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帝王家(10)
危大郎在這兒擔驚受怕, 那邊的詠德已經上了馬車。
“陛下, 危大人的東西奴才都給拿過來了。”
危雲白從他手中接過,“詠德公公,這本書也被你拿來了啊。”
詠德,“奴才看書放在上面, 琢磨着是危大人要看的書,索性一塊兒給拿來了。”
“勞煩公公。”
詠德樂呵呵的退下, 恒元帝端起杯喝了一口茶,“愛卿看的是什麽書?”
他面前的桌上就擺着一本攤開的書, 危雲白摸了下手中無字的封面, 搖了搖頭, “兄長帶的書,臣還沒來得及看。”
危高暢?
恒元帝掩去眸中深意, “愛卿,讓朕看看你的書。”
危雲白将書遞給他。
他坐在恒元帝的對面, 親眼看着恒元帝翻着手中的書籍, 恒元帝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 握着書的手背似乎氣到發抖。
危雲白, “陛下?”
恒元帝深吸一口氣,面無表情道:“你兄長真是給了你一本好書。”
危高暢對自己弟弟竟然使出如此拙劣、見不得光的手段!
知道詠德拿來的東西要送到他的眼底, 還放任如此, 他是要害的危雲白名譽掃地!
就算他不将危雲白喊到他的馬車上, 一個兄長, 光明正大的給自己弟弟, 一個清貴的翰林官塞這種污穢的書籍,分明就是居心不良、歹毒心腸!
想到此,恒元帝的臉色又變得難看起來。
危雲白好奇道:“是什麽樣的書?”
他作勢要過來看書中內容,恒元帝啪的一下合上書,淡淡道:“大恒江山游記,你曾從江省來到京城,想必不會對此感興趣。”
話音剛落,危雲白就露出感興趣的表情,“那這本書恰好是合了臣的興趣,想必一路走來也不會增添許多樂趣。”
“……朕匆匆掃過,寫書的人文采不夠,乏味無趣。”
“陛下這樣一說,臣就更加想要一睹為快了。”
若是有其他人這樣和恒元帝說話,只怕早就被雷霆之怒吓死了,然後說這些話的人是危雲白。
恒元帝沉默了足足一盞茶的時間,才道:“朕也挺感興趣,既然如此,那就由朕讀給愛卿聽。”
危雲白驚訝,随後就是拒絕:“不可!陛下,還是讓臣來念吧。”
他起身要從恒元帝手上拿過書,恒元帝躲開,道:“朕今日興致好,你坐着,好好聽着就夠了。”
危雲白張張嘴剛要說話,恒元帝已經再次翻開了書念了起來。
“大恒二十三個行省,其地域廣闊超邁前古,南北各……”
恒元帝的聲音低沉,語序不緊不慢,大恒江山就在他的語句下緩緩鋪開。
然而他說的這些不像游記,更像氣勢蓬勃的史書。
危雲白突然問道:“陛下,上面可有說些濟省當地的民風?”
恒元帝鎮定自若的回道:“待朕看看。”
語畢,他就面容嚴肅的快速翻了一遍,這會看不出臉色鐵青了,只是面無表情,看完後道:“無。”
“那這本游記還真是本末倒置了,”危雲白道:“罷了,看不成游記也好自己去親自走上一圈,臣此次有幸,現在不就和陛下在路上?”
恒元帝扔下書,看上去莫名輕松了許多,“愛卿說的是。”
他想要拿過桌上的手帕擦手,恰好窗外吹進一股帶着暖意的春風,恒元帝心中一動,放開手,絲帕随之被風帶出另一面的窗外。
危雲白笑道:“風都懂得陛下用的東西是好東西。”
他從衣袖裏掏出潔白的手帕,“陛下如不嫌棄,那就用臣的吧。”
恒元帝接過,卻不舍得擦手,只是展開來看,“愛卿的東西,朕自然會珍惜着用。”
危雲白微微一笑。
他這幅樣子顯得更是無害,危高暢……
趁早讓他離開京城,看樣子也做對了。
……
既然是微服私訪,那就不能暴露身份。
傍晚時分一行人找了一處空曠的地方停車休息,下一處目的地離這裏還遠得很,今夜要夜宿在外,廚子和宮人熱火朝天的開始幹起了火,帶出來的臣子們跟着陛下四處轉轉。
“陛下,臣等的身份……”
有臣子提議,危高暢看了弟弟一眼,随即道:“不如我與弟弟就是陛下身邊随行的管家。”
劉玉清也道:“那我與弟弟便是陛下身邊的小厮抑或跑腿。”
恒元帝等他們七嘴八舌的說完,“你說這些均有宮人可做。”
“那臣等?”
恒元帝看向危雲白,“二弟。”
又挑剔的看了一眼劉玉堂,“三弟。”
詠德機靈喊道:“咱們見着咱三位公子還不快見禮?”
“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
劉玉堂結結巴巴,“我、我、我……”
他随即就被自家大哥捅了一下,受寵若驚道:“謝陛下!”
詠德嘿嘿笑,“三公子,您要叫大哥。”
劉玉堂深吸口氣,覺得心髒都要跳到嗓子眼了,雙腿有些發軟,聲若蚊蟲的低着頭不敢陛下的臉,“大、大哥。”
差點原地撅過去。
恒元帝淡淡的應了一聲,詠德跟着看向危雲白,态度更為恭敬,“危大人啊,您也跟着叫一次?”
除了詠德,恒元帝也轉過身定定的看着他。
危雲白頓了一下,危高暢以為弟弟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實在叫不出來,就哈哈大笑道:“家弟認生,喊我這個哥哥都用了許久的時間,陛下可能要好等啦。”
既替弟弟解了圍,說的話也不好聽,徹底着實了“兄弟不和”的言論,還能顯得自己蠢笨的不足為懼。危大郎覺得自己棒棒噠!
恒元帝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
劉玉堂瞪了危高暢幾眼,要上前為危雲白說話,他被劉玉清攔了一下,大哥給他搖了搖頭。
認生?那豈不是把陛下擺在了“生人”的位置上,喊他哥哥用了許久的時間,這是在說危雲白對他不滿?這危家大郎可真是敢說。難怪危将軍求到了皇上的面前,讓把他外放磨煉。
這種說話不過腦的人,确實應該多加磨煉。
氣氛僵持,危雲白開口了,“兄長說笑,這哪裏是認生,這只是許久未見兄長,一時情怯罷了。”
恒元帝親自擡手為他整理衣衫,“二弟說的是,兄友弟恭、情深義重,非你莫屬。”
劉玉清詫異地看向危雲白,下一秒又掩飾好表情,跟着恭維道:“公子說的是。”
他一出聲其餘人也跟着誇贊,危高暢心中滿意,面上卻勉勉強強。詠德看了他好幾眼,只能感嘆人家的好命,皇上對危大人不一般,要是其他人這麽說下場絕對很慘,可這位到底是人危大人的親哥哥,撐死在外不調回京惹危大人厭煩,還不是照樣可以榮華富貴。
命好啊命好。
出門在外,用的膳食雖不如宮中精貴,但別有一番情趣。
坐地為席,危雲白和劉玉堂要和陛下一起用飯。
在還未開始前,劉玉堂已經渾身不自在,他不知道是在問危雲白還是問自己,“陛下為什麽要選你我兩人做‘弟弟’?”
危雲白讓他往周圍看,“這麽多的人,總不可能只有一個主子。”
劉玉堂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又獨自想了半天,幽幽道:“那豈不是我哥也要聽我的?”
“你是‘主子’,他是‘奴仆’,”危雲白語氣帶着誘導,“你說呢?”
主子使喚奴仆,那當然是天經地義的事!
劉玉堂蠢蠢欲動,腦子裏瞬間湧出數百種折騰人的辦法。
這些想法還能拿出來同雲白一起用,他哥哥可是更加讓人讨厭。
他還沒來得及同危雲白分享,已經有宮人請他們過去同陛下共用晚膳。
兩人快步趕了過去,劉玉堂步伐越來越慢,故意讓危元白走在前頭,他不敢和恒元帝直面。
這些時日皇威日漸浩蕩,皇上的那股氣勢,真的會讓人不敢造次,渾身都不自在。
恒元帝見到他們,指指身旁的位置,對危雲白道:“坐。”
詠德則把劉玉堂引到另一處稍遠些的位置,“三公子,您坐。”
三人坐好之後,宮人就一個接着一個上起了菜肴,身邊是微風輕拂,樹蔭婆娑,花香鳥語,天邊是落日晚霞,千裏紫氣緋紅,同以往的任何一次用膳時都不一樣的環境,讓人神清氣爽,心中開懷。
危雲白望了天邊許久,才道:“很美。”
也很自由。
這樣的景色他看得再多,卻還是會覺得不夠。
恒元帝緩緩轉頭看他,眼中被天邊的顏色染出暖意,“雲白,可想作首詩?”
危雲白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臣……弟弟可不會作詩,吟詩倒是沒有問題。”
“晚霞掩映祝融峰,衡岳高低爛熳紅。”
“那我也來吟一首吧。”
恒元帝去看天邊落日。
俊臉上落下一樣快要融盡一切的紅。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在其板屋,亂我心曲。”
危雲白微怔。
恒元帝側身看他,又接着道:“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他眼中情緒深稠濃重,快要将人溺死在其中。
劉玉堂忽然起身,振臂一揮,神情激動道:“好詩!”
“陛下放心,臣同雲白一定會不斷進取,早日為朝堂作出一份貢獻!”
危雲白認真點點頭。
恒元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