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內情
為了讓插班進來的九個學生能盡快融入班集體,也為了把整天黏在一塊搗亂的小團體分開,施歌特意調整了位置,讓九個插班生和班裏的活躍分子一起坐,還把班裏分成幾個小組,讓最不受控的幾個男生做小組長。
調整座位的當晚,陳先生就在微信上找她了,對她讓他兒子陳博逸和宋骁一起坐提出質疑。
“那孩子挺多動的,我覺得不适合和博逸坐一起,博逸原來的同桌就挺好的,我不理解老師換座位是為了什麽?”
施歌知道,他這個“挺多動的”算客氣了,也許在他眼裏,宋骁就是班裏的搗蛋大王,學渣,怎麽能讓宋骁影響到他兒子呢。
陳博逸成績不錯,但是個性太過內斂,也許是他爸爸太過強勢,什麽都安排得好好的,除了學習,還要上補習班,還要學音樂,學籃球,學象棋。
總之,陳爸爸是想把兒子打造成一個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精英一代。
施歌看陳博逸,有時候沉靜得不像個孩子,就想起自己小時候,爸爸媽媽對自己寄予厚望,根本就沒有問過她到底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
宋骁和他是完全相反的性子,活潑但并不跋扈,在班裏那是一呼百應,兩人坐一起也許能互補,施歌不确定,想實驗一下。
陳先生卻不這麽認為,村裏的熊孩子,別把他兒子帶壞了,強烈要求換座位。
施歌只好表示,明天問過陳博逸的想法,只要陳博逸表示要換座位,她會馬上給他換。
第二天還沒問呢,校長就找到她了,校長說,陳先生打電話給他,要求二班在這兩天舉行一次公開課。
“按照慣例,接近學期中才會有公開課,既然他要求,那就提前吧,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你好好準備一下。”
施歌應下,她知道陳先生的意思,他本來就對她這樣一個新老師帶班有意見,這才調了座位,估計他也等不到學期中,早就想來挑刺了。
梁茵茵和李老師正好也都在辦公室,齊齊安慰她。
李老師:“我們都聽過你的課,沒問題的,平時怎麽講就怎麽講。”
梁茵茵:“做老師久了你就知道,總是會碰到那麽一兩個奇葩家長,不是質疑你這不對那不好,就是咄咄逼人,按照他的想法來教學,哎呦!這種人,真的,我真想跟他們說,你牛你來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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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師笑:“你才教了兩年就說這種話,我這種教了二十來年的都沒說話呢。”
施歌:“他這樣也情有可原,我的确是新手,說實話,我都不敢确定讓陳博逸和宋骁坐一塊對不對。”
“學生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千萬種變幻,誰敢說對不對!你就按照你的想法來。”
二班公開課定在周三,施歌把通知發在家長群裏,報名的家長還不少,畢竟村裏的人有的是空閑。
晚上約了個人,是老友給她介紹的沛海市某交警大隊隊長吳文國,吳隊長說順路,到學校找她。
他把一個檔案袋交給施歌,“這是當年你母親那場交通事故的檔案,其實這起事故很清晰明了,的确是你母親橫穿馬路,駕駛司機車速是快,卻并未超速,當年你爸爸也接受了這個事實。”
施歌抓着檔案袋的手緊了緊,臉比往日更白了,嘴角泛起苦笑:“我媽……我從來沒見過她橫穿馬路。”
吳文國:“……你知道什麽叫鬼使神差嗎?有時候就是一念之差。”
她雖緩緩點頭,心裏還是沒放棄:“我還是想見一下那個男的。”
“想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覺得他能說出什麽來嗎?”
施歌默然。
吳文國忍不住開口問:“施歌,你回來就是為了查這件事?”
施歌擡首:“也不全是……就是在外面膩了,換個壞境。”
“那就好,如果是為了那場車禍,完全沒必要。”
施歌笑,謝過吳文國往回走。
人生什麽是有必要,什麽是沒必要,誰能說得清,如果她不回來,就算再過一個十年,心中始終存着這個執念。
她的媽媽,用時髦的話來說,就是一個文藝女青年,她愛自由,愛沛海,媽媽從報社辭職,成了一名自由撰稿人,每一年都帶着她回沛海短住。
撞死媽媽的是吉祥鎮一個二流子,開的一輛快報廢的車,事發地段有監控,可以清楚看見她媽媽從綠化帶突然冒出來,要橫穿過馬路,被飛馳而來的車撞飛。
當年的青壯年二流子現在因為詐騙罪進了監獄。
沛海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為何撞媽媽的偏偏是吉祥鎮的人?開的還是很久沒開過的快報廢的車?
媽媽為何要橫穿馬路?她從來就不是急性子,自我約束力很強。
就算是一念之差,她也要弄清楚發生了什麽急事,媽媽跑到那裏去做什麽。
……
公開課的時間到了,教室滿滿當當,凳子不夠坐,還有家長站到門外,探着腦袋從窗口看。
施歌倒是不緊張,講課對她來說難度不大,一節課很快就上完了。
到家長發言時間,陳先生率先舉手站起來了。
“施老師的課總體來說還不錯,課件和板書都很好,只是我要和老師提一下,有些孩子接受能力差一些的,老師可以在課後重點輔導,而不是在課堂上,浪費那麽多同學的時間,畢竟大多數同學都聽懂了。”
施歌還未出聲,剛才那個“接受能力差一點”的孩子家長李先生就不服氣了,“老師也就講了不到十分鐘,怎麽就是浪費時間了,你怎麽知道大多數人都聽懂了,同樣是九年義務教育,你家的孩子厲害不用聽,就不許老師關照別的孩子!”
孩子們看見吵起來了,露出懵逼的表情,老師能訓他們,可訓不了家長喲!
聽到大人吵架總是不好的,施歌連忙讓孩子們先下課。
“我不是說不能照顧,像這種跟不上的孩子,可以重點輔導嘛,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在一個水平線上,如果關照個十幾二十分鐘,一節課就過去一半了,聽得懂的孩子又分心想別的事情去了,這不是浪費是什麽。”
李先生是村裏開海鮮飯店的,他也知道他兒子笨,學得慢,可陳先生的話就是讓他氣悶,非得要和陳先生杠一杠。
“我覺得不是浪費,一個問題沒搞清楚,就應該搞清楚了再往下講,不然越攢越多……”
陳先生哼一聲:“分班吧,分好班差班,也就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
李老師正好沒課,也過來聽二班的公開課了,見兩個家長吵起來,站起來拍拍手:“各位都安靜一下。”
“分班不可能了,教育局早就不允許分班了,我是學校的副校長,有意見可以提,只要合理,我們學校,我們老師都會采納,但是,要是在教室裏吵起來就沒意思了,孩子們還聽着呢,誰要想吵,可以跟着我回辦公室。”
李老師歪着頭問:“有誰跟我回辦公室嗎?”
李先生閉了嘴,陳先生還喃着:“村小學就是村小學……”
一個略帶沙啞的男聲響起:“老師!”
施歌随着衆人的視線往聲音來源看去,看清男人的面孔,瞳孔驟然一縮,他來做什麽?
劉信炎個子高,挽起袖子的手臂上一條獨角獸的紋身,一臉陰郁,看着就不好惹,衆人紛紛給他讓道。
他一雙陰沉的眼掃過陳先生,看向施歌:“他兒子是誰?”
陳先生看得出來,這個男的是沖着他來的,村裏什麽流氓痞子沒有,他深知君子能惹,小人惹不起,故而悶着嘴不敢出聲。
施歌走向他,眼神帶着警示,“這位先生,你是家長嗎?”
沒有接送卡是進不了學校的,劉信炎是怎麽進來的?
劉信炎看着她,嘴角微不可見地一撇:“我是淩茜禾的伯父,算家長嗎?”
施歌隐隐感覺到,劉信炎是沖着她來的,應該是淩迎峰看到微信群的信息,給劉信炎接送卡,他才進來的。
“算,有什麽問題好好說,剛才我們副校長也說了,可以去辦公室提意見,教室是文明交流的地方。”
劉信炎盯着她笑:“我還沒怎麽着呢,老師就說我不文明?”
下一秒,劉信炎轉過頭看陳先生,淡聲:“我不過是想看看是誰家的小子這麽金貴,讓我侄女離他遠一點。”
李老師臉色早就變了,想出去叫人又不放心,掏出手機給校長發信息。
施歌:“各位,今天的公開課就到這裏,對我來說,每個孩子都很金貴。因為特殊原因,請大家有什麽意見直接發微信給我,那就散了吧。”
家長們知道施歌是為了息事寧人,本來一個公開課,鬧成這樣,又來了這麽一個不好惹的人,怕是不好收拾。
認識劉信炎的人更是心驚,趕忙走人了事,“走了,走了。”
施歌把劉信炎叫出去。
“你來做什麽?”
劉信炎哼哼兩聲,從兜裏掏出煙盒,兩指鉗出一支來,也不顧忌着她,打着火慢悠悠抽着。
吐了兩三口,他瞅着施歌,“我來找你。”
施歌并不顯得意外:“嗯,什麽事?”
“你媽的事。”
施歌眼眸一閃,視線定在他臉上,“我媽什麽事?”
劉信炎哼笑了三聲,微微提起唇角:“你媽的風流事。”
施歌死死繃着臉,緊緊咬着後槽牙,半晌,她抖着唇角張了張口,還是發不出一個音來。
她咽了一口水,轉身就走。
“葉健同是我送進監獄的,誰讓他弄死你媽,害得你都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