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石榴裙衩為誰紅
臨去的時節,張夫人大大小小準備了四個箱子,一路送到宮門口,望見了長順又上前見禮,“就請大人多照管了,我這個女兒,橫針不拈,豎針不動,不是能伺候人的。”
長順已經受了張彭祖的話,也就笑說:“夫人放心,只讓姑娘好好呆着,不去人前伺候的。”
張夫人聽了才放心,悄悄遞上一袋金餅,“讓大人費心了。”
長順受了張彭祖的話,此時也不敢受了,“夫人不必客氣了,還要過日子呢,陽都侯都吩咐過了,早知您和他家有舊,我前日也不敢唐突,這裏還向夫人告個罪了。”
襲纓到了話別之時,臉繃得緊緊得,一點淚也沒掉,只搖了搖母親的手,連說了幾句:“放心,放心。”硬下心腸,頭也不回的進去了,張夫人見女兒走遠了,一時心如刀割。
長順也就勸道:“十天半月在宮門口還可以再見的,平日有什麽東西只管帶來,姑娘好好的,夫人看開些。”張夫人悵望良久方回家去了。
長順将三月間全國采選的家人子都讓人畫了像,入了冊,先送去給成君看了,成君略看了兩眼,“你留着吧,等陛下來。”語氣冷冷的,她心中多少有點不開心。
病已下了朝過來,對這事竟然也是淡淡的,她在一旁見了心裏松快了些。
病已只掃了一眼,見第一個名字“衛永嘉”便贊道:“這個姓好,名兒也好!”
長順就讓黃門展開畫像,病已晃了一眼,“就她了,封她為少使。”
成君也看不出,他是喜歡呢還是不喜歡?心下終是不大暢快,打發這些人走,病已見她呆呆的,就笑同她說:“皇後同我下盤棋如何?”
成君回了神,點頭:“好。”
一連輸了幾盤,成君有些洩氣,病已被她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
長順這回辦了事,自覺志得意滿,不想,病已對衛少使也是淡淡得,尋常獨宿在宣室殿的時候多,有空也就皇後處走走,華美人那裏坐坐。十個手指都數得過來,就向萬周問:“這陛下近日可開懷嗎?”
萬周搖搖頭,四下無人,悄聲同他說:“外人見着還挺好的,我常看他一個人獨坐着傷懷呢?”
長順長嘆了一聲氣,也是沒有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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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纓進宮這些時,除了吃不慣和自己漿衣服這兩樣,其他也沒什麽不好,長順特地安排了一個叫玉陽的宮人和她住着,玉陽是昭帝時就進宮的,同華美人是同一批,如今已有二十歲了,為人溫良,長順特意讓她照管些。
玉陽本心想,:入了宮還要人照管,這是什麽人?心上就有幾分看不上張襲纓,住在一起又看她好吃懶做,為人不看眉高眼低,更加不喜了。幾日後夜間聽她一個人哭泣,沒奈何也就起身勸了一句:“你可別哭了,你日日閑在這裏,又沒有什麽差事,可哭什麽呢?”
襲纓抱着被子,飲泣說:“我想我娘。”
玉陽聽到這個娘字,也觸動了心弦,她想着自己當日入宮,娘還病在床上,看着自己只哭,爹在一旁罵道:“孩子入宮享富貴得,你哭什麽?”娘不做聲,拉着手叮囑她,“不怕,娘養病好了,要往長安看你,使錢也要領你回來。”可是入宮八年來,再不聞一點音信了,也不知爹娘心裏還想自己不曾。思量到這裏,也就勸襲纓說:“你既進了宮,你娘也知你出不去了,多想也無益。”
襲纓搖頭:“我娘賣了地,在北闕置了房子,陪着我在長安就等我大赦出宮去。”
玉陽不想天下竟有如此疼惜女兒的母親,想着她這些嬌處也是可以理解的了,心下也羨慕,“那你更不必傷心了,你母親如此為你,幾年大赦,托人使錢定能出去。”
“真的?”襲纓坐起身,也不哭了,“姐姐,你不進宮多久了,可有大赦嗎,你父母可有接你出去呢?”
玉陽想着,這八年來新帝登基,兩立皇後,都大赦三回了,只是自己無錢無勢怎麽能出去呢?父母影兒都沒見過一面,只嘆說:“有大赦,也有人出去了,我父母遠在陳留,太遠了不能來接我。”
“我娘也是陳留人,姐姐,別怕,下回大赦,我讓我娘一同接了我們走,我舅舅還在淮陽做官呢,到時送你回去。”
玉陽頓時心中一熱,方知襲纓是個直肚腸,沒算計,好熱心的人,就安慰着她睡下,從此待她如親妹一樣照管。襲纓每月在宮門口見了母親,也說起玉陽好處,但凡有東西必同她分享,深宮寂寞兩人就如親生姐妹一樣的了。
夏月壬寅,郡國四十九地震,山崩水出。病已下诏書,祭宗廟,大赦天下,自己素服,避正殿五日,越發欲心灰冷,不問女色了。
掖庭放五十個宮人出宮,長順果然就把張襲纓,宋玉陽的名字寫在名單上,讓人送與皇後承閱。
不想匆忙之間拿錯了,自己回身親取來不及了,就讓小黃門跑回來取,小黃門也不大識字,看了一案書簡不知是哪個,就叫起人來,襲纓和玉陽都識字,替他選了,黃門說:“你們陪我一起去,萬一拿錯了,是你們拿的。”
襲纓想着還沒見皇後也許就是她呢,見一面也好。就和玉陽跟在後面,成君在殿上事長順說話,長順告罪:“都是小的疏忽。”
成君也不計較,問說:“陛下這幾日可有召幸後宮之人嗎?”
長順回說:“除了皇後這裏,陛下誰也沒見。“
成君嘆說:“天災也過去一個月了,他就這樣殚精竭慮的,我寧願他開心些,也不一定要在我這裏。”
正說着,黃門送了名冊進來,長順送上成君看了,成君用了玺批了。
襲纓和玉陽立在門外階下,襲纓極力探着頭,只看到門裏一點地磚,就輕輕問玉陽說:“姐姐,皇後可是叫霍成君嗎?”
玉陽忙捂住她的嘴,“祖宗,這可是犯忌諱的。”
襲纓就知是她了,站在階下等得出神,也不知裏面在說什麽。
中午的日頭照得院中石榴如火,好不容易等到長順出來,她們跟在後面要走,門口卻是病已到了,又跪在地上行禮,襲纓頭也不敢擡,只看到眼前玄色的衣角邊,成君也迎出來,“陛下。”
病已問:“皇後做什麽呢?”
“同掖庭令說話呢!”病已握了成君的手,正要進門去。
院中那兩排紅紅火火碩果累累石榴樹,不意突然就掉下一個,正巧砸在病已肩上,滾落到襲纓面前,病已倒也吃痛,成君替他揉了揉,打趣說:“陛下,這石榴也想你了呢。”
病已倒覺得是個有意思的事兒,就走到襲纓面前,襲纓還跪着,玉陽小聲提醒說:“快撿起來,給陛下。”襲纓就伸出手,撿了眼前的石榴,立起身捧上去,頭始終不敢擡起。病已覺得眼前玉白的手,青色的袖,捧上一顆紅紅的石榴真是很好看,不覺一時也恍出神了,成君見他不接,看那石榴上有灰,說:“你還不擦擦,髒兮兮的陛下怎麽拿?“
襲纓就在裙裾上擦了擦,病已覺得她在懷裏擦石榴的畫面,有些投以木瓜的意味,襲纓又捧上去,病已就從她手裏接了,将那石榴在手裏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