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許

第1章 ☆、章

小傻子家裏很窮很窮，他們是從很遠的地方逃難過來的，家鄉遭了蝗災，再留下來怕不是全家都要活生生餓死。

可小傻子的爹拖家帶子地一路南下，本以為江南繁華地到底能找個謀生的活計，可人卻都嫌他們是北邊來的外鄉人，身上帶股子蠻勁兒，不讨得這邊老板的喜，連在碼頭做苦力搬工一日下來才只賺的幾十文錢，勉強夠得一家人果腹，再多的也沒有了。

一家四口蝸居在臨時賃下的舊屋裏，這屋子破爛得很，周圍的小孩子也讨人嫌，跟着大人們不學好，只學得欺負這一家子的外地人，趁着小傻子的爹白日裏在外頭做工，便跑到堂屋前頭哄笑着喊屋裏頭住着個小傻子。

扯了白紙糊上的窗子隔三岔五地就被人拿石頭扔破，晚上飒飒地透着冷風，小傻子被凍得直往娘親懷裏鑽。

後來小傻子的爹在搬工的時候出了意外，旁邊的夥計沒有調整好吊輪的方位，千百斤的貨物從他身上橫掃過去後又蕩回來把人壓住在下面，等到貨物被搬開的時候人早已經血肉模糊，沒有進氣了。

老板也因着他是外地人，在這裏無親無故的，給了幾錢銀子就打發了孤兒寡母。

小傻子不明白為什麽爹爹晚上的時候不回來一起吃飯了，可娘親說他去了另外一個地方，要很久很久以後才能回來。

小傻子還有個弟弟，才剛過五歲生辰，本來也應該是個玉雪可愛的小娃娃，可經受了這一路的饑寒交迫，圓鼓鼓的臉蛋上的肉都凹下去了，看着病恹恹的。

娘親總是抱着這兩個孩子無聲地掉眼淚，小傻子很乖，他會給娘親擦眼淚，還會抱着哄因為饑餓病痛而啼哭的弟弟，可是他的弟弟生了很嚴重的病，要很多銀錢才能看得起大夫買得起藥，不然弟弟怕是要挺不過去了。

弟弟的臉很燙很紅，燒得像碳一樣，小小的鼻翼急促收縮着呼吸，渾身軟成一小團棉花，連哭得力氣都沒有了。

小傻子問娘親，弟弟怎麽了，為什麽不能和自己玩兒了。

娘親摸了摸他的頭，說弟弟生病了，等病好了就可以和哥哥一起玩兒了，可說着說着眼淚卻又掉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娘親給他梳頭發，紮了兩個小小的發髻，把他滿是褶皺的衣服噴上水抹了又抹，末了把他摟到懷裏，很緊很緊，小傻子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娘親在他耳邊哭着說好孩子，不要恨娘親。

小傻子不明所以地搖搖頭，說自己怎麽會恨呢？自己會一輩子都愛爹娘和弟弟的。

娘親在他額頭上親了兩口，把半塊小巧玲珑的玉佩貼身挂到他脖子上，讓他誰也不許給，要自己留着。她抱着弟弟牽着他的手把他領到一家看起來很高大的府宅門前，柱子上還雕着精致的花鳥，紅紅綠綠的顏色好不熱鬧。娘親上前和一個管事的嬷嬷說了幾句後，把小傻子交到了她的手上。

小傻子想要沖過去，卻被人攔住，他喊娘親，可他的娘親卻沒有回頭，頓了頓身形後還是離去了。

小傻子臉上還有淚痕，他問嬷嬷，娘親去哪裏了，是不是不要自己了。

嬷嬷憐愛地摸他的臉頰，嘆了口氣，說他娘親要去很遠的地方給弟弟治病，等治好了就會回來看他的，并不是不要他了，然後領着他慢慢地往那扇極闊氣的門裏走。

小傻子點了點頭，用力揪着自己的衣擺，為什麽爹爹要去很遠的地方，娘親和弟弟也要去很遠的地方，可是他們卻都不帶着自己一起去呢，為什麽要把自己一個人丢在這裏，他真的真的好想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