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伍. 浮生夏花
“看見了嗎?花海裏,有人呢。”
“別聽那個騙子的,她又在騙人了。”
七條森從夢中驚醒,恍惚間又看見了從前的自己,茫然無措,年幼孤獨。
自卑像藤蔓,密密麻麻地纏繞在年幼時的她心上,膽小又懦弱,明明她沒有騙人,可誰都不相信。
時間久了,藤蔓生長紮根,橡根刺,紮在心上尖尖的疼。
點了燈,把披散着的頭發收拾好,她摸索出披肩,裹住肩膀走了出去。
丙一個人坐在昏暗的堂屋裏,手指捏着煙鬥時不時垂眸吸上那麽一口,對面坐着個看不清臉的妖怪。
“怎麽不叫醒我。”七條森坐下,邊給自己倒了杯茶邊問道。
“看你睡得正香。”丙笑了笑,拿着煙鬥的手輕輕揮了揮,指向對面那個安靜坐着的妖怪,“她叫夏花。”
生之如夏花般絢爛,死之如秋葉般靜美。
“是個好名字。”她看向那個低眉順眼的女妖怪,眉目清明,卻無端憂郁籠罩。
“您就是七條大人嗎?”夏花坐直身體,微微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擡頭看向七條森。“啊,我是。”“那麽,我有個請求不知道您可不可以答應。”
“說吧。”
“我想,變為人類。”
七條森驀地眯起了眼睛,她的側臉在微弱的燭光下明滅不清,半晌,她斟酌着開了口,“為什麽?”
夏花眸子緩緩垂下,那張清秀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笑意,“為了一個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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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他。”
“啧,這可是妖怪的禁忌。”丙漫不經心地把煙鬥放下,她挑起夏花的下巴,“孩子,這可是妖怪最忌諱的事。”
夏花輕輕掙脫了丙的手,丙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把手伸了回去,“我知道。”夏花輕聲回答,“可是沒辦法,我就是喜歡他。”
喜歡到,為他改變種族。
“這可不太好辦啊。”七條森略微愉悅的眯起眼,“不過看在你這麽癡情的份上,我盡力。”
“今天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七條森目送着夏花離開,她轉過頭看丙,“喜歡人類在妖怪之間是禁忌嗎?”
“是的呦,說起來,還是玲子幹的好事呢。”丙似乎笑了下,“她的突然出現讓很多妖怪措手不及,但玲子的強大和性情讓他們都很輕易接受了這個張揚的女孩,玲子打敗他們之後只是留下他們的名字并說以後會來看他們,實際上,她誰都沒有召喚過,更別說回去看他們。”
“很多妖怪在漫長的等待中終于不耐煩,于是舍棄領地去尋找玲子,卻只得到一個玲子已經離世的消息,由愛生恨吧。”
七條森微斂眸子,良久,她突然笑了,“真是不負責任啊。”
丙不再多說什麽,拿了煙鬥起身回房,背對着七條森揮了揮手,“那麽晚安。”
七條森安靜地坐在原地,她看着橘黃的燭光順着微弱的晚風輕晃,那些妖怪,怎麽呢?
滿心期待的等待喜歡的人有朝一日能再來見他們,日複一日,不知疲倦,期待随着時間的消磨漸怠,那份心情卻一直被小心翼翼地呵護着。
起碼他們還有喜歡的人可以等待,她呢?一無所有。
以前的某日,七月的天小雨淅淅瀝瀝,煙青色的天朦朦胧胧,她踏着輕緩的腳步走在青石板上,卻驀然回首,看見了站在樹下,宛若雕塑一動不動的人。
他叫浮生,是東方森林裏的鳶尾花。柔軟善良,幹淨的仿佛一汪清泉,還沒有被染黑的白紙。
浮生這名字,是玲子替他取的。
他提起玲子時,淺棕色的眸子滿滿的都是柔和,暖暖融融,那份溫柔讓一直看着他的七條森忍不住垂下了眸。
浮生是在幼時遇見玲子的,那時他還是剛剛抽出芽的小花骨朵,實在算不得漂亮,每日都有人來嘲諷這花怎的這麽醜,直到玲子出現,她順着花瓣上的紋路撫下去,告訴他,他其實長得很漂亮,比森林裏其他的花都要好看上百倍。
他滿心歡喜的接受了浮生這個名字,聽信了玲子說的以後會來看他,日日等待,卻始終不曾見她到來。
于是他想來找玲子,才剛到就下起了雨,他站在樹下,安靜不言語,期待着轉角是那個曾經溫柔撫摸過他花瓣的人。
浮生若夢,浮生若夢,這詞在心中輾轉了千回,最終無奈落下。
可不就是夢麽。
他什麽都不知道,東方森林消息閉塞,很少有妖怪出入,在那裏的妖怪定居森林從不出來,自然也沒有妖怪進入。
她看向那個柔軟的青年,他正望向那邊的街角處,那是家花店,主人是個愛花的小姑娘,種的百合花芬芳四溢,每天都有人到她這來買上一束放在家中。
她撐起畫着江南煙雨的傘,舉過他的頭頂。
“去看看嗎?”
“啊,麻煩了。”
店主正好在店裏,看見有人進來便急急忙忙收拾了桌上散亂擺着的花枝上前,“有什麽想要的花嗎?”聲音帶着小女生特有的輕快和朝氣,她似乎一點都不擔心這樣的熱情會不會吓跑客人。
七條森餘光瞥見身旁那人一直都在看着牆邊的一束鳶尾花,柔軟的黃色花瓣上面還有着露珠,一看就是剛摘不久的。
“請給我一束千日紅,還有一束鳶尾。”
千日紅,花後不落,花色不褪,熱情張揚,花語是不滅的愛。
最是襯那個帶着滿身張揚做事風風火火的女子。
“吶,這束花送給你。”
浮生微微愣神,半晌,伸出手接過那束嬌豔的鳶尾,默默的注視着。
“玲子去世了。”
毫無征兆的突然告知,對面那個溫柔的青年瞬間白了一張臉。
“我不知道說什麽能讓你好受些,但是玲子确确實實是一直都記着你們的,她這個人總是這樣,一點都不顧忌別人的感受,我行我素,可是誰都對她讨厭不起來。”
青年呆呆地捧着那束鳶尾,花特有的淺淡清香争先恐後的鑽進鼻腔,他卻沒有絲毫心情去感受。
明明...說好會來看他的,現在他來了,那人,在哪兒呢?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心裏像是揣了個翻滾的大石頭,跌跌宕宕,從山坡上滾下,一路搖晃跌倒,最終掉到平地上,滾動幾圈歸于平靜。
大騙子。
他委屈的快要哭出來,卻拼命咬了牙把難過往心裏吞。
七條森安靜地站在他旁邊,舉着那把塗着煙青色天的油傘,沉下眉眼,望向遠處的樹。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妖怪喜歡人類,是個禁忌。
人類短短數十載壽命,而妖怪呢,百年都只是彈指間。非但如此,妖怪能看得見人類,人類卻感受不到妖怪分毫,想盡了一切辦法想再他面前表現自己,最後悲哀的發現,無論怎麽樣,自己在那人眼中只是一團空氣。
七條森提筆,在昏黃色的紙上寫下:
歲月我但求偷你一分一秒,
別急着讓有情人白了頭。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标題是生如夏花,想着只寫夏花的。
但是突然靈感一來就想起了浮生若夢,媽的好氣哦,夏花又得挪到下一章了
不過...浮生太溫柔,寫着寫着突然憐憫起自己這只單身汪[每天都在被自己花式塞狗糧.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