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iAngels

第99章

陰暗的密室裏沒有任何窗戶，只有一個沒有燈罩蓋着裸露在外的冷光燈燈泡。霜蟾當空的夜晚，在這個淡漠的房間裏只剩下窅冥。葉子青靜靜地躺在床墊上，蓋着僅有的棉被悄聲呼吸着，他從沒想到自己會到達這樣一個濩落之境，而且是因為一個自己最不該動情的人。

手上的手表早就被摘了下來，只有那個被一道門堵住的出口流不進一絲光點，失去了時間觀念的葉子青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他很清楚，自己不會在這個房間久留，原因只有兩個，要麽被鄭淼救了，要麽被傅辰殺了。他沒有其他的選擇，因為他不會選擇逃跑。

第一次違抗喬震的命令，葉子青有種說不出的恐懼，他感覺或許就這樣一個任務，就足夠讓喬震對自己起了殺心。所以他不敢逃，這裏确實是限制了自己的自由，但也為自己建起了保護的圍牆——到一小時之前，他的确是這樣想的。但當他從傅辰口中得知他與孫浩陽合作的事情時，他知道事情将會往無法挽回的境地發展。

孫浩陽能夠在衆目睽睽之下運營那樣一個大型的系統，身後不可能沒有強大的後盾，但他在喬家的時候不論怎麽查都查不出來。像孫浩陽那樣萬事有利可循的人不可能随随便便幫助傅辰，而且是來對付他手底下出來的自己，他的行為太過詭異，說不定還會慫恿傅辰把自己交出去，這樣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

葉子青一直側身躺着，不停運作的大腦讓他根本睡不着，而且他也找不到燈泡的開關，本來睡了一覺已經有些醒了，這下是徹底睡不着了。但想想明天還要和鄭淼單獨見面，他也不想讓自己的精神狀态變得太差，只能把被子拉過頭頂，強行閉上眼睛。

一覺醒來，上身裸露在外的鄭淼瞥了眼身邊的傅辰，兩人并沒有相擁而眠，傅辰昨晚洗完澡就和自己道了聲晚安便背過身睡去了。兩人之間拉開的距離導致被子中間空了一塊，鄭淼黯然失色地望着傅辰的後背會想着昨晚的事，傅辰從頭到尾沒有主動問自己，都是有他自己來主導。鄭淼清楚，以傅辰對葉子青的執念是不會止步于此的。但這些已經無所謂了，鄭淼的任務也快要結束了。他悄悄地從床頭上拿起自己的手機，以最輕的動作扒着傅辰的肩讓他平躺，自己把頭靠着他的前胸，閉上眼睛擡手拍了一張兩人赤|身裸體躺在一起的照片。

鄭淼滿意的看着手機屏幕，默默地把照片删除，這樣只能在‘已删除’的板塊裏才能看到這張照片。

“拍我們做什麽？”身邊的傅辰突然開口，着實把剛剛完全集中注意力的鄭淼給吓了一大跳。他快速擡起頭，對上的只有一對冷漠的眼神，但很快又充滿了笑意：“這麽早就醒了，腰疼不疼啊？”

“還、還好。”鄭淼強行擠出一絲笑容，把微微顫抖的雙手背在身後：“我照相只是想紀念一下，畢竟……昨晚是我們的第一次。”

傅辰看着鄭淼害羞的表情沒有任何反應，他在肩膀被觸碰到的一瞬間就已經醒了，只是沒有出聲，想看看鄭淼到底想幹什麽。在聽到鄭淼的回答後，傅辰沒有像之前那樣興奮，他總覺得眼前的人回答問題總有一套特別的路子，像是故意用這種方法來引起自己的可憐和愛護，以此來轉移話題的走向。

傅辰緩緩伸出手，撫摸着那顆被整容上去的淚痣，用有些低沉的聲音幽幽地道出：“昨晚确實是我們的第一次，但……是你的第一次嗎？”

“……”鄭淼愣住了，他怎麽會是第一次，為了僅僅不到兩天的時間來讨好傅辰，他已經被秦越訓練很久了。已經形成習慣的他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熟練讓傅辰發現了破綻，他快速地抿了抿嘴唇：“是啊，小辰你怎麽能問我這樣的問題，你把我看成什麽人了！”

傅辰依舊沒有像之前那樣瞬間将鄭淼擁入懷中，因為戲太假了。鄭淼的發鬓已經被冷汗打濕，整個人也處于一種戒備的狀态。

“這樣啊，抱歉。”傅辰頭也沒回地掀開被子，下地往洗手間走。

鄭淼緊緊地抓着床單，他知道自己失敗了，但還好手裏還抓着最後的底線：“你問我是不是第一次是在羞辱我嗎！”

傅辰聽到鄭淼嘶吼的聲音後瞬間停了下來，但只是定在原地等待着下文。

鄭淼由于極度緊張所以哭不出來，但也只好帶着哭腔繼續喊：“那個晚上你不是也在場嗎？我失憶了，你也把那個姓姜的人給忘了嗎！”

這完全觸碰了傅辰的最後防線，他立刻轉身奔到鄭淼面前，用力抱住他。眼中瞬間噙滿了淚水，他撫摸着鄭淼的發絲像是在安慰他：“對不起葉子，我是混蛋，我不該那樣問你。對不起，對不起，你要是生氣了就罵我幾句，打我也行，我都受着，你別生氣好嗎，葉子。”

鄭淼被警告過，這句話一定要在确認葉子青不在場的情況下說，秦越想對付的只有傅辰，他不想因此提起葉子青心中最脆弱的部分。

“沒關系的小辰，我只是希望以後你不要那樣懷疑我。”鄭淼拍拍傅辰的後背。

傅辰慢慢坐好，但雙手依舊勾着鄭淼的脖子，眼裏的冷峻徹底消失，只剩下愧疚和自責：“我一定不會了，你別怕，我肯定不會讓那種事情再度發生。”

鄭淼微微點點頭：“好。”

傅辰沒有過問其他的事情，幫鄭淼梳洗好之後兩人雙雙下了樓吃早飯。他不敢多說什麽，他知道自己讓自己最愛的人想起了夢魇，心裏一直琢磨着怎樣才能把他哄好，自然而然地忘記了要給葉子青送飯這一事。

“葉子，要不我還是跟你一起去搬東西吧，然後咱們在一起去公司。”傅辰穿上西裝外套，有些戀戀不舍地看着給自己遞來公文包的鄭淼。

“真不用，一會兒李秘書不就來找我了嘛，你放心好了。”鄭淼幫傅辰正了正領帶，突然輕聲問道：“門口怎麽那麽些保镖啊，都是看着我的嗎？”

傅辰笑了笑：“怎麽會是看着你呢，他們是在保護你，一旦有什麽意外，他們都會全力保你平安的。”

“這樣啊……”鄭淼撇撇嘴，表現出不樂意的樣子。

“怎麽了？”傅辰現在很怕鄭淼露出這樣的表情，趕緊彎下腰詢問。

“每次一看到這麽大的排場，我總覺得自己配不上你，說實話我只想過平平淡淡的生活，你這三步一哨五步一崗的，搞得像是把我關在這裏似的，隐私都沒了。”鄭淼不安地搓着手指，盡量把話說得不會指向型太強。

傅辰思索了一下，再過一個多小時，李妍就要來接鄭淼，身邊自然少不了有人跟着。以現在‘葉子青’的身份，幾乎沒有人對他起什麽想法，而且兩人的關系還沒有公開，自然也不會拿他威脅自己。

“那這樣吧，我撤走三分之一的人，說實話我真不放心，但這樣你至少看着能舒心點兒。不過你不用擔心安全問題，就算少了人，他們照樣能好好保護你。”

雖然沒有到達預期的效果，但鄭淼還是滿意地點點頭，踮着腳問了一下傅辰的嘴唇。

傅辰開心地摟住鄭淼，吻了吻他剛剛吹幹的頭發：“那我走了，有事給我打電話啊。”

“好。”

待目送傅辰離開，鄭淼馬上奔到廚房裏，快速做了點早飯放到托盤裏。他走進葉子青的房間，這裏全部都是傅辰準備的，包括一切葉子青合身的衣服。昨晚脫下來的外套還扔在地上，公文包裏的東西灑落出來。鄭淼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從夾層裏找到了葉子青一直随身帶着的由喬震送給他的左|輪|手|槍，槍是上了膛的，鄭淼拿起來別在腰後。

按照昨晚傅辰的流程，鄭淼成功地打開了密碼鎖，他很清楚密碼0909的用意，傅辰也确實是在所有的重要文件密碼上都使用葉子青的生日。推開房門，葉子青已經醒了，他正靠着牆壁來回走動，眼下的烏青顯得整個人十分疲憊。

“你來了。”葉子青晨起的聲音一直都很沙啞，或許是長期喝酒和抽煙的代價，他撓了撓中心已經長出黑發的發絲，微微往後退了幾步。

鄭淼看得出葉子青一夜間的變化，金色中長發的中性模特，再到游走于商界的年輕黑馬，怎樣都無法與眼前這個男人想象到一起。

“坐吧。”葉子青指指被收拾好的床墊，靠着牆慢悠悠地說道。

鄭淼把餐盤遞到他的眼前：“傅辰忘記給你送飯了，這是我做的，湊合着吃點兒吧。”

葉子青拿起餐盤席地而坐，他此時不需要考慮有毒沒毒，直接拿着叉子開始吃雞蛋，吃了兩口便放下了叉子：“謝謝你，不過……葉子青不會做飯，以後你小心點。”

鄭淼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沒想到葉子青會這樣的平靜，他緩緩蹲下直視葉子青：“那個……你不恨我？”

“恨你什麽？”葉子青放下餐盤，擡起頭，鄭淼對上那無神的眼睛是心裏只覺得咯噔一下。

“你……算了。”鄭淼把話咽了下去，從口袋裏掏出手機，調出一張照片擺在葉子青的眼前：“你看看吧。”

照片上，鄭淼靠着傅辰的前胸，兩人的動作之親密像是隔着屏幕都能哭出來。葉子青看了一會兒手機屏幕，但很快把頭別過去：“你給我看這個幹什麽？”

鄭淼覺得自己隐約看到葉子青的眼角多了一絲淚光，但沒有看清也不敢多問：“傅辰完全相信我就是你，我們該做的都做了。”

“所以呢？”葉子青緊緊摳着自己的手臂，但但本人一點沒有感到疼痛。

“……”鄭淼收起手機站起來，從身後拿出葉子青的槍，槍|口對準他。

葉子青擡頭看着黑漆漆的槍|口，臉上竟浮起一絲詭異的笑容：“要殺我滅口，好永遠和傅辰在一起嗎？”

鄭淼對于葉子青的淡然感覺背後發涼，但鼓足勇氣把槍轉了一下：“不，這是給你的。”

葉子青結果已經摸過無數次的槍，在手裏把玩着：“為什麽？”

“因為我是秦越親少爺的人。”

葉子青終于沒了之前的淡定，他快速站起來，一把抓住鄭淼的衣領把他逼到牆角，槍|口對準他的太陽穴，壓低聲音戒備地問道：“秦越派你來的目的是什麽？”

由于動作太快而且沒有一秒停頓，鄭淼完全沒有反擊的餘地，他對葉子青的态度反轉十分驚訝。但他努力壓制住緊張感，平靜地回答：“問我沒有用，我們老大會回答你。”

話音剛落，還沒等葉子青反應過來，外面清楚的一聲槍響擾亂了葉子青的思維。

雖說只是減少了三分之一，但魏家本來的保镖水平和人數就不敵孫家，張昊然先放出的槍自然吸引了所有人，他們分成兩撥抵抗孫家和保護別墅裏的鄭淼。但和動用了全部兵力的孫家一正面交鋒，差距馬上就被拉開。

與此同時，提前往這邊趕的李妍坐在車的後座上給宋媛媛打電話。

“不要問我，我不知道喬總現在在哪兒，你在公司沒有見到他嗎？”李妍回答宋媛媛是否見到葉子青的問題。

“那就怪了，正常他不應該和老大一起來嗎？現在老大正在裏面和監理開會呢，我一直沒有見到喬總。你不是往別墅走呢嗎，去的時候多看一眼，說不定他還在家裏呢。”

“你呀，真是……”李妍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前面的司機打斷了。

“妍姐，前面好像有槍聲。”

“槍聲？怎麽會呢，前面可就是魏家主的私人別墅了，快加快速度。”李妍剛要挂電話，只感到突然震動了一下，輪胎被打爆了。

車門被人強行打開，司機和李妍縱使再怎麽抵抗，但都被孫家的人給脫了下來，手機就落在了車上，從頭到尾的全部被電話那頭的宋媛媛聽到了。

她迅速沖出辦公室，跑到傅辰所在的會議室。門突然被推開，裏面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傅辰有些不高興地瞪着宋媛媛。

“你來幹什麽，正開會呢。”

宋媛媛看着滿屋的人，小跑到傅辰身邊，俯下身在他的耳邊說：“我剛和李妍通過電話，你家出事了。”

傅辰緊皺眉頭馬上站了起來：“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裏。”兩人一前一後跑出了會議室。

等兩人回去之後，別墅外已經是一片狼藉，幾具屍體橫躺在地上，受傷的保镖都痛苦地包紮着傷口。

傅辰看着大開的房門，緊張地跑到一個傷勢還算不太重的保镖面前：“發生什麽了！”

“剛剛有一夥人突然沖出來，人數太多了我們根本打不過，然後他們好像進到別墅裏帶走了誰，對不起，我沒看清。”

“有人被帶走了？”傅辰感覺心跳都漏了一拍，他快速往家裏跑，宋媛媛緊跟其後。只是一進門，兩人就被眼前的場景驚住了。

李妍坐在地面上，穿着西褲的雙腿叉開着，左腿的小腿極其扭曲地轉向外側，顯然是被人用外力打斷了腿。她的雙手被綁在茶幾的桌腿上，肩膀、腹部、大腿，一共中了八顆BB彈，衣服完全被鮮血染紅，整個人的呼吸已經相當微弱了。

“李妍！”宋媛媛馬上跪到李妍身前幫她松綁，把她放平在地面上：“李妍，能聽見我說話嗎？”

“媛……媛媛……你怎麽、怎麽來了？這兒……危險……快走……唔、咳咳……來的人是、是秦越……他太危險了……快走，我可能快不行了……”李妍的身上血流不止，意識也漸漸模糊。宋媛媛瞬間淚崩了，她的雙手浸滿鮮血，用力地把李妍擁進懷中：“不行李妍，你得活着，你必須活着，你不能死！”

傅辰緊咬着牙看向李妍，心裏不敢往下想。

“宋媛媛，你趕緊送李妍到醫院，讓我的手下帶你去，這兒的事兒別管了，救她要緊。”

“對對，醫院！”宋媛媛慌張地抱起滿身是血的李妍往門口沖：“李妍，放心，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你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的。”

傅辰緊握雙手，他并沒有直接尋找鄭淼，而是快速地往葉子青的卧房走去，暗室的門已經被打開，裏面沒有任何掙紮的跡象，只是在床墊上留下了一張字條：

致傅辰：

葉子青和喬羽的我都帶走了，要是想讓他們兩個活命，就一個人過來。

——秦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