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相爺教學
過了沒多久,原定疆的鬼叫總算停止了,仆役們大着膽子圍去了門口,只見院子裏原定疆像條死長蟲一樣蜷縮在地上,好生痛苦的樣子。
慕雲漢拍拍肩頭上并不存在的灰,對圍來的仆役道:“你們送原将軍回去吧。”
幾個膽大的仆役走進來,想把原定疆摻起來,可是一碰他,他就哼哼唧唧道:“別……別動我……我骨折了……”
仆役只好又換了一個擔架來。
慕雲漢接過下人奉上的香茶,只覺得腦中神清氣爽,內心一派祥和。他唇角帶着溫柔的笑意看着躺在擔架上抽搐的原定疆道:“你放心,你沒有骨折,我給你活絡一下筋骨,對你有好處。這套分筋錯骨手,你學會了再來找我吧。”語氣中的幸災樂禍和得意已經是壓都壓不住了。
原定疆咬着牙哼唧了句什麽。
仆人忙問:“原大哥,你說什麽?”
“我說……”原定疆扭曲着一張黑臉大罵,“慕雲漢!我日你祖宗!”
當朝丞相對于他的辱罵絲毫不以為意,反而氣定神閑道:“好啊,只要你還能日得動。”
下人們都震驚了!
這樣粗俗的話從他們尊敬的儀表堂堂的滿腹經綸的相爺嘴裏說出來,簡直是讓人如遭雷劈!這一刻他們突然好後悔,都是他們一時疏忽放了原定疆進來,相爺近墨者黑,被這頭鄉村野豬給教壞了!
自從慕雲漢把原定疆一頓好揍之後,相府着實得了幾天清靜。誰知這日才下朝回府,他就又看到了那張黑臉。
慕雲漢忍着怒呵斥下人道:“我的相府如今是成了菜市場了麽?誰都可以随意進進出出了?!”
原定疆連忙咧着大嘴笑道:“你看你,又不高興了,脾氣怎麽這麽壞?他們倒是想攔,可是也得攔得住啊!”
慕雲漢一看,果然有幾個侍衛臉上都挂了彩,門也歪歪斜斜要掉下來,他更加不悅,蹙眉道:“原定疆!你放肆!”
“放四?”原定疆困惑地用熊掌搔搔胡子,“你怎麽知道我昨天賭錢了?放四贏不了,你得放四五六點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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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傳來一片低笑,慕雲漢卻覺得雞同鴨講,氣得腦袋發疼。好在原定疆雖然粗鄙,倒是也有些眼色,急忙道:“你別生氣,氣壞了皇上得宰了我。我就是來和你說,分筋錯骨手我學會了。”
“什麽?”慕雲漢幾乎立刻道,“不可能!”
“哈哈,你看你,小看人。我給你演練一遍啊!”說着原定疆一把捉住一個沒來得及逃掉的侍衛,強迫他配合自己重現了一遍響徹九霄的鬼哭狼嚎。
慕雲漢眯眼看着,發現他的招式雖然粗糙,但是一招一式竟然全部都對,再加上他力大無窮,下手沒輕沒重,那個侍衛真的是發自肺腑哭得嗓子都快啞了。
“夠了!”慕雲漢急忙喝停他。
原定疆喜氣洋洋地道:“咋樣,是不是一模一樣!”
慕雲漢冷笑:“你要把他勒死了。”
“啊!”原定疆急忙松手,抱歉地給那個可憐的侍衛揉揉,“兄弟,對不住對不住,沒事兒吧?”
侍衛啞着嗓子,也顧不得主子還在一旁看着,痛苦道:“誰他媽的是你兄弟,我日你祖宗!”
原定疆情知理虧,腆着臉笑道:“日!随便日!”
慕雲漢得了幾日清靜後,重受諸子百家熏陶,便聽不下去這麽粗俗的對話,喝斷他道:“你們,帶他去上藥,你!跟我過來!”
原定疆跟着他進了書房,急忙道:“你聽我說,我今天是有正事要問你,不是來故意氣你的。”
慕雲漢戲谑道:“哦?你還能有正事?”
“你這人說話真不中聽。”原定疆下了評價。
“有屁快放!”
原定疆連忙道:“我就想知道,我義父為什麽說要從北關回來了,百澤國太平麽?”
慕雲漢料到他會問起李崇恩将軍的事兒,因而道:“看來不是正事,而是公事,所以我不能回答你。你要是有什麽想不懂的,李将軍很快就會回到瀚瀾,你直接問他罷。”
原定疆肚子裏沒有什麽花花腸子,聽他這樣說,直言道:“如果是百澤國有異動,恐怕義父信上就和我說了。如此看來,應該是天下太平,陛下要收兵權了。”
慕雲漢聞言一笑,不置可否。
原定疆有些傷心:“義父為陛下平定天下有功,陛下不該疑他。何況如今雖然太平了,但是北有百澤,西有延關,萬一邊關告急,國家連個得力的将領也沒有!”
慕雲漢本來想說,你将是大周最得力的将領,然而話到嘴邊終歸沒說,轉而涼涼道:“沒別的事,就趕緊滾吧。”
“還有別的事!”原定疆腆着臉道,“下個月開國祭天之後不是有皇家的宴席麽,我也想去。”
“你?”慕雲漢冷笑,“宮裏的你是肯定參加不了,皇家園林有低等的宴席,我倒是可以為你争取一下。”
“那也行!”原定疆老實不客氣道:“那我要兩個,我和尚春來一起。”
“你多情了,尚将軍級別遠在你之上,本來就在邀請的名單裏。”慕雲漢本來急于打發他走,此刻卻反而好奇了起來:“你去那裏幹什麽,宴會能有什麽意思?”
“你不懂,”原定疆愁眉苦臉地說,“我必須得去。”
慕雲漢聞言便也不多問,畢竟只要不是打仗,想打聽到原定疆這個思維簡單的動物的行動是件非常容易的事。
“這下沒別的事了吧!”他坐到案前,打算處理今天的公務了。
“還……還有……”原定疆咧着大嘴笑。
“……”這個家夥真的是不懂什麽叫得寸進尺!
“分筋錯骨手我學會了,你得再教個別的!”
慕雲漢深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他緩緩擡起頭,露出了慈父一般的微笑道:“好。”
于是侍衛們紛紛安慰那個被原定疆□□過的可憐蟲:“你聽,原大哥叫得比你凄厲多了,就說相爺會為你報仇的。”
南朝滅亡,趙文正自己兩腳抹油跑了,卻留下了滿朝文武,一城百姓生死不顧。幸而順民王宅心仁厚,不但對于百姓多加安撫,對百官也沒有趕盡殺絕。他厚葬了殉國的幾位前朝元老,從前朝官員中任命了一批德才兼備的官員,其餘的則或貶為平民,或抄家發配,所得金銀財寶皆收歸國庫,用以赈東部水災。
楚廣平,也是投靠新政權的官員之一。
他原本以為自己這顆前朝餘孽的腦袋會被當成燈籠挂在新君入主的康莊大道上,卻不想不但保住了腦袋,職位也不降反升,做了京城樓店務總公事,負責瀚瀾城東大大小小的國有房屋和邸店。這職務雖然累,不過往來皆是京城及各地各國官員使臣,利用得好,趁着年紀還可以,再升兩級也有可能的。
楚家雖然曾經是前朝的世襲貴族,到了楚廣平這一代卻已不再有皇族的姻親關系,落寞多時了。他此番借着新國的青雲又起,家中很快便好過了起來。
境況一好,楚夫人難免就惦記起自家孩子的未來了,大兒子楚玉衡現如今做了翰林修書,娶了老師的女兒,自立門戶,暫時不必愁,二兒子玉書也已成家,雖不成器,但有着父親的關系在,也不至于找不到個謀生的法子。可是女兒金玉,因為戰亂,婚事已經擱置至今,若是過了明年,那可真真是名副其實的老姑娘了。
楚廣平又何嘗不惦記着這事,妻子一提,便滿口答應着為女兒留意,末了随口一道:“金玉的事落定了,雁北和儀兒便也不得不準備起來,真真要累死我這老骨頭啊!”
他說着話便出去應酬了,故而沒有看到楚夫人一臉陰鸷的樣子——
——雁北和儀兒!
他心裏,到底還是放不下那個賤人!
這兩個孽種,若是死了該有多好!
正恨恨想着,大丫鬟秋韻走進來禀報道:“夫人,二小姐送了過年的繡樣來。”
臉上頃刻換上一副慈母的笑容,她笑道:“還不快叫她進來,天冷了,別叫她在外面等。”
秋韻轉身出去,不一時,一個絕色姑娘便抱着一卷繡樣走了進來,她恭恭謹謹道:“母親,女兒來送冬日的繡樣。”
楚夫人滿臉憐惜道:“你這孩子,叫下人送來也就罷了,何苦自己跑一趟,今日又涼。”
她乖巧道:“母親好心,只是我怕她們粗手粗腳弄壞了,又怕說不清楚,索性自己跑一趟。”說着便上前細細和楚夫人說起繡樣的事兒來。
秋韻站在一旁,只見午後斜晖下的二小姐楚儀翹鼻水瞳,膚若脂雪,真是個絕色的美人兒。秋韻想,大約當年老爺的外室月姑娘也是這個模樣吧,不然楚夫人何以如此憎恨她呢?
她是楚夫人的貼身奴婢,平日言語不多,但是眼睛看得卻多。楚夫人縱然是日日表現出一副慈母的樣子來,但她冷眼看着,卻知道楚夫人恨楚雁北和楚儀入骨。三少爺宿在太院修學,夫人的手伸不了那麽遠,只難為了二小姐,懵懂不知,将來還不知道要被許個什麽樣的人家呢。
一陣冷風吹過,秋韻突然心中一緊,她一個做仆人的都能察覺到的事,二小姐身在其中,難道真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