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記性
因為是周末,成家的老師回家了,年輕老師大都參加聯誼去了,學校的宿舍樓就亮着兩三盞燈,九樓就施歌住的那屋亮燈。
宋西牧敲門,聽見腳步聲由遠及近,門打開了,一雙黑漆漆的眼如冰泉一般,一點熱情也無。
屋裏開着空調,她看樣子剛洗過澡,吹得半幹的頭發披散在肩背,一身白T藍褲家居套裝,藍色短褲上印着卡通小豬,短褲下的腿兒又直又白。
她把門放開,轉身往衛生巾走,宋西牧聽見“嘩啦”的水聲,應是她在裏面洗衣服。
他雖然沒有來過卓立的宿舍樓,但對這個大開間的格局早就了然于胸。
開放式廚房除了一個水果盤,還保持着原先簡裝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沒有做過飯。屋子很幹淨,除了那張新購置的書桌上,堆積的作業本和書籍稍顯淩亂以外,其餘地方都很整潔。
床對面的隔板上放着她的正在充電的手機,和一盤洗過的提子。他拉開落地窗,陽臺上放着一個不大不小的花架子,擺着多肉和小盆栽,天色已經暗下來了,海景已經看不真切,只隐約看見一兩艘亮着燈的漁船。
施歌正坐在小板凳上,腳邊兩個水盆,來回換着水洗衣服,腳步聲過來了,那雙锃亮皮鞋停在衛生間門口,不動了。
“怎麽不買臺小洗衣機?”
施歌擡首瞥他一眼,垂眸:“正打算買。”
“這種東西就是早買早享受,大熱天的洗個衣服一身汗,洗完還得再洗一次澡。”
“……我開着空調。”
她口氣又冷了幾度,想着他該知趣走開才是,杵在這裏是什麽意思,本來夏天的衣服就那兩件,剩下的兩件他還有臉看!
沒想到他不但沒走,還擡腳往裏面邁。
衛生間就這麽點大地方,他一進來,腳都快邁進盆裏去了,她再忍不了,帶着火氣質問:“你進來做什麽!”
宋西牧答得理直氣壯:“你不是給我洗了提子嗎?我洗個手吃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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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歌知道他一向臉大,也懶得和他扯皮,“去廚房洗。”
宋西牧打開水龍頭,賴皮道:“進都進來了,就在這裏洗。”
“……我要倒水了。”
話音才落,水盆裏的水傾瀉而出,直沖着宋西牧的腳下來。
宋西牧登時就跳腳了:“我鞋要濕了,上萬的鞋,你賠得起嗎!”
幸虧他腿長,反應也快,才濕了點皮就跑出去了。
回過頭看始作俑者,還是木着一張臉,面色沒看出來比剛才緩和多少。
他磨牙:“你這人怎麽這麽狠!”
施歌照舊低頭洗她的衣服,“弄髒我的地板,你自己拖。”
宋西牧故意在門邊跺腳,“你看我拖不拖!”
施歌:……這麽幼稚的人是怎麽走到今天的?剛才就不能手下留情,真應該沖到他褲腿去的。
等她曬好衣服,宋西牧已經把半盤提子吃掉了,正坐在書桌前,翻看她批改過的作業本,見她從陽臺進來,又不客氣指使道:“陽臺開點窗,吹海風多好,老是吹空調,你不怕得空調病?”
晚上海風大,本來她也是洗澡和洗衣服的時候開一下空調,這會兒他這麽說,她就偏不聽了,把落地窗關得嚴嚴實實。
宋西牧手臂挂上轉椅椅背,失笑:“……你是不是故意和我作對?”
“就算是吧。”
他起身,努着下巴問:“我惹你了?”
屋子小,除了書桌,沒有其他待客的地方,她特意買了三張木凳,可以疊放的,有人過來的時候至少可以坐坐。
眼下宋西牧霸占着書桌,她又不好直接坐床上,只好把木凳搬出一張來,挨着隔板坐下。
雖然很不想承認,她的确很不爽。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不爽,大概是他太大方了,害得她被他忽悠,小小感動了一回,報名團購和洲的房子去了,哪裏知道他不單單對她大方,對宋媛,對林唯都很大方。
她把充電線拔下來,指紋開鎖,劃拉起手機。
宋西牧拉着書桌滑椅到她身旁,兩手輕提西褲褲腿坐下,手肘撐着隔板,偏過頭看她:“你告訴我,我什麽時候惹你了,要真是我錯了,我給你道歉。”
施歌手裏的動作一停,偏過頭斜看着他,“我也說不清楚,反正就是看你挺不爽的。”
宋西牧半張着嘴,悶哼兩聲:“那你得仔細想清楚來,要不然我覺得我太冤了!”
“是因為我的泳褲?”
施歌嘴角微微一動,他了然:“不是。”
施歌:“……”
“是因為我這幾天出差沒找你?”
施歌肩背的黑直發一甩,兩記眼刀射過來,“要點臉吧。”
宋西牧砸吧嘴:“就你這種悶着嘴,随意就挂人電話的人,在我們公司,就是倒貼錢我都不用!”
“……不用你貼錢,你們公司我也高攀不起。”
宋西牧不傻,他聽出這話裏頭的酸溜溜來了,按說,一個大氣的女狀元,無論如何都不該用這種話自貶身價。
“我們公司怎麽了?才一天團建就對我們有這麽大成見?”
施歌收回眼,拿着手機,食指來回摩挲屏幕。
宋西牧眯起眼來,這算是默認了?到底是哪個人才,讓她這麽不痛快。
“不是學狗叫嗎?叫完就走吧。”
“……是誰養的你,怎麽養得這麽狠呢!”宋西牧腳尖勾上木凳的腿兒,稍稍用力一滑,滑椅就貼着木凳了,他兩腿開着,前胸就要貼上施歌左肩背去了。
施歌感覺到壓力,扭過頭,正對着宋西牧高聳的鼻子,直貫印堂,一雙平湖般的眼微眯着。
她整個肩背都僵硬了,頭下意識就往後偏,這個距離已經非常危險,只要他稍稍彎一下頭就親到她了,他這是要用強了?
她蹙起眉頭警告:“宋西牧……”
宋西牧不但沒因為她的警告而退後,還上手摸着凳腿打個圈把她往裏推,好讓他的滑椅能插進床和木凳之間的狹窄空間。
被搖晃轉動面向他的施歌有些不可思議:“……你敢!”
滑椅愣是被他塞過去了,施歌被他兩腿兩臂包圍,後背抵着隔板,死死困在他懷裏。
手機被他抽走,幹脆利落丢上隔板。
她心跳得厲害,懊惱自己沒有經驗,不該在這個時候惹他,又不相信他能做出用強這種下流手段來。
她咬唇:“宋西牧,你想想你媽!”
宋西牧低頭笑,笑夠了才擡眼看她:“關我媽什麽事?”
“你要是胡來,我和你媽該如何相處下去。”
“怎麽是胡來了,是你讓我學狗叫在先,你說你壞不壞!”
施歌一頓,又不敢再招惹他,口氣一軟:“不是你自己說的?”
宋西牧兩手撐着隔板,逼近她:“誰讓你挂了我電話,還挂了兩次!”
施歌頭往後傾,天鵝頸下是漂亮的鎖骨和直角肩,白花花的晃得宋西牧有些心神不寧。
他垂首,又是一雙白嫩的腿兒。
“你這麽壞,怎麽有臉穿這麽可愛的褲子。”
施歌不知道如何回應才好,纖細十指蓋上大腿,算是無言的遮羞。
“沒眼看……”他伸個長臂,摁上隔板上的開關面板,燈就滅了,屋子陷入黑暗。
差一點就被他壓上來的施歌長吸一口氣:“宋西牧!”
宋西牧坐回滑椅,身子往後靠,給她一個安全距離。
“以後還敢挂我電話嗎?”
沒兩秒,識時務的施歌應:“不敢了。”
宋西牧喉嚨溢出一聲輕笑,算是找到法子治這個悶葫蘆女狀元了。
“我今天是有事情要找你。”
也許是他往後了,也可能是關了燈,看不見臉,少了些羞澀,她的心緒比剛才平複了一些。
“什麽事?”
宋西牧兩指揉搓着下巴,開口問:“你認識劉信炎?”
“不認識,有一天去找淩迎峰,他看見我,說他認識我。”
宋西牧頓了頓,“你不記得他?”
施歌怔愣半晌,聽他這話的意思,她和劉信炎還有淵源了?
“沒印象,他是我媽老家吉祥鎮的人,我應該見過,只是沒有什麽印象了。”
宋西牧嘴角微勾,緩緩扭動脖頸,今天趕飛機,起得早,一路風塵,是有些乏累了。
昏暗中,他嘿嘿一笑:“記性那麽差,我都不敢相信你是女狀元了。”
施歌:“……怎麽了,我該記得他嗎?”
宋西牧不答反問:“是不是圍着你的人太多了?”
施歌知道他的意思,從小到大,喜歡她的人的确不少,她不可能每個人都記得住,再說,十幾年前的人都變樣了,不記得又有什麽過分的。
她避重就輕:“如果是印象深刻一些的,我大概不會忘記。”
他緊追一句:“我這樣的呢?”
施歌:“……”
恰在此時,隔板上的手機響了,施歌扭過身子,有些艱難地去夠手機,腿一不小心就蹭上他的腿兒,雖然隔着西褲,心還是猛然跳動。
“讓我拿一下手機……”
宋西牧欺身過來,長臂一撈,把手機拽手裏了。
她聽見心跳如擂鼓的聲音。
宋西牧看着手機蹙眉:“梁茵茵?不接了!”
施歌想搶過手機,被宋西牧輕巧躲過,他利索摁下接聽鍵,開了免提。
“施歌,你在宿舍?”
施歌應了一聲:“是啊。”
“快出來啊,一個人呆在宿舍做什麽!BBQ好多東西,都吃不完!”
“……不用了,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過來,我們組裏的人都盼着你來呢,幾個帥哥念念不忘,老是問我你怎麽還不來。”
“我真的不去了,你們好好吃。”
那一頭有些無奈:“我開外音了,你自己和他們說。”
宋西牧梗着脖子,喉嚨滾出幾聲低笑,幹脆對着手機沉聲:“她有老公!”
一頓靜默……
他挂掉,把手機往隔板上一丢,“這樣說不就一了百了!這群人吃飽了撐的,還有梁茵茵,敢拉皮條,看我怎麽修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