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京城變(三)
江亭風這一出現, 江月心甚是驚詫。
哥哥好端端地在鶴望原上待着,竟然跑到京城來了……?
哥哥之所以來京城,絕對不會是為了“看褚蓉”或是“看望妹妹”,十有八|九,是因為軍隊調動或是有聖命要完成。
嗯,沒錯,一定是這樣,沒有別的可能。
她仔細瞧一眼自己哥哥,但見江亭風和原來一樣胖瘦高矮, 沒什麽大變化,心底不由微微安心。繼而,她又嘆道:看來褚姨姨是要失望了, 哥哥可一點都沒有“為伊消得人憔悴”的跡象。
李延棠瞧一眼月心,再瞧一眼風塵仆仆的江亭風, 道:“你兄妹二人重見,定然有許多話要說, 朕就先不留你們了,你們下去吧。”
此話正合江家兄妹的意,于是二人便告了退,到了清涼宮外。幾個宮女得了陛下眼色,也跟着一道退了下去, 免得這位身份尊貴的來日皇後缺人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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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江家兄妹下去後,李延棠與清涼宮中剩下的幾位部将又提起了淮南王之事。他一邊商議,一邊展開手中的一封書信——這封信來源于霍家的九爺青別。
他輕淡地掃了信一眼, 道:“胡将軍,淮南王手中的兵,恐怕比你我二人想象得要多些;若要攻下京城,倒也不是難事。我叔父駕崩時,恐怕已料到了會有今日,必然給他留了不少寶貝。”
胡将軍面露沉色,道:“陛下,這……”頓了頓,胡将軍勸道,“不如令霍大将軍回京來?”
“莫急。”李延棠壓下了信紙,道,“右相倒是出了個不錯的主意。簡單得說,便是八個字:将計就計,擒賊擒王。”
胡将軍聽到霍青別的名字,就安了心。
有霍青別在後出謀劃策,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至于霍大将軍,朕可不敢随意叫他離開不破關。內憂雖急,外患卻是更不可疏忽。”李延棠淡淡道,“還是讓他多提防着大燕人吧。江亭風來了也好,他帶兵多年,也是可有大用之人。”
胡将軍小眼微動,抱拳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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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已近尾聲,京城的夏末最是多雨,天總是陰沉沉的,灰色的雲壓的低低,似觸手可及。兄妹倆站在清涼宮外的屋檐下,相對而視。
江亭風木着臉,道:“心心,你胖了一些,手和腰俱是比以前粗了。”
此言一出,跟着江月心的幾個宮女皆是一陣心驚肉跳——真是好直的男人!竟一見面就說自己妹子胖了!
江月心摸了摸頭,呵呵笑道:“這宮裏把我養得好,珠圓玉潤,那也是沒法子的事情。”
江亭風點點頭,道:“自你上京後,爹便甚是思念你,時常念叨着要來京城。為兄看再過個把月,就該讓爹來京久住了。”
“那哥哥呢?”江月心問道。
“大燕國尚未退出鶴望原,我又怎能離開不破關?”江亭風答道。
“那我褚姨姨……”江月心多嘴問了一句。
“娶回家。”江亭風面無表情答道。
“娶……怎麽、怎麽娶?”江月心捏了一把汗,“你這回來京城,是為了阿延的事兒吧?要是讓褚姨姨知道哥哥來京城不是為了見她,她定然是要生氣的。”
“不,我來京城是為了見褚蓉。”江亭風道。
“哥,我都懂的。”江月心露出憐憫之情,一副“我懂”的神情,“你定然是為了聖命才來的京城,絕對不是為了見褚姨姨。”
“我是為了見褚蓉。”江亭風執拗道。
“是為了聖命。”江月心搖搖頭,嘆息道。
“是為了褚蓉。”
“聖命。”
“褚蓉。”
“命。”
“蓉。”
“命。”
“蓉。”
眼看着兩兄妹吵架的方式越來越簡潔,一旁的宮女們露出神秘莫測的面色。頓了頓,江月心認栽道:“……算了,你與我褚姨姨單獨說說吧。”
江月心引着長兄,到了他與褚蓉住的地方。
霍淑君留下一張字條出走後,霍青別便只顧着四處搜尋侄女的蹤跡了,一時半會兒,也沒顧得及将褚蓉接出宮去,以是,褚蓉也還住在宮裏頭。
江月心瞧見霍淑君那頭空空如也的房間,心底便略有擔憂。
霍淑君逃走的那一日,她其實是不大相信的,她總覺得這是霍淑君鬧脾氣,找了一個地方藏起來。因此,她掀起了每一寸帷幕、打開了每一個箱子,四處喊着“大小姐”、“大小姐”,到最後,連痰盂都掀開來瞧過了,可就是沒有霍淑君的蹤影。
一連許久,她都甚是擔憂。好在今早,霍青別來了信,說是約莫找到霍大小姐在哪兒了。只是她住的地方有些棘手,一時半會兒還不能把倔強的大小姐帶回來,讓江月心放心。
江月心的房間裏,褚蓉正在對鏡細細地描着額上一朵五瓣的花,那花妝的色澤細膩鮮豔,極是美麗。
“姨姨,你瞧誰來了?”江月心道。
“橫豎不是你哥。”褚蓉用筆輕點了一下額心,漫不經心道。
“……你再仔細看看。我可先走了。”
江月心勾唇一笑,悄悄退出,将空間留給二人,轉身深藏功與名。
江月心一走,房間裏便靜了下來。褚蓉倒也不急,慢悠悠地勾完了花瓣,用含了一口唇脂。打理完豔麗妝容後,她才哼着小曲,身姿旖旎地起了身。
一轉身,她就瞧見了身後的江亭風。
高大的男子沉默地盯着她,滿身皆是風塵。他的容顏,一如過去褚蓉所熟悉的模樣。但褚蓉卻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見着他了。
她一時有些恍惚。
上一次見到亭風,他是什麽模樣來着?
整個人半死不活地昏迷在床上,額上、手上都綁了繃帶。瞧他現在帶着抹額,便是為了遮那道落在額上的刀疤吧。
褚蓉的心微微地絞了一下。
——眼前這家夥,到底什麽時候才會知道珍重自己的身家性命呢?
“亭風,我知道……”褚蓉甚是妖豔地笑了一下,語氣似乎很有自知之明,“你是為了聖命而來吧。你的腦袋那麽木,能使喚得動你,讓你從不破關趕來京城的,也只有陛下了。”
江亭風搖頭,道:“不,我是為了你來的京城。”
“可別說笑了。”褚蓉一副不信的樣子。
“你給我寫了‘思君若狂’,恨不能身插雙翼。我到底是看懂了。”江亭風面無表情地念道,“我識字。”
褚蓉:……
這不是識字不識字的問題!是她沒寫過這樣的信!
“亭風,我沒有寫過那樣的信。”她好心解釋道,“你是不是看錯了?”
“不,我沒看錯。”江亭風毫不在意信的羞恥程度,一字不差地念了出來,“你寫的是‘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棱,天地和,夏雨雪,冬雷震震,乃敢與君絕’。”
換做是任何一個人,都會露出羞澀之意。偏偏江亭風仿佛在念着軍報似的,語氣未有絲毫波瀾。一句情詩,叫他念的大馬金刀、山高海闊。
褚蓉好笑道:“你莫不是做夢呢?”
“是你寫的信。”江亭風又執拗道。
褚蓉的面色忽然複雜了起來。
她思忖了一陣,倏忽花容失色,得出了一個結論——她尖叫道:“江亭風!除了我,竟然還有個女子,或者男子,給你寫信,說‘山無棱天地和,乃敢與君絕’?!”
褚蓉憤怒地揚起了拳頭,一副磨刀霍霍向亭風的樣子。
江亭風:……???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些晚了...
明天的更新在12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