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楚琴扶着樹站穩了，一牆之隔，就是孫晗和紅袖。他們以為後院這都無人了，說話的聲音都不甚低，順着風和花香飄了過來。
“我實在是不懂，你為什麽要來找我。你說你是替風月來的，難道她也是這個意思？”
“我是替風月來的，可她全都是為了你。她已經攢夠了贖身的銀子，想要跟我一起走。若不是放心不下你，我們現在就已經走了。”
“我現在挺好的，你讓她放心。媽媽對我很好，她已經替我找好了人家。”
孫晗忍不住冷笑了聲：“什麽人家？”
紅袖不安地動了動，扭捏道：“這怎麽好意思問呢。但是媽媽說了，以後都要跟着我過，她就是為了她自己，也不會薄待了我。”
“當初她也這麽和風月說的，風月傻乎乎地信了，可結果呢？你以為她這些年過得很好嗎？那個知府公子是什麽德行，他家裏那個大婦又何其狠毒，你的好媽媽怕都沒和你說過吧！”
“……我想媽媽是後悔了，風月跟了秦公子後，她郁郁寡歡了很久。她會待我好，就是不好，她是我媽媽，我還能怎樣？我不像風月那樣聰明，就是白長了這樣一張臉而已，就是不跟着媽媽，跟別人，難道就能好了？”紅袖自嘲道。
“風月可一直把你當親姐妹看呢，她說要帶你一同走，給你找個好人家，難道你不信她？”
“我信她，不過，她已經過得很不容易了，我不想去當她的拖油瓶。”
“其實，她要帶你走，也有她自己的苦衷。”孫晗見怎麽勸都無用，話鋒一轉道，“她被秦少奶奶下了藥，已經不能生了。可是我們孫家是不能絕後的，如果你能幫風月生個兒子，我就會娶她，不然……”
紅袖一驚，險些抓住孫晗的袖子質問：“你，她，她也是不得已！”
“你可知道，當時要入秦府的，本來是你？是風月替了你，遭了這麽多罪，你就一點也不覺得愧疚？”
“我，我……”
“她不能生了，就算我不介意，我家裏也會介意。她就是不嫁我，找別人，是個男人都會介意。”孫晗故意停了停，見對方急了，才繼續道，“你若是不願意跟我們走，不願意幫風月生兒子，那幫我一個忙也行。你欠風月人情，風月欠我人情，你替她還了這份情，風月就不欠我什麽了。”
紅袖本就腦子不好，被孫晗話趕話地弄得腦子都暈了，根本沒發覺孫晗的這些話有多麽站不住腳。她只覺得自己是真的欠了風月，若是能幫孫晗，就是幫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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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要我做什麽？”紅袖問道。
“把這些東西，放到你媽媽的浴桶裏。”
“這是什麽？你們，你們要……”紅袖吓得臉都白了，那個詞死活不敢說出來。
“放心，不是下毒，就是一種藥，讓你媽媽也再不能生育的藥。一報還一報，反正她這麽大年紀了，至今無子，說不定是真的不能生，有這藥沒這藥都一樣。你就當時替風月出口惡氣吧！”孫晗笑眯眯道。
紅袖竟然機靈了一次，她疑惑道：“替風月出氣我理解，可為什麽讓媽媽不能生，就算是幫你的忙了呢？你和媽媽有仇嗎？”
孫晗沒想到她會抓住自己話裏的漏洞，靈機一動道：“自然有仇，我要娶風月，她偏偏害得風月落入秦府被人下藥，我能不恨她嗎？我是真心喜歡風月，風月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秦府我是暫時動不了，只能拿你媽媽出氣了。”
紅袖猶猶豫豫、迷迷瞪瞪抓着那紙包，孫晗見狀，又下了劑猛藥：“你可知富大勇家裏那位也是一條母老虎，她早知道你媽媽的存在，只是因為你媽媽沒生出孩子才放她一馬。可若是你媽媽哪天不幸有孕了，啧啧啧，那她就是風月現在的下場，不，還不如風月呢，風月至少還年輕呢！”
楚琴聽得差不多了，正要喊人把孫晗綁起來送官，就聽對面紅袖嘆了一聲：“不，我不能幫這個忙。你說的若是真的，我會勸媽媽不要跟富叔生孩子，但我不會給她下藥。我對不起風月，也對不起你，你們要把我怎樣都好，可是媽媽對我有恩，我不能對不起她。”
楚琴擡起的手就這麽愣在半空，她盯着朱紅的牆，和那邊的孫晗一同風中淩亂了。
孫晗氣急敗壞地罵了幾句，抓着紙包翻牆跑了。楚琴回過神時已經遲了，可她也顧不得後悔、惋惜、氣憤，維持着那可笑的姿勢，直到李婆子湊過來等她吩咐。
“讓他們撤了，看好門，這些天老爺不在家，門戶要看嚴些。”楚琴按按額頭道。
之後的兩日，楚琴忙着瞞着滿府的人收拾金銀細軟，一時也顧不得原本要對付孫晗的栽贓計劃了。一直到坐上了尤筠派來的馬車，楚琴才恍然想起，自己忘記把富大勇那些破事寫成書信讓人送到他的死對頭們手裏了。
“媽媽，咱們這是要去哪？”紅袖看了看外面越走越偏的道，好奇道。
“去京城。”楚琴随口回答道。
紅袖吃了一驚，道：“您和富叔說過了嗎？”
楚琴盯了她會，盯得紅袖都不安起來，才道：“自然沒有，咱倆是逃出來的，別聲張。”
快到港口時，紅袖才從這個消息中緩過來，怯生生道：“富叔會來抓咱們嗎？”
“有本事他就來京城抓，那可是老娘的地盤。”楚琴冷笑道。
紅袖便往楚琴那邊坐了坐，緊張地抓着她的袖子，以尋找安全感。
楚琴忍住甩開紅袖的沖動，掀開簾子往外看去。不一會，馬車停了，楚琴拎着小包袱先下去了，然後才是畏畏縮縮的紅袖。
有人把她們倆引到了船艙中，紅袖看着濤濤江水，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她第一次見到這樣大的江，比家門口那條小河簡直寬了無數倍！
尤筠一直到船開了才來，楚琴讓紅袖避到屏風後，笑吟吟請了尤筠坐，殷勤地給他倒茶。
“尤老爺，琴兒是帶着女兒偷跑出來的。”楚琴開門見山道。
尤筠端茶的手頓了頓，舉到嘴邊喝了一口：“猜到了。富大勇不是什麽好人，我想你也不會跟他太久。”
“您看，我和女兒怕被人發現，只帶了這麽一個小包袱，連換洗衣服都不能帶，等到了京城，還不臭了。”楚琴委屈道。
尤筠就笑了笑，道：“明天到了南寧碼頭，我讓人去成衣店給你們買幾身，還有什麽缺的，就和尤珉說。”
“嗯，還有胭脂水粉，尤管家懂這個嗎？”
“懂一些，常幫他媳婦帶。”
楚琴喜滋滋道：“真是仆人随主，您待夫人好，您身邊的管家也對自己媳婦好。唉，可惜琴兒不能生了，不然絕對賴上您，給您生七八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尤筠顧忌屋裏還有個紅袖，只坐了一會就走了。沒多久尤珉就帶着紙筆來了，讓楚琴将缺的東西列了單子，說明天就去碼頭都買來。
尤珉才走，送午飯的人婆子就來了，午飯是四菜一湯，做得很精致可口。
紅袖從屏風後轉了出來，習慣性地要伺候楚琴吃飯。楚琴搖搖頭道：“既然是母女，就一起吃吧。”
紅袖眼圈一紅，道：“女兒願意伺候媽媽。”
“叫娘吧，別叫媽媽了。”楚琴道，不然讓尤筠的人聽到了，之前的謊話就戳破了。
紅袖嘴唇動了動，小聲喊了聲娘，坐下來吃飯了。
吃完飯，紅袖去門口喊了人來收拾。楚琴在屋子裏踱着步消食，紅袖就在一旁老老實實坐着，兩人都有些避着對方的視線。
紅袖是還在糾結要不要把風月和孫晗的事告訴楚琴，告訴吧就更對不起風月了，不告訴吧又愧對楚琴，楚琴可是真心把她當女兒了，那一聲娘真是把紅袖的心喊得一塌糊塗地軟。
楚琴則是頭一次對自己的計劃産生了動搖，紅袖不僅蠢，還好賴不分，人話聽不懂，鬼話不會說，這樣的人，真适合送給李貴做自己的墊腳石嗎？真不會成了催命符嗎？
孫晗那樣漏洞百出的話，自己那樣虛情假意的話，紅袖竟然都能信？
她突然覺得風月是多麽的正常了，至少她是可以理解風月的想法的。
最後紅袖決定，還是不要告訴楚琴了。一來，楚琴已經離開蘇州，如無意外不可能再和風月等人相見了，過去的就都讓他們過去吧！二來，紅袖是堅信楚琴是對風月有愧疚之情，所以楚琴才會在那之後加倍對自己好，楚琴都改了，風月也将有新的開始，一直抱着仇恨是不會幸福的。三來，紅袖羞愧地想着，自己也是一個小人，她不想告發風月，也不想報複楚琴。楚琴會給她找個好人家，她會好好地孝順楚琴，就像親母女那樣，美好的未來就在眼前，她不想這未來被什麽事影響到。
紅袖做了決定，心裏輕松了些，打了熱水給楚琴洗腳，然後又給自己洗了，服侍楚琴睡下後，躺在一旁縮成一小團，盡量不打擾到楚琴休息。
楚琴眼神複雜地看着紅袖忙活了一通後睡了，自己失眠了一晚上。
天蒙蒙亮時，楚琴至少想明白了一件事。她再想碰見這麽個死心塌地對自己好的傻娃，是不太可能了。既然如此，她就不能随便把紅袖嫁了，就像富大勇一樣為了一點銀子就暴殄天物般。
她要好好地打算一番，之前她哄紅袖的話，如今回想起來，倒有些把自己哄進去了。也許她的下半輩子，真的要靠這個傻娃了。既然要靠個幾十年，那紅袖自然也要好好地活個幾十年，不然自己不就虧了麽。
楚琴盯着床帳上尤家的家徽，心裏有了數。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楚琴是有點被紅袖感動到的，但是一來她對這種感覺很陌生，二來她就是知道也死活不肯承認。
楚琴之所以敢跑，還是因為風月的緣故。風月明知道秦公子是BT還敢做他的妾，是因為知道楚琴是故意作踐她，回去後也落不着好，索性拼一把，可惜賭輸了。進了青樓也沒有氣餒，重整旗鼓重新出發，先把最重要的銀子攢起來，找到靠譜的男人後要麽讓對方給自己贖身要麽自贖，把選擇權放在自己手裏。
楚琴看風月這麽個小女孩都敢拼敢闖，自己怕什麽呢？不就是灰溜溜回了京城，受些舊人的笑話麽，她也可以重整旗鼓重新出發！所以她利索地搭上尤筠跑了，而且一旦發現紅袖比想象中的重要後，利索地把計劃變了，就像風月再不願意做□□，進了青樓後也第一時間調整心态做了青樓第一人，而不是尋死覓活自輕自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