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玉绾青絲
在門口竊聽的阿笙耳朵幾乎快豎成了個兔子,卻架不住相爺書房裏外兩層聽不真切,他變成個壁虎扒着,才只聽到了一點聲音 ,好像是陶姑娘和相爺吵得激烈,把桌子掀了!
阿笙腳踢屁股地跑出院子來,正見勇叔正氣定神閑地端着一個紫砂茶壺走過,遂急道:“您老人家還不快去看看,陶姑娘八成是生氣和相爺打起來了!這下完了!她一準兒不能和相爺好了!”
“怕什麽,就算陶姑娘動手,相爺也不會動手的。”勇叔完全不擔心。
“那要是給相爺臉上抓花了,萬歲爺肯定要怪罪……”
正說着,就聽裏面慕雲漢在喚:“阿笙。”
阿笙急忙跑回去,疊聲道:“爺,怎麽了?”他這擡眼一打量,正看到慕雲漢擡手擦嘴角的血跡!他心裏登時一驚,心道:乖乖!這陶姑娘看着軟綿綿的,竟然給相爺嘴角都打破了,真是惹不起惹不起……
慕雲漢哪知他的心思,神色柔和道:“去叫個會盤頭發的丫鬟來,陶姑娘發髻散了。”
“是,是。”阿笙一邊說着,一邊不自覺地向裏面瞄了一眼——哎呀,滿地狼藉,那塊好好的歙硯都碎成什麽了!?這顯然是打得很激烈啊,可是相爺怎地不生氣,反而還笑得溫柔?
他走了沒兩步,又被慕雲漢喚住了:
“等一下,你腰上的荷包,像是陶姑娘的?”
阿笙忙笑道:“是是,陶姑娘今兒剛賞我的。”
“給我看看。”
“啊?”
“給。我。”
“哦哦,”阿笙忙不疊摘下來,雙手奉上去。
慕雲漢接過荷包來,看着上面的鴛鴦圖案微微一笑,摘下自己左手小指上的一枚精雕細琢的黑玉指環,彈給阿笙,道:“跟你換。”
Advertisement
黑色的線穩穩落在阿笙手裏,他一臉歡喜,連忙謝恩,可出來了,他又滿腹狐疑,相爺拿這尚好的指環換荷包,不是虧本了麽?
走到一半,他驀然一定,恍然一拍腦袋,笑罵自己道:“我這腦子今兒怎麽不轉了,府裏這是等着辦喜事了嘛!”
等陶夭在丫鬟的伺候下梳好了頭發,慕雲漢也已經換好了常服,他雖還是那樣一副靜如深海的模樣,卻在見到她時,耳尖發紅,唇邊也不覺帶了笑意。
陶夭此時簡直愛極了他,可惜此時人多眼雜,不好去撲他。這時,她見他手裏攥着一個檀木雕花的盒子,不由問道:“你拿的什麽?”
“一個……小東西……”慕雲漢此時竟然緊張起來,畢竟他對她的喜好一無所知,也不知這個白玉簪,她會不會喜歡。尤其他看到她平日的衣着多以亮色為主,很少穿素淨的顏色。
“送我的?”陶夭眼睛一亮。
“嗯……”慕雲漢依舊沒有遞出來,反而解釋道,“我其實不太懂珠寶首飾,只有原來在玉莊監事時學了一些,知道怎麽看玉的好壞……”
“我喜歡!”
“你還沒有看呢。”
“沒看也喜歡,”她幹脆伸手搶了過來。打開盒子,只見一痕羊脂寬玉簪樣式古樸簡潔,溫潤瑩白,正如送這個禮物的人一般。陶夭愛不釋手地把玩着,随即奔到鏡前簪在發上。她回頭笑望他:“好看麽?”
她豔色奪人,連這樣樸素的簪子到了她發上,也莫名變得光彩奪目了起來。
雖然仍然不适應與她這樣親昵地說話,他終歸還是不再口是心非,由衷道:“好看。”
陶夭心花怒放,還是忍不住笑着撲進他懷裏。
不顧下人們還在收拾東西,他亦笑着回抱住她。早在慕容山莊的花園裏,他就該告訴她,她有多好看。此時他眼中的遲疑和畏懼早已消失不見,他喜歡陶夭,他再也不會允許她離開自己身邊!他想看到她因為自己而笑,他想讓她一輩子都在自己身邊……
而正在收拾書房的下人們,莫名覺得自己變得多餘起來……
阿笙看着下人們收拾着東西匆匆出來,歪着腦袋笑着自語道:“相爺這是被陶侯爺氣得開竅了?”
“聰明人想事情,并不需要很久。”
阿笙被唬了一跳,扭頭對勇叔道:“我都說了多少次了,您老人家走路帶點聲音好不好,我遲早要被吓死……”
勇叔沒理他,反而笑道:“陶侯爺可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啊……”
“我就怕只是這一時好了,您也知道,相爺又沒和姑娘打過交道,不會哄,也不會讨好……”
勇叔笑了:“你小子少操點心吧,相爺他啊,學什麽都很快的。”
而此時的神助攻陶允,并不知道女兒即将給他拐回一尊大佛來,反而和夫人正張羅着回三江五洲的事。
陶夫人想起入宮時王皇後的話,遲疑道:“可是老爺,娘娘昨兒還問我了呢,說慕相肯定是看中咱們家夭夭了,問我如今是何光景……”
“嘿!還能是何光景,上次慕相來時,那神色你也看到了,那話你也聽到了,我不是掰開了揉碎了分析與你了麽?”
陶夫人遲疑道:“或許沒你想的那麽複雜呢……”
“夫人啊,這官場的人說話,哪個不複雜,哪個不是轉着彎兒說的?都說了你不懂啊!”陶允痛心疾首地道,“你看那張大人,都不必慕相多說,一個眼神就懂了,當然,懂了也沒用,還是被萬歲爺罵了一頓。再說了……”陶允壓低了聲音,“你又不是沒聽說,那慕相在三江五洲時喜歡的那個花魁死了,後面連張懷送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美人去都碰了壁,他怎麽可能相中夭夭呢?”
“唔,好罷,”陶夫人無奈道,“相不中也好,那慕相何等榮寵,看上去又不是個貼心的,夭夭這真嫁過去了,少不得要受氣!”
陶允頻頻點頭:“不錯,不過皇後娘娘惦念着也不是個壞事,說明娘娘喜歡咱家夭夭。這慕相沒說成,娘娘勢必心裏愧疚。待我回頭給夭夭挑幾個好兒郎,求娘娘給賜個婚,豈不妙哉?”
“好啊,”陶夫人欣然應允,笑道,“還是老爺你想得周全,夭夭若是嫁人了,我也真的是省卻了一塊心病呢!”
兩人相視一笑,開始叫人來賣力地幫陶夭尋找新的未婚夫了。
楚儀嫁入楚家後,開始了她人生最為惬意的一段時光。原定疆沒有高堂,李崇恩将軍在他婚後就回了南方,不需要她日常去探望。至于小姑子原大花的性格,比一般男人還要豪爽,是個再好相處不過的,所以,她在原家簡直成了寶貝蛋,太上皇,一家獨大。
而這些時日下來,她也漸漸摸透了楚家兄妹的作息——一般早晨,原定疆都會操練一番,随後吃過早飯便抱着兵書讀幾頁,之後便要去操練;原大花要起得晚一些,起來後會練練氣功,然後早飯糊糊弄弄吃個半飽就跑了。不過她不管每天回來多累,第二日總是穿着捕快衣服生龍活虎地同楚儀道別。同楚家動辄冷肅如亂葬崗的氣氛不同,原家雖然只有兩個人,這兄妹倆卻有本事讓家裏熱鬧得像一個馬蜂窩!
但是白日裏,偌大的一個宅院,時常便只剩下了楚儀和幾個小丫鬟們,共着雞叫狗吠,很是清靜。
她經常有些不适應地在原家四下轉轉,從來也沒體驗過如此的自由。菜窖裏的菜果還多,不用買新的,原定疆又在附近的屠戶家裏定了各類肉,每兩日屠戶的小兒子都不重樣地送來。此前的彩禮中有一部分绫羅綢緞,都是尚夫人幫襯的上等料子,此時堆在了屋裏叫她自己看着用。楚儀便同暖陽一起,為自己和原大花一人做了一身衣服,又選了幾匹素淨的,為丫鬟們每人做了一套春衣。
暖陽見她在窗下做衣服,唇角也帶着笑意,便将市井的說辭學來逗她開心。
楚儀聽着那些匪夷所思的橋段,只能苦笑道:“也不枉他們這樣瞎編還能圓回來,我倒一下子成了紅顏禍水了。這算是惡名遠播麽?”
暖陽俏皮道:“分明是美名,以後夫人出門,要戴着面紗了,叫人認出來,又是天下大亂!”
楚儀嘆氣道:“我現在才知道,那些書上的故事啊,不能盡信,十句裏能有一句真話,便了不得了。”
暖陽安慰她道:“小姐是什麽樣的人,日久自見分曉,我只是恨那楚金玉,被關起來了依舊不老實,這次霍均的事情,便是她慫恿的,枉小姐一片善心,還在衙院為她說話!”
楚儀不由想到那日在衙院楚金玉怨毒的神色,此番才心下了然。是了,縱然霍均癡傻殘忍,對楚金玉倒是一片真情,他必定去探望過她,也聽了她的話來對付自己。她後脊一涼,沒料到自己這個姐姐,真的一步步變成了個兇殘之人。
暖陽繼續道:“只不過,大小姐看不上霍姑爺,可是霍家裏看得上霍姑爺的人有的是。霍夫人身邊的那個婢女,便一直喜歡着他,幫着他害人不說,還幫他把收來的女子的衣物藏去了霍允床底下。哎,他一個神志不清的傻子、殺人犯,真不明白那婢女喜歡她什麽。”
“那你說,霍均又喜歡楚金玉什麽呢?”
“嗯……臭味相投,蛇鼠一窩!”暖陽說得擲地有聲。
楚儀捂嘴笑起來:“你啊你,就會渾說。”
少女失蹤慘死的案子找到了罪魁禍首,霍家一下子失去了兩個孩子,霍秀偉像是頃刻之間蒼老了十歲,因為此事影響太過惡劣,他主動請罪治家無方,告老還鄉去了。可是霍家走了,卻并沒有帶着楚金玉——他們本是為叫她保守霍均的秘密才将她保了出來,如今秘密已破,便沒有什麽留着的必要了,更何況,她沒有子嗣,又做出了有辱門風的事兒來。只是霍家到底還算仁至義盡,為她留夠了銀兩,叫她□□解除後不至于餓死。
于是那一隅破敗的院落,竟然成了她最後的歸宿。
作者有話要說: 慕雲漢:提問,老丈人幫着別人挖我牆角是什麽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