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大花相嫂
“漂亮也是給人看的,家裏攏共也就這些人,穿給誰看。”她說着,坐到一旁,自己倒了熱茶喝。
暖陽見她神色輕松,語氣也輕快,不由納罕:“小姐心情很好。”
“嗯。”楚儀喝着茶,雙眼氤氲在茶的霧氣中,看着濕潤又溫柔。
“可是遇見了什麽有趣的人?”暖陽好奇。
“嗯,半仙,你再猜猜?”楚儀笑嘻嘻地買官司。
暖陽卻有點沒頭緒,可小姐這麽開心,很明顯不會是因為楚雁北,但是除了楚雁北,她還能在書院碰到誰呢。琢磨了一下,試探問道:“原将軍?”
楚儀瞪眼,暖陽可真是個半仙了!
“不是,你笨死了。”楚儀收斂了笑容,擺擺手,“不和你說了,我去看書了。”
閑閑過了幾日,這天楚儀睡得不好,早早便起了。暖陽一邊給她梳洗,一邊問道:“小姐,夫人前幾日在問過年的繡樣。”
楚儀淡淡道:“我去和母親說吧。”她嘆了口氣,用譏諷的語氣道,“我腦袋受了傷,看東西會頭暈。”
正說着,李媽媽在霜兒的帶領下走了進來,請安道:“小姐,尚府送來了帖子,尚夫人請您過府一敘。”
“哦?”楚儀沉吟道,“母親怎麽說?”
李媽媽笑道:“夫人自然是要您好好準備一番的。”
楚廣平與尚家是一次租鋪子結識的。尚将軍年少習武,沒什麽官氣,尚夫人人又和藹,故而楚廣平夫婦費了許多心力去維持與尚家的關系。
尚夫人尚劉氏早年是大戶人家的繡娘,據說一副繡品可賣千金,只可惜積年累月繡下來,眼睛已經是壞了,故而她如今雖然母憑子貴做了四品容光夫人,卻沒別的愛好,就愛繡作。瀚瀾城裏能入了她的法眼的,屈指可數,楚儀的繡作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現如今,她既然送來了帖子指名要楚儀去府上座客,楚夫人自然也沒有攔着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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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儀既然要去拜會尚夫人,臉上便多添了些胭脂,讓容顏看起來不那麽蒼白。暖陽需要随身伺候着,也跟着坐上了馬車。她第一次去這樣的大戶人家,少不得有些激動:“小姐,我聽聞尚将軍為人和善,最是好說話,你說,尚夫人是不是有意……”
楚儀怪道:“你聽誰說的?”
暖陽一愣,想了想:“都這樣說。”
楚儀忍不住笑着點她額頭:“你這丫頭,天天總是打聽這些,罷了,看來是留你不住了。”
暖陽笑道:“我是為了小姐好,我不打聽,萬一夫人給您塞個纨绔潑皮,那不就慘了。”
她說到這裏,楚儀又想到楚雁北想要将自己塞給別人做妾的事,臉色便有些清冷:“她就是真把我塞給一個纨绔潑皮,我難道還有拒絕的餘地麽?”
暖陽看她神色黯然,忍不住心疼道:“小姐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楚儀一怔,随即一陣發笑:“你怎麽保護我?你自己一陣風就吹倒了。”
暖陽猶豫了一下,附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麽。
楚儀神色一凜,思索半晌道:“這事兒先不要叫母親知道。”
“嗯。”暖陽點點頭
“好了,我閉目歇一會兒,你沒出來過,自己看看外面玩吧。”
楚儀果真閉着眼睛小憩了,暖陽望着她沉靜的容顏,卻不由想到了往事。
她初進楚家服侍楚儀時只有十四歲,年紀雖小,但已經轉了好幾個宅門,自有一雙看透炎涼的眼。楚儀卻是個特例——不愛說話,事又少,雖然不親近、看不透,好在也不難伺候。她怕的反而是楚家的二公子楚玉書,那是家裏的一個霸王。他好色、霸道、無恥,什麽詞放在他身上都不為過。他的眼睛,總是在自己身上打轉。
想到這裏,暖陽心中不禁一酸,當時小姐就是因為護着她,才被二少爺記恨上,才有了後來被二少爺的馬踢傷的事故。她那時心裏真的很震撼,很愧疚,很感動。小姐常常說自己自身難保,可是自身難保的她,卻肯這樣保護自己的一個下人。
事後她伏在床畔痛哭,傷重的小姐卻淡淡說:“這事和你無關,他本就看我不順眼的。”
她的青絲襯在如雪的臉側,那模樣與此時閉目休息的她重疊在了一起,看着柔弱又堅強。
暖陽在那一刻深切地感受到,被人保護的感覺,真好。
從那之後,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着楚儀。她乖巧伶俐,和楚家的下人打成一片,為楚儀換來了熱騰騰的飯菜,沒有黑煙的新碳,還算嶄新的布料……可是,她知道,這還不夠,這遠遠不夠,真正會左右楚儀人生的,是她的婚姻。
她雖只是個婢子,但是她看過了那麽多大戶人家,知道一個一起度過後半生的人有多麽重要。她巧妙又細致地搜集着城內未婚公子的消息,甚至于在楚廣平四處打聽霍家情況的時候,她便已知道了霍家的那個長子其實是個智力受損的人。
小姐啊小姐,我會盡我所能,保護你,即便要付出我自己的性命。
她這樣想着,遠遠的尚府兩個字已經引入眼中。
她急忙推推楚儀:“小姐,快到了。”
“哦,”楚儀有些迷蒙地睜開眼,拍拍臉清醒了一下,“這麽快。”
她們在下人的帶領下進了尚府,層層向裏而去,尚夫人已經等在那裏了。
“見過尚夫人。”雖然知道這些大周的新貴對于禮數并不十分在意,但謹慎如她,依舊禮數周全。
“別多禮了,”尚夫人笑眯眯地打量着她,“快看座。”
楚儀坐下來,這才看到還有一個年輕女子也在,只見她容顏是十足十的豔麗,膚色并不像尋常人家的姑娘那般雪白,反而是麥子色的,看上去健康又有朝氣。圓圓的鵝蛋臉上一雙更加黑油油的明眸看着像某種機靈的獸類,熠熠生輝,此時正不錯眼珠地瞅着自己,恨不能給她看出兩個空心窟窿來。
這直白的眼神好生熟悉,楚儀有些不好意思,垂下了頭。
尚夫人見狀向那姑娘笑道:“你這丫頭,哪有你這樣死死盯着人家瞧的。”
楚儀急忙道:“不知這位姑娘怎麽稱呼?”
那女子卻反問道:“你怎麽這麽白!”她看看自己的黑爪子,又道,“哼……怪不得……”
看着楚儀一頭霧水的樣子,尚夫人忙解圍道:“你雖不認識她,卻應該認得她哥哥。她是原大虎的妹妹。”
“原大花?”楚儀瞪圓了眼睛,沒想到會碰到她。原定疆為什麽和尚家也有關系。
“诶?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原大花笑起來,一對兒尖利的虎牙在陽光下白閃閃地反着光,“是不是我哥和你提起過我,看來你們聊得挺多,沒他說得那麽僵嘛!”
楚儀心裏怪怪的,直覺這不僅僅是看繡樣這麽簡單的事兒了。
果然,閑話了一會兒,尚夫人便借口要準備茶點走開了,只留下她二人大眼瞪小眼,一時無話。
“喂!”終于,原大花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你要不要嫁我哥?”
“啊?什麽?”沒料到她如此直白,楚儀一下子驚得臉紅了。
“少裝糊塗了,他喜歡你你看不出來?”原大花撇撇嘴:“罷了,你們這些人啊,就是彎彎繞繞的。我家呢,我爹娘死得早,我少不得要操心一下我哥的婚事。你別看我哥那個德行,其實嫁給他沒什麽不好,他就是個紙老虎,随你怎麽揉搓他。你又沒有公公婆婆,沒人管着你。至于我呢,将來遲早要走,你一家獨大,不比在楚家受氣強?”
楚儀呆呆地聽她說了這麽一大串,末了忍不住問:“是……他讓你來的?”
原大花哈哈大笑起來:“那只慫貓,敢派我來?!”她坐到楚儀身邊,看着她的花容雪膚,笑眯眯道,“我是看他天天憋着寫詩,沒啥用,所以幫幫忙。我知道我哥官職低,人又蠢,不過,他打仗可不蠢。你放心,他不會一輩子是個廢物點心的。”
楚儀不敢看她灼灼的目光,只得垂頭推辭道:“容我想想。”
“想什麽呀,原大虎那家夥,那是我看着長大的,他什麽德行我還不知道。再說,你放心,他娶了你,若是敢動你一根手指頭,我保證揍得他找不到北!”原大花急急地為她作保,只恨不得寫下保證書,讓她安心。
“我……我知道原将軍不是那樣的人,只是,畢竟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這有啥,我哥去提親,你爹娘敢說一個不字?”原大花拍桌子道,“你等着,我一會兒就去找媒婆!”
“不……原……小姐,你別着急,這個不是今天就能定下來的事啊。”這兄妹倆的急性子真是如出一轍啊……
“你不願意?”原大花不等她回答,就跳了起來,“我就說這個原定疆,癞蛤蟆想吃天鵝肉!老娘都這麽誇他了,你也不願意要,可見他有多沒出息!”
你什麽時候誇他了?楚儀簡直哭笑不得,連忙安撫她道:“原小姐……”
“叫我大花吧!”她爽氣地拍拍胸脯。
“額……好,大花……”楚儀苦笑,“原将軍是個好人,你叫我再想想好麽?”
“怎麽還要想,你是不是怕他跟霍均似的不行!”原大花認真地和她說,“我已經問過尚春來了,他和我哥洗過澡,沒問題的。”她鄭重地握住楚儀的手,“你會很幸福的。”那個“很”字發得非常重。
“啊?”楚儀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原大花看着她小白兔一樣的眼神,突然覺得自己像個沒臉皮的老鸨,登時語塞了起來。
“原小……大花,我向你保證,我會考慮的。至少,我并不讨厭原将軍,和他在一起我很開心,這種開心是我從來沒有過的。你再給我點時間,讓我去看清楚自己的內心好不好?”楚儀柔柔的聲音像輕風拂過,急躁的原大花聞言倒平靜了不少。
“好吧,其實我知道,這種事急不得。”原大花嘆氣,“就是我馬上就不能每日在家了,我怕他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你要去哪?”楚儀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