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塵臺之養魂樽

第22章 勿以惡小而為之

妤兮蹙眉看着她：“你一個法器，被鍛造出來不超過幾百年，是如何這麽快就化形的？”

宗宗頹然的看向地面，雙目再無掙紮的神色，只低低道：“天尊鍛造我的時候，有一次老君來看他，不小心将一顆仙丹掉落在我的體內，我從此便有了靈識。”

“我的周圍仙人密布，各個器宇非凡，潇灑從容，我也……我也很想像他們那樣，擁有自己暢意的人生……所以我很想要化形，奈何修為總是差那麽一點，怎麽修煉都修練不上去。他們将我從玄都玉京借來之後，我也确實陸陸續續招回來了一些桑白的元神，我便開始有了一點私念，反正桑白這點元神也不足以讓她蘇醒如初，而若我借了她的靈氣，卻可以化形……”

天驷明白了：“所以你沒有将那些元神放入她的身體，而是自己留了下來，用以化形？”

宗宗點了點頭：“床頭那個養魂樽，是我擔心被人發現，才做了個假的放在那裏的。我本想着化形之後，我便得了自由，可以離開這裏了，但沒想到桑白的元神怨恨太深，竟是刻入骨子裏的，我得了她的靈氣，便從此恨上了甘怡，睡裏夢裏都想要殺了她，但凡我開始有離開之念，腦中便有一個聲音不停的說，‘殺了甘怡！殺了甘怡！’我毫無辦法，只有殺了她才能解脫。可是……我修為不夠，根本不是她的對手，我便只有待在這裏，等待時機。”

“那日我在紫桑山結界處采藥的時候，突然發現了你的元神，我一看便知這個元神神力強大，若能為我所用，何愁殺不了甘怡！而若殺能了她，我就能徹底的離開這裏，獲得真正的自由了。所以我将你的元神搜集了起來，将她放在了桑白的體內。”

妤兮明白了：“原來不是我自己入了桑白的身體，而是你将我放進去的？将我的元神吸引到這裏的，是你？”

宗宗緩緩點點頭：“我是可以招魂的，你的元神被我吸引再正常不過。”

妤兮道：“你為何不吸收我的神力，而是将我放進了桑白的體內”

宗宗咬了咬唇：“只有桑白的身體才能進入混乾坤，我也是我為何還在她身上留了一絲元神，保她軀體不敗的原因。而且……我也不敢再随便吸收別人的元神了……一個桑白便已經将我折騰至此，萬一你身上的怨念更重……”

妤兮笑了笑：“沒人敢直接吸收別人的元神的，元神是別人一生的記憶和修為，哪能随便被你融合。便是那些魔的骨丹，也要被煉制以後仙人們才敢服用。你沒有吸收我是對的，我是入過魔的，除了我自己，恐怕誰都駕馭不了我的元神。”

宗宗默了一默，開口：“我何嘗不知……只是心存僥幸，想着我是招魂的法器……或許會有所不同……”

妤兮嘆口氣：“這才是你不敢去玄都玉京告狀的原因吧？你怕天尊一眼就看出你是他的法器，是奪人生魂強行化形的，你怕他将你打回原形？”

宗宗咬着唇，不作聲。

妤兮看着她：“所以呢，你的計劃，就是诓我進混乾坤，然後讓甘怡陷入癫狂，你好趁機殺了她？”

宗宗遲疑了一下：“不錯。”

妤兮道：“你身為天尊法器，日日耳濡目染天尊的教誨，卻只想着自由，不管他人死活？你的職責原本是幫桑白招魂，結果卻将桑白的元神占為己有，這個罪孽，相當于渎職加上謀害性命，你可明白？”

宗宗頭垂了下去：“你們這些生而為神的，怎麽可能明白我們這些無手無腳不能動彈的物什的痛苦，你們生下來就能動能笑，能言能事，而我們，哪怕只是想想動一動眼珠，說一句話，都需要不知多少年的修行……何況，那些元神便是給了她，她也恢複不到從前，她那麽高傲的人，如此憋屈的活着，何如不醒過來，反正……反正我也是會替她報仇的……”

妤兮聽不下去了：“這就是你心安理得奪人元神的理由？”

宗宗低低道：“我……我也只是占了她一點元神而已，将她害得魄散的人又不是我……”

說話間，椒圖子已經閃身至懷柔宮，向天驷和妤兮行李之後，将唯亭甘怡的事情講給了他們聽。

宗宗在一旁聽得訝然：“原來靈境之門沒有丢嗎？竟然是唯亭……”

妤兮沉默了片刻，看向宗宗：“甘怡是為了尊主之位，搶了桑白的勢頭，唯亭是為了自己的面子和前程，藏了桑白的靈境之門，而你，是為了自己可以化形，占了她的元神……你們都以為自己沒有做多傷害她的事情，但是結果，卻使得她魂飛魄散，甚至連只差那麽一點，連軀體的灰燼都不剩。”

椒圖子也嘆息道：“是的，甘怡始終都覺得自己只是拿了屬于自己的東西，而那個唯亭，也只是覺得自己不過是借物未還而已。他甚至還覺得桑白是自己不想活了，跟他沒有多大關系。如今東窗事發，也不過是他比較倒黴，被人逮到了而已。”

這些事情分開來看，或許都不能致命，但合在一起，卻使得桑白昏睡百年都不得清醒。每個人都心安理得的做着那麽一點壞事，絲毫不認為自己也是劊子手之一。

椒圖子又嘆道：“這還只是明面上的兇手。還有一種是最多、也最防不勝防的。那些捧殺唯亭的人，茶餘飯後不過是聊作談資，何曾想過能将人逼上不歸路？最可怕的是，他們殺的還不止是一個唯亭，今日歡喜便捧這個，明日看不過便踩那個，而那些曾經被他們一手捧到過雲端的人，有幾個能受得再被他們口誅筆伐？”

天驷一路聽他們說着，均是點頭認可，但聽到這裏卻有了不同的看法：“唯亭那是咎由自取。他人固然一時口舌之快，事情卻是他自己做出來的，沒有人逼他也沒有人求他，他總說自己沒有選擇，其實這條路就是他的選擇。”

宗宗聽得情急：“不……是他們将我尋來，我才會召喚回來桑白的元神……這件事并非由我發起……我不似他們那般罪大惡極……我只是想要一點自由而已……”

妤兮凝望着她：“到現在，你還是覺得你和他們不同是麽？”

宗宗連連點頭：“就算沒有我，桑白也還是醒不過來，何如就當沒有我……就當從來都沒有我……”

妤兮忍不住打斷她：“椒圖子！告訴她，桑白還有沒有救？”

椒圖子冷冷看向宗宗：“如果将靈境之門還回去，再加上你身上這些元神，桑白還是有可能醒過來的。”

宗宗吓得連連後退：“不……不要……我好不容易才化形……我不要……而且桑白不會願意醒過來的……她不會願意的……”

妤兮冷聲道：“桑白願不願意醒過來是桑白的事，你們一個兩個，沒有資格替她做決定。更沒有資格用這個做借口，來心安理得理直氣壯的侵占她的東西。”

宗宗捂住臉，終是絕望的大哭了起來。

妤兮默然看了她一會兒，嘆息道：“椒圖子，既然是天尊的法器，那便由你，交由天尊處置吧。”

椒圖子恭敬道：“是。”

………………………………………………

椒圖子從宗宗的身上剝離出桑白的元神，放歸到了桑白的體內，又将從唯亭那裏取來的靈境之門，也歸還到了桑白的身體。

桑白在靈境之門還回去的一瞬間睜了一下眼睛，仿佛意識陡然間從天地之間急劇回來，有光芒在眸中流轉，但沒多久，卻又睡過去了。

椒圖子說，這是好事，說明再休養一段時間，桑白便可以真正蘇醒過來了。

她原不必睡，卻睡了。

原可以醒，卻沒醒。

總有會心安理得的占用着別人的東西。

在他們看來，只是順手，只是順便，只是順口那麽一說，甚至有時候，還覺得別人是欠他們的。

卻從未想過，這種事若發生在他們自己身上，他們能否接受。

妤兮的元神，也是椒圖子幫忙歸體的。

他還給妤兮服了一些養魂的丹藥，說需要另擇吉日，幫她聚魂。

妤兮想起他們還沒有拜師，便說既然要選吉日，便将拜師的吉日也一起選了吧。

椒圖子聽得高興，便去尋風來，結果風來卻不見了。

侍女們說，風來是突然不見的。

前一刻他還在讓她們沏茶，後一刻就突然不見了。

她們起初以為他是有事離開，畢竟他經常這樣來去如風的，結果一直等到子夜沒不見他的人影，這才開始慌了。

椒圖子聽完，道了一句不妙，立刻遁身而去。

能如此突然的将風來帶走且不留一絲痕跡，他所能想到的，唯有紫桑山的空間靈術。

而這個靈術會針對風來的，只怕就只有靈犀大長公主了。

風來啊風來，你的這支爛桃花，只怕是還沒有開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