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月映江千百度·(1)
半秋之夜,一輪明月,照的岸上冷光如雪。垂葉飄風,月光之下,宛是黑柳,洛城一地,湖泊星羅密布,民宅臨水而居。
此時已有半夜,附近人家早已入睡,到處靜蕩蕩的。只有樹蔭中幾只還存活的蟲子,發出了“卿卿”幾聲鳴叫。
而在湖面上,還有一條浮舟正蕩漾在水面上,舟上擺着一個桌子,幾個小菜,一壺酒,一個少女正坐在甲板上,凝視着微波起伏的水面,一陣已有寒意的風吹過,幾點螢火漂浮不定,明滅閃爍。
而最是奇特的是,在桌子上還有一個香爐,香爐之中,還燒着一炷香,此香長短不過一寸許,散放着清幽的香氣。
就在香燒了一半之時,月光下一片白光亮起,片片如光翅一樣星星點點,和月光一合,宛如透明。
少女連忙跪拜在地:“惠拜見先生。”
白光轉明,一個少年模樣的道者出現在舟上,只是一身羽衣星冠而已,別無其他飾品,看上去十分年輕,只是一雙眸子深邃,似乎看過無數的滄桑。
“起來吧,我們不需要多禮。”少年開口而說,眸子含笑,望上了她,然後點了點頭:“不錯嘛,才三年間,就有這樣的成就,已經可以了。”
“先生坐!”自稱惠的少女說,由于他不許她稱他為師傅,也不許她稱他為真人,所以她以先生來稱呼他。
他點頭而微微笑着,就這樣坐了下來。
據他自說,已經有一百多歲了,可是神色溫和,笑容純真,看上去如少年并無區別,只是一雙眸子充滿了深邃和滄桑,顯示了他的不同凡塵的地方。
坐了下來,他并不說話,只是靜靜地望向夜空和江水之間的月影,然後就是一陣很長的沉默,惠卻不感覺到任何的尴尬,因為他坐在那裏。
如果仔細體會,就會發覺,一種透明、古老、純粹的力量包圍着他,如水一樣蕩漾着,一波又一波,生生不息。
那天空中升的明月,那煙波蕩漾的江水,那來往自在的輕風,甚至整個世界都在回應着他的呼吸,一聲又一聲,仿佛持續到永恒。
“三年前看見你,你還是一個小孩子,很小很小,随着來杜裏縣當縣令的父親搬家到了這裏!”很久以後,他才回過頭來,輕輕笑着,認真地看着她:“你知道為什麽我一看見你就選擇你?”
“我不知道。不過,惠此世為張家女,前生之事已全遺忘。只是修了先生的傳授的法時,于心靈明亮之時,老覺心中有一個最親近的人,卻偏生想他不起,我的因緣,就是來自前世嗎?”張惠借着月光,凝視着他的修長的身影,這也是她長久來的迷惑,時刻盤旋在她的心頭。
“哈哈,很奇怪你會想到這方面,也許是你身為女子不可避免的傾向吧!”少年微微笑着,月光如水,他的笑容太過透明。
張惠的臉一下子紅了,只是用手輕撫着酒杯,久久不言,冰涼的酒杯,會有陣陣涼意透過酒杯直入她的心中,她竟然自大和荒謬到認為自己美麗的紅顏在他的目光中還存在着意義。
“不過你還是說對了一點!”對面的少年沒有讓她進一步尴尬,他啞然失笑着,然後将目光直視到她的眼:“其實很簡單,張惠,我第一次就已經和你說過了——你有着一個古老而特別的靈魂!”
“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前世之緣,今日之果,前世的恩怨,都已經過去了,我不會問你從何而來,我只知道,你有着很特殊的靈魂。”少年仍舊微笑着,他滄桑而透明的眸子似乎凝視到她的心中:“這樣的特殊的靈魂,要經過幾世的修行和體悟才能擁有,如果浪費在這個凡世上,實在太可惜了!”
惠默然許久,才笑着說:“是我癡了。”
“本是如此,一世人一世事,哪有憑空而來的明悟?”說着,少年不知從哪裏拿出一個玉壺來,斟滿一杯。他手中一點白光亮起,照在那杯口之上,不一會兒,一點異香郁郁,在月光中徐徐散布開來。
“喝下吧!”少年将酒杯遞給了她。
惠接過了酒杯,只見其內一片碧綠,握上去甚是溫熱,一種異香滲透而出,聞之立刻清明,滿身舒服,當下知道此不是凡物,于是一口飲盡,才到口中,就覺得似溫還涼,如絲如綢,瞬間滑下,滿口清香。
“好喝,真好喝啊,這是什麽東西,不是酒吧?”一瞬間,她忘記了剛才的尴尬,只是向他望過去。
“你喝的是‘碧瑤天水’,師門中的奇珍之一,功可洗髓換質,就此一杯,抵得上平常修道者三十年苦修,更重要的是,清除掉一般修道者奠基時的雜質,對以後的修行甚至成就,有着不可估量的好處。”
“啊,‘碧瑤天水’如果功用,那先生為什麽不喝呢?”
“此物甚是珍貴,師門之中,也不過半鼎之數而已。”少年說到此處,見她“啊”了一聲,便知其意而笑道:“不過此物也只是對初修者有如此效果而已,對已經入門者,并無太大裨益。”
“承先生恩典,将這樣的仙府奇珍賜予惠,那恕惠直言……先生今日此來,是不是有意收惠于門下呢?”
“這個是自然,果然聰明,不愧以惠為名!”少年失笑:“以前我不是要你不要問我是誰,來自何方嗎?那是時機沒有到,現在是告訴你的時候了。”
少年端正的坐了起來:“我來自紫羅峽,風閑真人門下,師傅賜號北星子,修道時間不長,到今七十四年。”
“紫羅峽,風閑真人門下,北星子,七十四年。”張惠低吟。
“紫羅峽是何地,你日後自然知曉,三年來,你修的就是我門特有的入門之法,功法簡單而宏大,必須有了‘碧瑤天水’才有奇效,此‘碧瑤天水’于我用真元化開,入口不化,存于體內,随血而流,日後自然随着你的每次修行而潛移默化,等全部煉化,奠基已成矣。”北星子笑道:“如在他門,就必須有百年修行才可洗髓換質。而今你有此,不需半年,就可達成,這是師尊為了快速入門而特創的法門。”
“啊,修行也可走捷徑嗎?很出于惠的想象……不知道為什麽,惠總覺得此功全在修行,半點也求不得外力。”
“也許是你前世的修法的印象吧,不過你只說對了一部分。此一時彼一時而已,對入門之士來說,越是登堂入室,越是成敗在我,借力不着。但是對于新修者來說,元氣不得天地,洗髓易質甚是艱難,往往才得小成,就已将老矣,既然如此,何惜仙家珍奇之助呢……!”
“不過也因為如此,想真正入我師門,還需一種考驗才可。”北星子還是那微微的笑意,但是口氣嚴肅:“還有,如果真的入我師門,你就必須有舍棄在這個世上的親友的覺悟。”
“如果惠不能通過,或者惠不能舍棄凡間的一切,那先生又将如何處置惠呢?”随着“碧瑤天水”随血而流,才片刻時間,一種古老的精神,慢慢從心中覺醒,張惠不由也笑了,問。
“沒有什麽處置,也不會收回我們所賜的‘碧瑤天水’和奠基的法訣,紫峽門下,沒有這樣的規矩,只是從此你和紫羅峽再無半點關系,不會承認你和我們有任何淵源存在。”
北星子認真而簡明的回答她。
“我和你的緣分,也到這裏為止,你可以作你任何想作的事情,無論是生是死,是榮是枯,紫羅峽都不會幹涉。”
很簡單的規則,很簡單的決斷。
張惠收斂了笑意,低嘆一聲,望向北星子眸子的深處,說:“也就是說從此已是陌生人……惠,真願修者不是如此無情啊!”
“修者其所遇,修者所其求,帝王所不可得,有得必有失,天之道也。”
“那請問是何種考驗呢?”
“也很簡單……到時你就知道了,不過我先寬你的心,這考驗只在你自己,而不涉及其他人,我輩,終究不是魔門,一切都要等你煉化了體內的‘碧瑤天水’再說吧,在那時,我會認真的詢問你,你也要作出最後的決定。”北星子說道:“不過,由于法門甚大,如不能通過考驗,九死一生而已。”
“惠,明白了,那今天就是最後一次如此悠閑了吧,先生啊,你就讓惠過一段美麗的時光吧……這要求不過份吧?”惠好象沒有意外,只是如此說着。
“當然可以……你想看什麽呢?”
“二年前,我很想去看燈會,但是父親不許,這是我的遺憾,今天先生就為了我,而施一下法吧,讓惠也了心願。”
“這個容易……!”
只見北星子把手一搖,空中立刻一亮,只見數千只絹制花燈,齊放光明,在空中漂浮,徐徐而上,不一會兒,就已上半空,望去燦若繁星,與月争華,更有一些細樂傳來,笙簫疊奏,悠揚娛耳。
仙家之法,果然不同凡間,雖沒有看過燈會,但是張惠知道,絕對遠遠超過凡間的燈會,而再偏過頭而看過去,只見他負手而立,雖是望向夜空,但是她知道他并不在看那滿天天的花燈。
她也不理會,只是靜靜地享受着自己的秘密和一瞬間的喜悅。有些心事,是永遠寂寞的,有些心情,是只有自己品嘗的。
等花燈飛到眼所不見的高度,張惠才問:“先生從來不為這樣的美麗感動嗎?”
“這人世之間的繁華,不過如此,轉眼之間就會消逝。”北星子淡淡地回答:“所以我們追求永恒不變的存在。”
“先生,永恒不變的存在真的能獲得嗎?”
北星子再不言辭,他凝視着夜空,這時,先前所見明燈,早已不複存在。只餘月光如水,幾點星辰在夜幕中閃爍,剛才的繁華,竟然不留半點痕跡。
要說的話,已經說了,所以一切的選擇,對是她自己的事情,和自己再無半點關系,如不是師門的命令,他寧可沉默在那深邃的星夜中,沉默在那古老到超過了人類想象的力量和意志中,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張惠沒有再問,她也沉默着望着天空。
又是這樣的沉默,又是這樣的感覺,一種滄桑到了極點,反而透明的感覺,仿佛他已經不存在,仿佛他已經和那古老的星辰已經結合為一體,那一種浩浩蕩蕩,從千萬年前就奔流不息的偉大力量,如水一樣蕩漾在他的身上,包圍着他,邀請着他一起跨越了千年萬年。
與星辰的歲月相比,人類的歷史真如滄海一粟。
也許在他的眼中,只有那親密到了不分彼此的星辰才是他永恒的夥伴吧。
他曾經問過:為什麽當年十三歲的小姑娘會一下子相信他這個外表幼稚的少年呢,甚至無需表演法術。
但是他不知道,那一雙滄桑到了透明,似乎看過了一切的滄海桑田眸子,那擁有時間和力量而産生的高貴而神秘的氣息,是如何與衆不同。
所以當他問:“你有一個特殊的靈魂,你願意跟我學習嗎?”
年十三的惠,冷靜的回答:“我願意!”
一切的緣分都是從那天開始,但是他從來不在意,是的,只要稍微注意一下,他怎麽看不出她的心思——他根本不在意,他的世界,早就只有那浩瀚且古老的存在。
所以就算是她也可以看出,那浩瀚的力量,那透明的滄桑,代表了他取得了如何的成就,是如何的強大……
他的師尊給他取名北星子,本是如星辰一樣的存在。
一切繁花開謝,他早就忘記了。
說完了事情,北星子化作一道白光,穿到了半空,此時紅日新升,明月還存,清輝初吐,他奉師門之命而行,其中主要的就是照看張惠。
他所行之法甚奇,現在他如是有暇,就時時沉浸在那古老力量的浩瀚河流中,每日都有十個時辰以上,對于他來說,這就是生活的全部意義,不是功課而是追求,所以行功之速,自然勇猛精進。
同樣因為如此,所以他不能離開張惠太遠,于是就在三百裏外的一處隐秘的山地上開辟了一個簡單的石室而住了下來。
現在他根本沒有任何其他的想法,就直接向自己的石室。
遁光甚速,三百裏只有一刻時間,尖銳的破空之聲,連地上早起的農民都聽見了,而且看見了天空一道白光貫穿而過。
等落到了自己山上,這裏附近十餘裏不會有人家,北星子的家十分簡單,只是用法器開了一個石室,裏面只有一片涼席,甚至連石桌石椅都沒有。
但是落到了石室之前,他停止了腳步,向內看去,就在此時,一道銀虹電掣一樣飛出,這速度如何之快,當真閃電一樣,一瞬間就擊到了身前。
但是幾乎同時,北星子身上突然爆裂出一團熾熱的白光,這熾熱的白光也飛起甚速,只聽一聲輕響,飛濺出一片如雨一樣的光焰。
等光雨散去,只見一柄只有寸許的銀色飛劍頂在白光的外圍,只差半寸就達到北星子的胸口肌膚,但是就是無法前進半分。
只見一團白光如鏡,将北星子全身包圍,而光鏡之內,還有白色火焰在他身上吞吐不定,光華內瑩,看上去真如太陽神一樣。
北星子看了看還在胸前寸許掙紮的飛劍,眸子閃過一絲寒意。
就在這時,飛劍突然向後退去,一瞬間就退到了內室之中,然後就是一聲輕嘆:“想不到道友修道不過一甲子而已,竟有如此修為,竟然不借法寶,單憑本身修為,就可抵禦我銀月劍攻擊,真是不可思議……紫羅峽之道,真是如此高深莫測嗎?”
“是你,黃茜。”
“是我,三年不見,你的修為又突飛猛進了。”一片銀光亮起,照在石室中,一個如美玉明珠,風華絕代的宮裝少女,正坐在一個石床之上,這石床顯然不是原來擁有的,而是這個黃姓少女所制。
“你來此有事?”北星子看都不看她,自然在那一方普通的涼席上坐了下來。
“鄭祥,難道這點見面的情面也不留嗎?”黃茜說着他的俗家名字,眸光凝視着他,見他無動于衷,于是才嘆息着說:“其他的話不說,同是道家一脈中人,鄭道友就不歡迎來客嗎?”
“有事就說,無事不要打攪。”
黃茜凝視着他,看見他的确斬釘截鐵,才道:“下個月金和山有場和魔門的戰鬥,魔門來者中甚有高手,我希望你能看在道家一脈的情分上,去助手。”
“不可能!”北星子一聽,就斷然而說。
“為什麽?打擊魔門,鏟除邪魔是仙道諸家的天然使命。”
“這是你們的想法,而不是我的想法,再說,這樣的事情,沒有師門的同意,根本不可能參與。”
“要紫羅峽同意嗎?”
“當然。”
“可是紫羅峽宣布閉關,不管外事,才在此道魔大戰時置身事外,但是今日為何你住在其外。”
“那是紫羅峽的私事,由不得你們幹涉!”
這樣的回絕,甚出她的預料之外,就算她再三忍耐,也不由臉色輕變,不過轉眼之間她又說:“那我就先住一陣,可否?”
“請便!”
北星子的話越來越簡短,在他的心目中,沒有必要回答這樣無意義的話題,不過他還是突然之間說了一句。
“我希望你下次不要有剛才的情況出現,不然我會立刻把你當作敵人而處置。”
“哦,那只是試探你的功行而已。”
“我不這樣認為,如果再有此事,殺!”
這一個殺字吐出口,空氣中立刻閃過寒意,那種時刻包圍着北星子的龐大的星流,也透出了冰冷的殺機。
黃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臉色大變,她數百年來素受尊敬,豈有今日之恥辱,就要當場發作,但是這時,臨行時陳長老的話突然記起,回響在耳邊。
“聽說紫羅峽的弟子北星子,在洛城附近出現,此人以前和你素有淵源,你可上前與他相交,聽說此人修道不過七十年,但是已經具有極大的法力神通。前一陣有二個魔門中人見其是道門中人而伏擊,反被此人當場格殺,連一絲殘魂也沒有逃出。可見其剛直任性,專以意氣用事。”
“奇怪,他以前并不是這樣的性格,不過既然如此,那為什麽還要找他呢?他才修道七十年,就算再修行,也達不到什麽地步。”
“不然,那時正巧有我們的任道友在旁親見,見其不用法寶,就可将二個已成氣候的魔門弟子格殺當場,其法力神通,如論威力,恐怕已不在同盟中一些數百年修為的長老之下。”
“那長老的意思是?”
“此人出身紫羅峽,紫羅峽雖然以閉關之名,避戰百年,但是還是道門源遠流長的一支道脈,現在正處于道魔激戰之時,紫羅峽有這樣的實力,如果避戰在外,真是可惜,而且,聽說紫羅峽得到了許多奇珍,對修行極有好處,看北星子修道才七十年,就有這樣的修為,此言不虛啊,如果能夠同舟共濟,那對抗魔門就更有勝算了……”說到這裏,陳長老停止了。
“哼,什麽閉關避戰,其實是獨吞仙府,養精蓄銳。”
“荒謬,此話豈是你所能說的,紫羅峽是上古流傳的道脈,風閑也數百年修為,又是一派掌教,豈會如你所言?以後切不可再說了。”
“是!”
“不過,北星子身為風閑真人弟子,雖然剛愎任性,不去惹他,便可無事,你可借着以前的淵源,彼此相交,潛移默化,使其改變,歸入正道。”陳長老說到:“最近和山有場和魔門的戰鬥,雖然不大,但是如果能邀請到北星子,那就更有勝算了。”
“弟子明白。”
對于陳長老的潛臺詞,黃茜當然心領神會,北星子身為紫羅峽的弟子,如果能正式參與道門和魔門的戰争,那自然代表了紫羅峽閉關避戰的原則發生了動搖,如果能拉着紫羅峽參戰,那不但增加了強大的力量,而且……
當時她自以為,憑借着彼此的淵源,應該不很困難才是,但是想不到他根本一絲面子和機會也不給她……但是這是大事,切不可一時沖動,那先弄明白他到底在這裏幹什麽吧……
想到這裏,她不由心平氣和起來,等她平靜了下來,才望向北星子,又不由吃了一驚,只見北星子端坐在涼席之上,既已入定,只見其神光內瑩,聖靈充滿,整個內室中充滿着一種浩瀚而古老的星流,如星河一樣自天而臨,生生不息。
在她的靈眸中看來,簡直是一個龐大的光雨之柱,無中生有的從他頭頂三尺上産生,并且将其籠罩在內。
這是天花聖露降臨之态,就連她自己,修道已有三百多年,也才初步接觸到,但也無他這樣随便就有,已成氣候,他修道才七十年,他竟然到達如此境界!
一時間不知道什麽滋味,只是呆呆看着,等了很久,她才明白過來,她出了內室,一道飛過,落在三百丈外的一處山峰之上。
手中一張,一團銀光飛出,在空中凝聚出一個光鏡。
光鏡中一閃,一個三十餘歲模樣的修者就出現了,他看見是黃茜,不由笑了:“這樣快就聯系,有什麽好消息給我?”
“不,陳長老,不算是好消息,但是也不能說壞消息,你請看吧!”
說着,光鏡一分而二,剛才北星子入定修行的情況就出現在一半的鏡面之上,鏡面上,北星子身上如淋浴一樣降臨的光雨,也清清楚楚的出現了。
“咦……是聖露降臨,難道此人,已經達到了這樣的境界了嗎?真是不可思議,不可思議……”
“是的,我也覺得很吃驚,真的是聖露降臨,真不敢相信他才修道七十年!”黃茜說道:“但是這是貨真價實的,我分辨這點還不會有錯誤!”
“啊,我不是懷疑,只是有點吃驚。”陳長老臉色凝重:“這事我要立刻向同盟報告才是,你現在已經獲得他幫助了嗎?”
“沒有,他一口拒絕了我,說是師門規矩,不敢違抗。”
“那你也跟着他,事情要慢慢來,同時也要注意他,到底在作什麽事情!”陳長老低聲自言:“紫羅峽的門人,竟然可以如此快速修行達到這樣的地步?難道仙府奇珍,就如此厲害?真不可思議!”
的确是不可思議,因為修道甚深者都知道,修道貴在自己,來不得虛假,雖有天地奇珍,但是對登堂入室者并無太大的作用,如果說仙府只是增加法寶威力,那也理所當然,甚至快速增加入門弟子的修為,也很平常,但是現在北星子出現的境界,是完全不可能靠奇藥靈丹而獲得的甚深之境界。
這就難以解釋了……但是事實又在眼前。
“是!”
光鏡消失了。
突然之間,黃茜有點空虛,她不由想起了和北星子的淵源。
在三百年前,他和她本是一個小散仙的門下,得法不過中層而已,雖然如此,日子也甚是逍遙,但是一次劫難中,師傅提前兵解,只留下他和她二人自己摸索。
但是所學之法固然不高,二人也走了許多彎路,所以究竟沒有修成什麽正果,不得不屍解而去,在臨去屍解前,二人曾經約定,二者誰得大道,必相互引渡,不負百年同門情意。
可是命運很難說,在以後,黃茜順利的投到了道門正宗門下,免去了許多劫難,獲得了許多了珍貴的道訣,黃茜當知其機會難得,全心修行,獲得了師門的贊揚,這樣一下子就是二百年。
等出了師門,黃茜才記得了當年的誓言,于是才向約定之地前去,而鄭祥已經轉世二次,以那種中下的法訣,能保持元嬰靈光不味,已經說明了他勤奮修行了。但是這也無明顯的成就,看見了黃茜到來,而且修為大進,不由羨慕,于是就請她指點。
師門道訣,怎麽可以輕傳,雖然鄭祥是她的前代同門師兄也一樣,當時就說,要請師傅同意。
但是回到師門,拜見了師傅,提出這個問題時,卻反而受到了師傅的責備。說道緣豈是如此輕易可得,你得我派正宗道緣,那是你的福分,就當全神貫注的修行,日後必可得其正果,還在和前世的一些因緣牽纏幹什麽?
有了師傅這個責備,她當然也不敢再說,于是就不自覺的避開了鄭祥,空讓鄭祥等了二十年。
二十年後,他消失了,當時她暗地還松了一口氣。
但是想不到到了今天,他以紫羅峽弟子的身份出現在她的面前,而且法力和神通,更是遠超過修行三百的自己。
更想不到的是,現在的他,冷淡如水,對她再無絲毫挂念。
想了半時,她回過頭去,但是到了石室門口,就見門口一片白光,已封成一片,自己上前,竟然無法靠近。
當下心中惱怒,就要用發藍攻打,但是手伸了出去,又緩慢的收回,她嘆息了一下,回過頭,手一揮,一道光華閃過,又是一片石被切開,光滑平面,正好當作休息打坐之用,當下就坐了下來。
此山雖然不大,但是數裏松木,暮霭蒼茫,也自然有一種幽深之氣,腳下亂石綠木,四無人蹤,只聞草樹搖風,簌簌亂響。
她不由低言。
“唉,此事雖是我歉虧于你,但是你可知我的師門規矩甚是森嚴,稍有差錯,就是收回道法,打入凡間?”
說到此處,暗生惆悵,滿是心事,又予誰說,只托付于清風而已。
杜裏縣處于洛城府管轄之下,由于久享太平,再加上并非兵家要地,因此只有縣治而無城池,只有一些街道和民居所組成而已。
張惠的父親張慶京,四十一歲中二榜進士,四十六歲才放了個七品縣令,他自覺到了這個年紀,在仕途上也沒有什麽好再進取的了。
江南之地,素來富華,景色優美,民風又佳,于是他有了終老于此的想法,并且有意無意的在上司和同僚中流露。
由于張慶京素來待人忠厚,幾年的官聲也不錯,一些高升的同窗同榜知他有這個願望,也暗地施加了影響,因此他轉任杜裏縣縣令時,就在當地置田置業,而今年已有五十六歲,上司的意思,也就再任完這一期,讓他退休就是了。
十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雖然張慶京任的只是縣令,但是江南繁華,又不是其他地方可比,他為官還算清正,所取之財也只是普通,但是幾年下來,也有良田八千畝,良宅二處,就算現在就告老回鄉,也可稱富厚之官紳詩書之門。
張慶京少年貧寒,二十八歲才娶妻,三十歲才得長子張紀,然張紀十九歲中舉,二十三歲進士,現在已在京為官,官至五品學士,可謂少年得意,每年不過家書傳遞,春節幾日拜見而已,曾言于父親說:“兒自有家業而有餘,父親不必多慮,唯兒多為京官,恐不能盡孝,父或可将田産予妹,以得半子孝順就可。”
張紀的意思,說的很明白,張慶京當然懂得。兒子在京為官,少年得意,這點鄉下小財看不上眼了,不必留給他繼承了,不如全部給妹妹,招一個如意的女婿,這樣二老在日後也有個依靠。
張慶京只有一子一女,覺得很有道理,于是就有了心思。
而在此縣中,也有一家書鄉門弟,姓何,其家就住在張慶京置業良宅旁邊,是前二代才從藍江遷來,不過何家也是詩書世裔,出過好幾個秀才和舉人,田産又多,再加上何家的長子何成德也甚有出息,十四歲取了童生,因此看中了眼,遣人說之,縣太爺的千金,豈可怠慢,因此一說就中。
由于當時何成德才十四歲,而張惠才十三歲,雖訂下了約聘,但是正式結婚,還等個幾年。而二小見了面之後,都覺得投契,特別是何成德,一見這小小的身影,就覺得好象烙印在自己心靈深處,歡喜之餘,對自己的父親說:“張家任官一方,又有田産,如成女婿,就算不求上進,也可生活無憂,但是大丈夫豈能平庸?當考取舉人,才算門當戶對,可娶其女矣!”
于是更加努力的寒窗讀書。
這句話傳到了張慶京耳中,他不由哈哈大笑:“得婿如此,吾女無憂矣!”此地民風開放,倒不甚束縛,于是二小經常來往,二家樂見其成,特別是何成德果然發奮讀書,學業日長,甚至夜讀到子時,張慶京越看越喜,反而說道:“勤奮當好,也有節度,不可太過用心,以免傷身也!”
何成德卻拿下了書,回答他說。
“吾甚愛惠,當為她而謀之,雖不可金屋藏之,也要立其功名,得其千金,不可讓她委屈!今雖朝讀三更,夜讀子時,尤感不足矣!”
張慶京當時就無言,回去對夫人說:“惠得此情深,真不知是哪世修得的福分,有夫如此,就算糠食也足矣!”
于是經常遣惠帶了上好的飲食給他送去,而每次惠來,何成德必親迎接,雖二三日不見,也如隔世,他知惠愛吃甜酒釀,于是年年親手爬樹搜集桂花,以釀桂花甜酒,并且吹簫以示心情。
可是就在這時,惠的人生,早已大變。
惠在家半月,才勉強把上次那一杯“碧瑤天水”稍微消化,這日,她的母親就說:“你好久不去何家了吧,應該去一次了,你半月沒有去,何家已經派了二次人來詢問你是否身體有恙了,我還說了一個小謊,說偶有傷寒,不甚要緊!”
惠想起自己平時素來六七日一去,現在非是節氣,半月不去,是從來沒有的事情,想必他也等急了,當下點頭說:“好的,我今天就去一次。”
說着就要離開,但是她母親叫住了她:“惠兒,等一下,娘今日我有話問你!”
“娘,什麽事情這樣嚴肅?”惠笑了。
但是她的母親沒有笑,她拉着惠的手,仔細端詳着她許久,才說:“現在這裏沒有旁人,你是我兒,你給我說說,成德那孩子有什麽不好?”
“娘,你怎麽問這個?”
“不問怎麽行……也許他人看不出,但是我是你娘,話說母女連心啊,我總覺得你的心思不對,不在他身上啊……你給娘說說,是不是對他有什麽不滿意,或者……喜歡上其他人了?”張夫人見她沉默不言,又嘆了一口氣:“娘觀察了你很久了,總覺得你很是奇怪,雖然女大十八變,長的越發美麗是件好事,但是到了這個程度,還真是罕見啊,你給我說說,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娘,你怎麽這樣說?”
“你自己看看吧,如果不是和你日日相處,知你無事素不出門,這半個月也日日在閨房中,真不知道怎麽想呢!”說着,張夫人把一面鏡子遞給了她。惠日日修煉,早就沒有注意自己的容顏了,這時拿過鏡子仔細一看,連自己不由吓了一大跳:只見一個雲鬓風鬟,清麗綽約的少女正在其中。
等仔細看來,才發現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