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夏遠洋一臉愠色，強忍着沒有沖那兩個無功而返的無能屬下發火。
他以為董致顧及妹子的顏面，會巴不得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和董小姐曾有過一段情意，沒想到董致會和夏文攤牌。
馮華的婚事，馮豔那女人都能不曉得從哪找了對假爹娘來，把婚事操辦得熱熱鬧鬧，自己的親哥卻不能來！敬義父樂山先生的茶倒罷了，他可不願讓徐佳輝那個棺材臉頂着兄長的名義在自己的婚禮上出風頭！
夏遠洋一肚子火地回了家，趙四小姐一見着他就迎過來，附耳小聲道：“那位今兒下午出去了，說是見一位義父的故人去了。”
夏遠洋冷笑道：“義父快不行了，他的故人就左一個右一個地冒出來了。”
“這位貌似是京城來的。”
夏遠洋頓了下，道：“不是趙家來的吧？”
那位是趙家姑奶奶生的，夏遠洋就怕他借着京裏的關系，坐穩了西北黑道太子爺的位置，那他還折騰個什麽勁？
趙四姑娘嗔道：“我也是趙家來的呢！”
夏遠洋捏了她下巴一下，柔聲道：“馬上可就要成我們夏家人了。”
趙四小姐臉一紅，打情罵俏之餘還惦記着正事：“應該不是，義母娘家來人都是直接登門的，不會讓那位出去見的。”
夏遠洋奇道：“你再派人打聽打聽，棺材臉見的到底是誰。”
幾條街外的茶鋪裏，徐佳輝和萬永梅對坐着，彼此打量着。
“你是商穗？”
萬永梅收斂起少爺派頭，拘謹地點點頭，瞧着倒真像個打雜出身了。
“不知你聽沒聽說過萬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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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了。”徐佳輝面無表情道，“家父說起過你。”
萬永梅苦笑一聲：“他曾招攬過我，但是萬家對我有恩，我當時婉拒了。如今落魄了，厚着臉皮來投，您不收我也是應當的。”
徐佳輝道：“不是嫌棄你，只是家父時日不多，如今這裏亂得很，也不知該如何安置你。”
萬永梅心想，這家夥是真的直來直去還是沒心眼，第一次見面要不要說這麽直白？
“不知少爺您身邊還缺得用的人不？跑腿記賬打算盤做苦力，我都行！”萬永梅道。
徐佳輝考慮了一會，道：“缺個車夫。”
萬永梅道：“我會趕車！”
他簡直要直接吼出來了：收我吧收我吧收我吧！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萬永梅的心聲，徐佳輝點點頭，起身道：“跟我回去吧，見一見家父。”
樂山先生雙耳失聰好些年了，他并未見過商穗的臉，只在一片烏漆墨黑中隐隐看過商穗的輪廓。萬永梅身形和商穗相似，只是瘦了些，推說是經歷變故所以消瘦了，也不會引人懷疑。
萬永梅欣然跟着起身，特別特別自然地拿起了徐佳輝來時順道買給徐夫人的糕點，恭敬道：“是，少爺。”
他們回家時，樂山先生才喝了藥睡下，徐夫人在屏風後接待了萬永梅，聽聞兒子讓人當了車夫後，哭笑不得道：“哪有這樣安置恩人的？”
“我願意跟在少爺身邊，請夫人恩準！”萬永梅忙道，不貼身跟着怎麽把人籠絡過來，他是來當西北二把手的，可不願被徐家幾百裏銀子打發了。
徐佳輝道：“可我身邊沒別的空缺了，總不能安置在娘身邊吧！”
徐夫人無奈地讓人先送萬永梅下去換衣服吃茶，對兒子道：“确實是他嗎？”
“嗯，問他事情經過、細節都對得上，萬家的一些事他也曉得。就算不是又怎樣，他明擺着有求于我，先用他，若真能幹可靠，他是不是商穗又何妨？”
徐夫人道：“随你，你和你爹一個脾氣，我是管不了了。”
徐佳輝勉強扯出一絲笑，将糕點放在一旁：“您最喜歡的豆沙酥，您若無事，兒子就先退下了。”
徐夫人擺擺手，疲憊地靠在美人榻上。徐佳輝垂下眼，規規矩矩行了一禮，方退了出去。
他在院子裏站了會，估摸着萬永梅那該利索了，才喊了個人，讓他一會把人引到自己書房那侯着，自己去了廚房。
一個容貌俏麗的年輕廚娘正盯着人剁肉餡，見徐佳輝來了，忙迎過去道：“少爺，要點菜？”
“嗯，想吃餃子了。”
“少爺想吃什麽餡的？蒸的煮的炸的煎的？”廚娘殷勤道。
“葷素各兩樣，做蒸餃吧。”徐佳輝道，“我有位客人，你多做一份。”
“好咧，少爺還有別的吩咐嗎？”
徐佳輝搖搖頭，回了自己院子，見萬永梅正在書房門口垂手立着，就默默站在他後面看了會。
這人，太像個夥計了，反而讓人覺得不對。
徐佳輝一直以為，一個能不顧主家貨物，返身跳回海裏救一群陌生人的夥計，看起來會更大膽、更嚣張些，就比如他那個義弟夏遠洋。
他是裝得像個夥計，好不讓新主家引起反感，還是說，他是在裝商穗這個人？
徐佳輝正思索着，前面那人突然回過頭，沖他笑道：“少爺來了，怎不吭聲？”
徐佳輝便擡腳往屋裏走，随口道：“進來吧，晚上吃餃子，你沒什麽忌口的吧？”
“沒有，啥都能吃，啥都愛吃！”萬永梅道，趕緊上前一步把門推開了，退到一邊等徐佳輝進去了，才跟着進了屋。
徐佳輝屋裏和他本人一樣死板板冷清清，只有必要的家具，一點多餘的擺設都沒有。
萬永梅飛快地看了一眼屋裏，心想自家靈堂都要比這有人氣，樂山先生和徐夫人竟會由着兒子這樣胡來，看來徐佳輝在這個家裏還是很有一些話語權的。只是他這樣做，是真的喜歡這種風格呢，還是怕洩露太多個人喜好，被人鑽了空子？
徐佳輝坐在榻上的小桌邊，幹脆利落地一指對面，萬永梅蹿了幾步，脫了鞋子盤腿坐了過去。
兩人就這麽默默對坐着，恢複了最初再茶館時互相打量的模式。
很多人不習慣被徐佳輝那樣一張死人臉瞅着，夏遠洋第一次被這樣看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那樣子就像魂被勾去了閻羅殿，被閻王審視一生功過，然後馬上就要開口定了你是下地獄還是投胎轉世般難熬。
雲彩被這樣瞅着時，都會一臉柔順笑意地瞅回來，仿佛在和徐佳輝進行什麽溫柔地角力般不肯認輸。而萬永梅呢，萬永梅眼神是落在徐佳輝身上的，但是他的心明顯不在這。
萬永梅就這麽當着徐佳輝的面走神，毫不遮掩、大大方方。
“在想什麽？”
“想我姐，不知現在人在何處。”萬永梅想着弟弟，臉上現出一絲溫柔神色，“不知他過得好不好。”
徐佳輝安慰道：“會找到的。”
他知道商穗在找姐姐的事，也曾幫着打聽過，只是他們家的勢力只在西北一帶，對江南那并不熟悉，打聽到的東西還不如跑來跑去的商穗多。
萬永梅點點頭，低聲道：“會找到的。”
不一會熱氣騰騰的餃子上來了，徐佳輝不愛蘸醋吃蒜，廚房也就沒給預備，正合了萬永梅的口味。
蒸餃的餡分別是白菜豬肉、羊肉大蔥、西葫蘆雞蛋、木耳雞蛋，個個捏得滾圓，滿滿當當上了四盤，配着白粥和榨菜吃。
萬家的習慣是吃到七分飽就停筷，但是萬永梅一來有些日子沒吃大廚做的東西了，二來商穗本人沒這些講究。所以徐佳輝停了筷子後，萬永梅本着不要浪費的原則，辛辛苦苦地把剩下的餃子都打掃了。
“說媳婦了嗎？”徐佳輝道。
萬永梅微微弓着身，緩了緩才道：“定了一門親，把業立了，就好成家了。大舅子疼妹子疼得緊，不敢讓媳婦嫁過來跟我喝西北風。”
“嫁到西北來，不喝西北風喝什麽？”徐佳輝難得說笑起來，揮揮手讓萬永梅出去了。
有人把萬永梅領到隔壁一間略小的房間，也是那般光禿禿的沒有任何擺設。萬永梅拉住那小厮，道：“小兄弟叫什麽？”
小厮嘴角抽了抽：“我就叫小兄弟，少爺賜的名。”
萬永梅好笑道：“哦，很符合少爺的風格。你住哪間房，回頭去你那串門。”
小厮無語地看着他，本以為萬永梅扯住自己是想打聽打聽徐佳輝的喜好習慣。
“我住後面下人住的巷子，少爺晚上院子裏不喜歡留人，你是頭一個。”
萬永梅愣了愣，道：“他也不怕晚上有賊摸進來？”
小厮陰測測一笑：“整個徐家就這不會招賊，這院子死過不少人。你晚上安生在屋裏待着別亂跑，聽到什麽都別出來。放心，這間和書房都做過法事，幹淨的。”
小厮說完就走了，萬永梅在原地站了會，抱着被子回了書房。
“少爺，我替您守夜啊！”
徐佳輝穿着寝衣正在床邊打拳，聞言問道：“你不打呼吧？”
“不打呼，也不說夢話，安靜得很！”萬永梅道。
徐佳輝有些惋惜道：“我說夢話，還想着你若也說，咱們說不定還能聊上一聊。”
萬永梅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遇到了一個強勁的對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