼續朝嘴裏塞着蛋炒飯,哪怕周圍氣氛詭異他也照吃的開心不誤。
“今天明華帝君來找她了。”
“嗯?哦。”陳竹隐眯起眼像是在回憶明華帝君是誰,想了半天終于反應過來是誰,“他啊,怎麽啦,來找小萱?”
陳竹隐一臉平靜,完全沒有寒山的危機感和警惕心,引得寒山火大,伸手搶走他的筷子。
“你難道不知道他是誰嗎?”
“誰?”陳竹隐懶洋洋地擡眸看他,随意吐出幾句話,“九重天上最不能惹,最尊貴的明華帝君?還是,秦少游的轉世?”
“你知道。”
“是啊,我知道。”陳竹隐重新拿了雙筷子,心不在焉道,“真不知道該說你是對明華帝君太有信心,還是對蘇陌萱太沒信心,擔心過頭啦。”
寒山還沒動口,身側籬阮搶先道,“你還真是對她有信心,既然你對她這麽有信心,那就幫忙解釋解釋,為什麽當年非要為了曲無殇,殺了我心腹大将?”
他像是随意說着無關的事,可眼底早已聚起狂風暴雨前的烏雲。
卻沒想到寒山與陳竹隐同時愣住,呆呆地問他,“是她殺了殷何?!”
兩人面面相觑,互相問道,“你知道?”
“我不知道啊。”
“那時候不是你和她在一起的嗎?”
“不是我啊,她說要去找你轉世,我又忙着修煉,就沒管,,,”
看着這一對懵逼同步的師兄弟,籬阮突然從心底生出一種無力感,怪不得君陌羽化前将身後事都交給了蘇陌萱,有這兩個甩手掌櫃徒弟,他真的難以想象沒有蘇陌萱的時候君陌是怎麽過來的。
兩人在驢頭不對馬嘴的讨論中終于回到問題的核心,蘇陌萱到底是如何看待明華,或者說,在她心裏明華到底算什麽。
陳竹隐掰着手指頭數了起來,“為了曲無殇去殺殷何,為了徐清衍忍受暴行,為了秦少游,不過,她好像沒有為秦少游做過什麽。”所以沒必要擔心吧。
“所以我擔心她因為對秦少游的愧疚在明華那裏栽跟頭。”
“放心,她分得清。”
“你怎麽知道。”寒山瞥了眼陳竹隐,眼裏滿是疑問,“當初徐清衍。”
“徐清衍是徐清衍。”陳竹隐打斷他道,“小萱分的很清,我看得出來。”
他這話說的簡單,可其中卻有着不容置疑的決斷。
看清陳竹隐眼中穩固不倒的堅定,寒山驀然發覺,這個天天不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蕩年少輕狂卻又喜歡故作老成實則只會偷奸耍滑的皮猴師弟,已經不再是那個用嘴皮子耍的帝王将相團團轉後樂得開懷的模樣。他不在蘇陌萱身邊的時間裏,跟着師父修行的時間裏,都是這個師弟在陪着蘇陌萱,度過她那些無法忍受的日子。
師父總說他對不住她,但真正對不住她的應該是他。不是他,明華帝君也不會誤認為她和他一樣整天鑽進了求仙問道的洞眼裏,喂給她那讓痛苦與孤獨伴随她一生的藥;不是他,師父也不會因為要照顧他教導他而耽誤了救治她的最佳時間,随後哪怕上天入地都尋不到解藥。
手腕處忽然傳來溫熱的觸感,将寒山從愧疚與悔意中拯救出來。寒山擡眸正對上陳竹隐含笑的雙眸,他用了些勁握住寒山的手腕,随即松開。
“以前的事,別人都不記得,你就別再用來折磨自己了。”
寒山深吸一口氣,緩緩點頭。師父說過,後悔的事情記得當初怎麽做錯就好,該忘得必須要忘幹淨。
陳竹隐不動聲色地瞥了眼寒山,握着筷子的手卻緊了下。說他不擔心蘇陌萱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這麽關鍵的時候。可惜不知道明華到底是如何想的,如果只是單純的想找樂子,他倒不擔心,可如果和天庭那群老家夥有關,甚至是故意來探蘇陌萱的情況,那就不要怪他不講情面。師父雖然沒教他仙法,但蘇陌萱憑一己之力都能攪得九重天翻天覆地,難道他就沒辦法了嗎?
朦胧的月光越過窗臺,落在輕柔的毛毯上,被夜風吹起的透明窗簾在上面留下影子凹出各種奇怪造型。雖是初春,可蘇陌萱卻仍舊留着毯子在屋內,她最喜歡赤腳踩在上面,軟軟的讓人很舒服,就像很多作品裏喜歡描述的踩在雲端。
人類總是喜歡各種想象,猜測雲團是多麽柔軟,可真正碰到才會知道,那不過是團濃霧罷了,根本摸不出觸感。就好像夢幻般的事物,其實并沒有真正的形狀和觸感,它們的意義,也不過是多愁善感的人類賦予它們的罷了。
蘇陌萱側躺在床上,渾身發軟到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自千年前陳竹隐找到遏制她蛻皮時疼痛的藥物後,她便再也沒有過這種無力的時刻。腦袋也重的像是喝醉了酒找不着路,這就是耗盡精神的下場嗎?
此刻她連思考都成了問題,輕輕翻了個身就不小心掉下床鋪,還好柔軟的毛毯緩沖了重力加速度帶來的沖擊,她無比慶幸自己的懶惰,想想,要是勤快的讓馮叔幫忙收起毛毯,這時候她丢人的場面就要被籬阮和菡萏仙子看到了。
她也沒想到這種時候她還有心思去想丢不丢臉的事,明明,臉早就丢盡了。
“唉。”
憑空出現一聲嘆息,蘇陌萱卻已沒有精神再想是什麽人,閉上雙眸昏了過去。也是因為暈了過去,精神不濟難以看清對方是誰,否則她就是死也定要裝作一副無事樣,那是她最不希望出現的人,最不希望暴露自己脆弱一面給他看的人。
去而複返的明華蹲在她面前,無言地托腮考慮到底該不該将她抱上床。今天和她對視的幾次他分明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之前在梧桐山相見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可剛剛她那一摔,徹底讓他确定了原本的猜測。
據說為了避免蘇夏被犧牲,她孤身一人硬是将蚩尤首級封印了一遍,雖然用的是君陌的神力。可她畢竟只是普通人類,平白耗費這麽精神,若不是這身子有禁锢魂魄的作用,恐怕她現在連七魄都保不住。
這丫頭,怎麽就這麽讓人擔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