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死神(14)
多情的人其實更無情。
李召這樣罵過江焱, 江焱覺得這句話應該給危雲白。
水聲汩汩, 舒爽的涼水從危雲白手上流過,江焱從門外進來,冷冷看着他的背影。
視線如實質般在身後灼燒, 危雲白關上水龍頭,帶着水珠的手抽出一張潔白的紙巾,從手背帶指尖, 分外細致的擦着手。
廁所裏的味道并不好聞, 一中再怎麽注意衛生, 大夏天的也無可避免。
沒有人進進出出, 危雲白不想去探究其中細節, 扔掉垃圾,轉身客氣的朝江焱點點頭,随即錯過他出門。
“危雲白,”江焱拽住他的手腕,語氣更冷, “你不認識老子?見到學校裏的老大, 連句招呼都不知道打?”
危雲白側過身看他,随後擡起另外一只手,将江焱握住他手腕的手緩緩推開, “江焱, 該上課了。”
他推開了江焱, 出門就遇見另外一個人, 李召蹲在門口尴尬的朝他笑着, 旁邊被他堵着不讓進廁所的男生捂着肚子沖進了廁所。
“危同學哈哈哈,好巧啊。”李召站起來撓撓頭,他從危雲白的身側看過去,看到的只有江焱背對着他們的背影。
危雲白客氣,“是的,很巧。”
“快上課了,我先走了,你們也別遲到了。”
“啊,好好好。”
系統偷偷往後看去,小小聲道:“雲白,你們三個人之間的氣氛真怪。”
表面上看上去井水不犯河水,一切平靜,實則底下都已經翻起了巨浪,偏偏誰都要裝的若無其事。
危雲白扯扯唇,剛想說句話,眼前就看到有一股氣流朝着樓梯往上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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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變得銳利,迅速跟着上去。
不明氣流徑直往樓上而去,危雲白的動作不慢,他控制在剛剛好的範圍,想看這個東西到底想往哪裏竄去。
結果直接到了天臺,氣流從鐵門之間的空隙穿過,危雲白手中的黑氣捏斷鎖口,推開門踏入天臺。
系統說道:“上次死亡的人應該是位女性老師,這東西殺人還能找錯對象?”
氣流是透明的顏色,本來應該讓人察覺不到,但它的不斷翻滾反而和周圍的空氣隔絕的更加明顯。
帶着死神力量的黑氣繞在氣流身旁,氣流奇怪的伸長變短,又試探性的碰碰黑氣,焦味冒出,頓時縮成巴掌般的大小,小身子劇烈顫抖,不住的左右搖擺。
危雲白仿佛能聽到嘤嘤嘤的求饒聲。
“……就是這個東西?”
聽到有別的聲音響起,氣流朝他的方向跳動,礙于黑氣的威力,又可憐巴巴的待在原地。
危雲白走進,手指上蓋着一層薄薄的像是塑料膜的黑色東西,摸上了這團氣流。
氣流聰明的蹭蹭他的手指,不着痕跡的讨好。
系統遲疑,“你別看它這樣……這東西很厲害的!”吧……
身後傳來一聲巨響,江焱瞳孔緊縮,“危雲白——”
他身體裏猛然沖出數道黑氣,狠狠的朝氣流殺去,怒氣十足的要将氣流粉身碎骨。
氣流炸毛一樣猛的飛上天,不顧身邊圍繞的黑氣,上蹿下跳的躲着數道大拇指粗細的淩厲黑氣。
危雲白,“江焱,你——”
站在門前的人猛地沖了過來,手掌緊緊握着他的肩膀,臉上的表情僵硬,眼中卻帶着狂喜、擔憂與憤怒,還有無法辨別的複雜情緒。
“你他媽的——”江焱咬着牙,“你膽子這麽大,嫌自己死的不夠早?!”
危雲白目光與他直視,冷靜極了,“江焱,我沒事。”
他怎麽能這麽冷靜?
江焱冷笑,放開他,“你當然沒事,你厲害,你牛逼,你真他媽了不起!”
黑氣抓着氣流飄了過來,焦味越來越濃重,氣流的周身已經從透明變成了黑色。
江焱抓住氣流,他手指越來越緊,氣流在他什麽都沒有的手上變成了固體,隐隐能看到四分五裂的線條。
“你想要這個?”
危雲白點頭,直白道:“我想要。”
江焱挑起狠戾的笑,手指捏到極限,氣流發出嘭的一道聲音,碎成了風,又被他的黑氣不斷撕碎再撕碎,“不給你,捏碎了也不給。”
一點都不剩。
危雲白手上的黑氣猛地湧出,又被他收回體內,另外一道黑氣帶着更小的氣流懸浮在他的手心,“江焱,我這還有。”
江焱的臉刷的沉了下去,可出乎他的意料,危雲白把這團氣流送到了他的手中,在江焱面色稍緩時,危雲白柔聲出口,“你撕的再多,也別想幹涉我的動作。”
臉色驟然鐵青。
黑氣凝成鐵門堵在天臺,江焱很少會使用這些力量,可不代表他不會使。
陰雲遮住天空,氣氛壓抑。
危雲白不想與他眼瞪着眼,朝着天臺邊走了幾步,身後一道風吹了過來,江焱低吼,“你給我到我身邊站着!”
天臺的圍欄不高,水泥的圍欄才到腰部,輕輕一翻就會從這棟教學樓上摔下去,然後摔成個肉餅。
“放開,”打從心底感覺出的煩躁,危雲白很少這麽不耐,“別煩我。”
一而再,再而三。
做什麽都有這個人在打亂。
江焱下颚緊繃,牙齒磨動的聲響變大,他深呼吸幾聲,“那團氣流是污氣,很危險。”
危雲白手上的黑氣驟然出現。
他甩開江焱的手,臉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冷,“江焱。”
“我不是女人。”
系統趕緊噤聲。
它又覺得有些稀奇。
那麽長的時間以來——上個世界和這個世界,這是它頭一次見到危雲白徹底表露自己的不喜。
它又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遍江焱,心底還有點佩服。
江焱表情狼狽,“我沒把你當女人!”
越說越心虛。
他明白危雲白的意思。
沒有一個男的,願意被另一個男的這麽處處制約。
危雲白手指一劃,劃出一道薄如蟬翼的黑氣凝成的牆,隔絕在他與江焱之間。
剩餘的那一小團氣流虛弱的從江焱的身邊逃跑,又被黑氣拽下。
江焱手指觸碰黑氣,微微的痛傳來,他擡頭看去,危雲白卻已經走到了天臺邊際。
系統剛剛已經吸收了氣流的一部分力量,它掃描了一遍,“大頭還不在這,雲白,我真的好喜歡這個世界哦,現在收集到的力量已經有了上個世界的三分之二,要不、要不你別勉強自己去和天命之子相處了?”
“大不了不要天道的力量了,這團污氣我只吸收了小小的力量,如果找到大頭,這個世界已經值了!”
危雲白在系統的示意下找到不久前跳樓死去的男學生的位置,他的手指點在這片位置上,微弱的氣流帶着黑氣在這片空地上流轉,随即劃出一道線迅猛的朝城市中沖去。
系統離開開始記錄位置,“雲白,不要讓它們太靠近了呀。”
唠唠叨叨。
危雲白面無表情,“閉嘴。”
污氣能引起人心底最黑暗的一面,而危雲白現在就顯得極不對勁。
系統心底一沉,“雲白,你徒手碰了氣流?”
危雲白不是江焱,天命之子可什麽都不怕。
“碰了。”
???
卧槽!
系統着急,“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危雲白皺眉,系統聲音驟然變低,它委屈道:“我只是擔心你……”
“我沒事,”危雲白瞳孔黑沉,笑容又挑了起來,和平常無異,“騙你的,我當然沒碰。”
“還好,”系統松了一口氣,又奇怪道:“那你是怎麽了啊雲白?是不是……需要去買些藥?”
如果不是因為污氣,那就是因為犯病?
它曾經偷偷的在精神病院裏偷看過危雲白,每天每天都需要吃許多白白黃黃的藥,有事甚至會用上細長的針管,裏面都是些不知名的透明藥劑。
被禁锢在牆的另一側的江焱左右移動,這面牆不寬,但無論他怎麽移動,這堵牆都會跟着他的移動而移動,無論如何都要把他堵在原地。
只能大喊,“危雲白!”
他說不出“以後不會幹涉你”的話。
誰讓他內心乃至腦子裏最深刻的想法,就是想要從頭到尾的擁有危雲白。
擁有他的人還不夠,他想能插進危雲白的生活,進入他的思想,進入他的所有。
讓危雲白只是上個樓梯都能想起他,喝口水也能想得起他,看到街上任何一處不起眼的花花草草——也能想得起他。
這是他的野心。
藥?
危雲白笑了,非常燦爛的笑容,他很久沒有這樣的笑過,只是讓人看着就覺得心情大好,美好而具有強大感染力的微笑,“系統,我給你講個笑話。”
“啊,好啊,”系統收集完了大頭的位置信息,提議,“雲白,要回去說嘛?”
天臺邊邊看着怪吓人的。
“不了,就在這。”
危雲白輕聲開口,“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有一個富庶的家庭,父母家大業大,他們與獨子聚少離多,感情卻算得上是和睦。
然後父母得到了一把漂亮的寶劍,他們興奮至極,将寶劍一層層藏在最保險最安全的深處,他們告訴獨子,“寶劍很重要。”
獨子已經長成了一個優秀的少年,他是學校的風雲人物,是同輩中走在最前沿的标杆,是圈子裏時不時都要提上一句的楷模。
他生來就感情淡薄,面對着父母鄭重的囑托,只是平靜的應了一句,“我知道了。”
能有多重要。
不過一把寶劍罷了。
然後,他的父母為了保護寶劍而車禍身亡。
獨子前途光明,他剛剛接到名校的保送通知,在父母死亡的打擊之後,他被另外一群人關在了一座沒有出路的牢籠裏。
那群人問他,“寶劍在哪裏?”
獨子不知道。
那座牢籠瘋狂而壓抑,關着的人物癫狂危險,再怎麽完美的獨子被關在這裏,也會成為這裏的異類。
四年。
“他怎麽會有病呢,他沒病的。”
危雲白笑道:“然而沒病的人關在治病的地方關了四年,他開始覺得自己才是異類了。”
“于是他正常着進來,再作為牢籠裏正常的人出去。”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外面的正常人,還是牢籠內的正常人了。”
“系統,好笑嗎?”
系統憐憫道:“好可憐啊,都是因為寶劍。”
是啊,都是因為寶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