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富不過三代(四)
張伯和裴少陽站在門口, 心裏都挺焦急,打算裏頭有什麽動靜,就闖進去,兩人看着彼此, 臉上的神情都有些苦。
“張伯,你說爸爸會答應嗎?”裴少陽忽然開口。
張伯心中不信,卻還安慰着裴少陽:“會的,少爺挺在意老爺身體, 今天還勸着老爺去療養呢!”他想到剛剛少爺接電話時,說的那些療養院就頭疼, 關心的心是真的, 問題是做的這些事, 盡是撩撥老爺的火氣。
“如果我能快些……”裴少陽聲音挺低, 他恨不得現在的自己就已經畢業出來。
張伯輕輕地拍了小少爺,有些心疼:“小少爺現在的任務就是好好讀書。”哪怕是少爺也是國外知名大學畢業的呢, 那時候認識的朋友,到現在還天天和少爺一起玩呢。
“可爺爺身體不好。”
“還有少爺在呢。”張伯說這話也挺勉強,神情挺尴尬。
兩人還沒往下說,門被打開了,首先出現的自是裴鬧春,他頭低低, 表情不太好。
“少爺,怎麽了?”張伯挺緊張,忙問。
裴少陽立刻湊了過去, 越過父親往裏頭看,生怕是爺爺不舒服,看到爺爺正坐在床上樂呵才松了口氣:“爺爺沒事。”
裴鬧春深深地嘆了口氣:“我要去公司上班了,想到接下來每天得準時起床,天天上下班,我就煩。”
張伯一聽,眼神驚喜的一亮,笑呵呵地就說“不辛苦的,公司離這不算遠,平時忙完了就能回來!”他差點脫口而出,作為老板稍微遲到早退也可以,只是生怕老爺和少爺又為了這事吵架,他便憋進了心裏。
“爸,你要去公司幫忙嗎?”
裴鬧春走了過去,想揉揉兒子的頭,卻被對方一下閃開,他神色有些黯然:“嗯,會一直待到爺爺身體好點,這段時間先讓爺爺好好休息。”
“辛苦你了,爸爸。”裴少陽為自己的閃躲心生愧疚,可這是下意識反應,他也沒忍住。
裴鬧春收回了手,沒給兒子尴尬,将手插進了兜裏。
Advertisement
“爸,要是有什麽問題,其實我也可以幫忙的。”裴少陽脫口而出,可又立刻收回話頭,他有點說大話了,他明明沒有那麽大的本事,都是紙上談兵。
裴鬧春滿臉驚喜:“那就太好了,你也知道,爸爸又不懂這些,沒什麽用,你能幫點忙那是最好的了。”
裴少陽沉默了一會,低着頭開口:“不是這樣的。”
“嗯?”
“爸爸你挺好的。”裴少陽不是愛誇人的人,尤其是面對着爸爸,他明明心裏也曾覺得過爸爸有點兒沒用,可聽爸爸這樣自嘲,他的心隐隐抽痛了一下。
聽到裴少陽的話,裴鬧春忍不住笑,他剛想和對方搭話,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沒有來電提示,是個陌生電話,裴鬧春做了個手勢,接通的電話:“喂,請問哪位。”
“老裴,你這就走了,也不說一聲?”是裴鬧春的朋友老鄭,也不知什麽時候又換了個電話。
“你怎麽換了個電話?”
“我上回都和你說了,上個號碼老接廣告,我煩就換了,你還沒存?”老鄭氣得不行。
裴鬧春尴尬地笑笑,這可不是他的鍋,是原身的鍋:“行,我這就存,我爸不太舒服,我就回了,我這段時間都會在B城這。”裴鬧春往後瞥了一眼,門已經關上,他開了揚聲,切出來開始存電話,怕等等忘了。
老鄭爽朗地笑了兩聲:“對了,我可聽說,那麗莎你直接給人家五十萬要人家走了,怎麽是這回我沒給你選到喜歡的?還是這姑娘不和你心意?”
麗莎的名字在走廊回轉,明明聲音不算大,在裴鬧春心裏卻如雷聲陣陣一般,他尴尬極了,手忙腳亂地按着電話,想關掉揚聲:“你說什麽呢!”
“B城?對了,我在B城認識個好哥們,他有個朋友,和影視學院有合作,知道不少漂亮妹子有這個意向。”老鄭倒不是什麽拉皮套的人,不過自家好友自己知道,他就是喜歡美人,欣賞美的事物,說散就散絕不糾纏,給錢還大方,算是在“業內”出了名的好老板了。
裴鬧春心懷絕望,這原身到底是怎麽交的朋友,怎麽做的人?咋來的這麽多拖後腿的人呢?他餘光能看到兒子重新抿唇,微低頭的樣子。
他立刻正色,堅決表明自己的态度:“老鄭你可別瞎說,我和那麗莎什麽都沒有,只不過是找個人一起旅游罷了!你以後別給我介紹女人了!我要修身養性,我過兩天就要去集團上班了。”他的話擲地有聲,剛推門出來的張伯也愣住了,手扶在門上半天沒放下來。
電話那頭是漫長的沉默,好半天鄭總終于開了口:“……不是,我說,鬧春你生病了嗎?”
……靠!怎麽又說他有病,裴鬧春冷漠回答:“沒,我健康得很,前段時間才體檢,什麽指标都好。”
“……是不是壓力太大,我認識一個特別有名氣的心理醫生?兄弟,你要有什麽不開心的,得和我說!”鄭總聲音都能聽出焦急。
裴鬧春內心中了n箭:“不,我心理也很健康,我只是不想找女人,這不是很正常嗎?”裴鬧春說完話,擡眼映入眼簾的是張伯和自己兒子,他們眼中全都寫滿了“你一定是生病了”,他的臉色很差。
“我們別諱疾忌醫,你要是有什麽事情不對,一定要和我說。”鄭總喋喋不休。
得,他認了,他真是服了。裴鬧春扯着嘴角,假笑應話:“好了好了,實話告訴你,我答應我爸了,我最近聽話好好去公司,不鬧事,他給我的新事業投資一筆錢。”
鄭總松了口氣,還是有些懷疑:“你做什麽事業?你可別給人家忽悠了!你要不……還是存定期吧!或者我幫你問問?有沒有什麽回報率可以的理財。”不是他說,裴鬧春是個好老板的同時,又是個出了名的冤大頭,若不是家裏錢多,估計早霍霍沒了。
真是有完沒完,裴鬧春注意到,張伯和兒子也挺好奇,終于是和盤托出:“我之前不是和你們說過一會,我想搞個汽車博物館!就打算在B城好點的地段開,那不是買地需要點支持嗎?前期投入比較大。”
“……”鄭總沉默,他倒是真聽過一回,可他這兄弟奇思妙想挺多,都是一聽就虧錢的,這個汽車博物館,聽起來真是虧上加虧,他想了想,還是很給面子的捧場:“行啊,兄弟你加油,要是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随時找我,我就不吵你了,先這樣了。”既然人家家裏都同意了,他也不好說什麽。
裴鬧春挂了電話,他清楚地看到,張伯和裴少陽也和他一起松了口氣,兩人還很默契地對視一眼,神色放松。
裴鬧春絲毫不想追問他們兩人想了什麽,他的心很累,他現在明白了,原身在這個環境裏怎麽可能上進呢?別人上進,周圍人鼓掌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原身要上進,別人是按着他的頭說,你別亂來,你瘋了吧,你有病!
今天的裴鬧春,那叫個心如刀割。
裴少陽在确認了爺爺沒事後,便被趕着回了學校,裴鬧春挺主動,打算送兒子上學,卻在衆人驚恐的眼神中收回了腳,他明白,他懂得,他什麽都不做。
到了晚上,張伯像是個貼身保镖般牢牢地跟在他身邊,哪怕是他看個電視,玩個手機都不離開。
裴鬧春有些奇怪:“張伯,你有事情就去忙,再說,我爸那邊沒事嗎?你怎麽不陪着他?”
“老爺那沒事。”張伯回答得挺快。
裴鬧春挺無奈看着對方:“那到底是怎麽了,你就老實和我說吧。”
張伯吞吞吐吐了一會,總算和盤托出,他心裏挺記挂裴正雄,總想上去看看:“少爺,你明天是第一天上班,老爺已經和公司裏的人都交代了。”
“這我知道。”
“那你晚上不出去玩吧?”張伯終于把裴正雄最擔心的事說出了口,少爺曾經可是幹出過大過年的吃完團圓飯就出去酒吧的事情,活生生把酒吧當成了半個家。
“……”裴鬧春算是明白了,家裏人不止不指望他變好,還擔心他鬧事,“不出去。”
“真的?”張伯不敢置信。
“真的,我今天是坐飛機回來的,又忙活了一天沒午睡,累了。”裴鬧春找了個理由,他已經明白了,這沒理由,誰都不信。
張伯立刻點頭:“行,那少爺你早些休息,別看電視得太晚,我先上去看老爺了。”
“好。”裴鬧春目送着張伯上樓,他都不用跟着去,就能猜到,等等張伯估計還要和裴正雄分享一番他今天沒出去玩的驚人事跡。
……
次日一大早,自帶生物鐘的裴鬧春準時起床,一看時間,這才六點半,他沉默了片刻,實在睡不着,只得坐起來,挑起了衣服。
他這才發現,原來同是黑色西裝,還有這麽多講究,明明這原身沒怎麽回來,可裏頭的西裝竟還是琳琅滿目,他選擇了一身最低調的,穿在了身上,對着鏡子理了理自己,出了門。
才剛到大廳,他就被目光鎖定——
裴正雄正坐在餐廳用餐,帶着眼鏡看報紙,他一聽到後面的動靜,報紙也不看了牢牢地看着他。
張伯剛剛也坐在餐廳陪裴正雄用餐,面包咬在嘴裏,噎着了開始拼命咳嗽起來。
旁邊服侍的傭人也均是目瞪口呆。
裴鬧春非常自覺,主動開口,揉了揉額頭,神色不太好:“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怎麽按的,想定個七點半的鬧鐘怕睡過頭,結果按成了六點半,吵得我頭疼。”
眼前的場景就像被按了播放鍵般繼續流動了起來——
裴正雄繼續看他的報紙,張伯那口面包也總算咽了下去,傭人們各幹各活。
沒人知道,裴鬧春的心中是何等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