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定定地看着秦舒身上的這件婚紗,困惑至極,這并不是我印象中完美婚紗的樣子。
它的顏色并不如白雪一樣純正,蓬蓬的細紗也不夠輕盈,唯一算的上出彩的便是韓姐費勁心力的珠繡,它孤獨的在裙擺上熠熠生輝。
與人間奢侈設計師的高檔婚紗相比,它幾近低劣,第一次做婚紗的韓姐并不會什麽華麗的款式,所以它的款樣十分簡單,然而就是這種簡單,極盡純粹的簡單,竟充滿不可思議的神奇力量,它讓我熱淚盈眶。
韓姐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她上前攬過我的肩頭,打趣的說:“新娘子還沒反應,你倒先哭上了。”
“尹諾,你怎麽了,我穿着不好看嗎?”作為新娘子的秦舒看到我這麽大反應,不禁擔憂起自己穿婚紗的樣子,她忐忑的問。
“怎麽會不好看,你看我這都被你好看哭了。”我摸了摸已經幹涸的淚痕,做出誇張的表情。
蘭溪拉着秦舒左右看了看,贊嘆道:“婚禮那天你一定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
秦舒嬌羞的笑着。
婚紗是韓姐熬了好幾個日夜提前趕出來的,她先讓秦舒過來試穿一下以防尺寸出問題或者哪裏不合身,也有時間修改,出乎意料的是,它不僅合身,而且秦舒穿上後變得更加的美麗動人了,大家都在猜測汪洋見到秦舒穿婚紗後被迷得團團轉會是什麽樣子。
陪秦舒試完婚紗的那天晚上,我又做夢了。
夢裏我赤腳行走在茫無人際的白雪地裏,四下渺無人煙,刺骨的寒冷通過腳板不斷向上在我身體裏流竄,好冷,好冷,即使不斷呼喊也沒有人可以給我帶來半絲溫暖。
唯有雙手還抱得緊我,但是孤獨和冷冽已經強勢的占有了我的身體,正伺機把我的靈魂驅逐出境。
無論如何努力,不過徒勞無功,我平躺在雪地上任由大雪飄然落下,來時的腳印已經被淹沒,接着我也被一點一點淹沒。
天地間本該雪白一片,唯有一株血紅色的曼珠沙華開的妖豔。
以往不同的是,在這個夢裏雖然我又莫名其妙的死掉了,而且死的很痛苦,但是我一點都不在意,我的關注點都在我死了以後的場景上。
死寂的白雪鑲嵌着如鮮血般的彼岸花,那場景真的美的讓人心悸。白雪讓我聯想到了秦舒的婚紗,而彼岸花讓我不禁想到秦舒還缺一束捧花。
重生中轉站沒有花草,唯一能存活下來的便是花林裏的彼岸花,如果秦舒手裏必須有捧花的話,那沒有別的選擇,只有它。
我決定送秦舒一份意想不到的結婚大禮。
祁元畫的請帖已經提前兩天發給大家了,不得不說這家夥還是十分的有創意,封面的中間靠左下是以汪洋為原型創作的一個卡通新郎形象,他往右側着身子手裏拿着紅綢的一端,紅綢往右到頭戛然而止,賓客打開後發現斷了的紅綢連上了,紅綢的另一邊是一個嬌俏帶羞的卡通新娘,她位于請帖右下方,手裏緊緊的握着紅綢的末端。內頁的紅綢上面是蘭溪寫的請帖內容。
我打開汪洋給我送來的請帖,緊盯着上面的紅綢,像極了彼岸花的顏色。
明天一早就是秦舒的婚禮,彼岸花既然在重生中轉站內部養不成,提前摘回來也養不到明天,我決定今晚不睡,熬到淩晨天快蒙蒙亮時出發,就算有什麽特殊情況也趕得上秦舒的婚禮。
我頭腦一熱根本沒有想到更多,心心念念的就是讓秦舒的婚禮,也是重生中轉站的第一場婚禮能更加的完美。
好不容易熬到天快亮,我偷偷的從房間裏溜出去。
這是第一次看晨光下的中轉站。
淡藍天幕籠罩下的中轉站,蒙上了一種神秘而浪漫的氣氛,連房屋都好像有了生命,它們依舊在沉睡着,周圍的霧氣是他們吞吐的呼吸,此時的天際,還未翻出白色的亮光,隐約可見輕薄的雲層如同舞者般扭動身軀,雲層大多不帶顏色,但是我卻看見了一朵像浸了血,顯出淡淡的紅色。
天象萬顯,不知在重生中轉站又是否靈驗,如果靈驗,那雲朵是祥瑞還是噩兆?
我來過幾次這裏,印象中的大門一直如今天這般向內呈打開的狀态,這打開是面向人間有一種歡迎你進來的意味。
很遺憾,我今天要出去,估計大門的本意是不歡迎的。
按理說外面是花林,裏面是重生中轉站,兩個重要地方的連接處,也就是這個大門,一定會設有結界或者機關的。如果有結界我必然無功而返,如果沒有呢?我內心一直抱着的是這個想法。
我拾起路邊一塊灰色的石頭,往大門外扔去,石頭沒有受到任何阻力,呈抛物線落在門外,繼續滾動了幾圈。
果真讓猜着了,我一陣欣喜,擡腳往門外走去,過門時我仍仔細的用鞋頭試了試,确定沒事後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剛出門,腳下的路便開始變化,砂礫變成了閃爍的琥珀,晶瑩剔透到可以看清裏面淡黃色的紋理,琥珀不斷向前衍生形成了一條長長的小路,仿佛有一道燈光從中間照亮,瞬間小路兩旁出現了快速生長開放的彼岸花,這樣的情況出乎我的意料,我呆愣着站在原地,看着周圍的變化。
等所有彼岸花放肆的開放完全,形成了我初次相見的規模時,四周變得悄無聲息。
當人一直有着明确目的時,他會變得可怕來,就像現在的我。
面對剛剛詭異的變化,以及成片如同血泊似的彼岸花,沒有一絲害怕,我移動步伐從回憶之路上走進彼岸花叢中,如同曼陀羅的花香致命而誘惑的萦繞在我的鼻尖,既清醒着,又像被蠱惑着,我伸手采摘下那朵盛放的彼岸花,突然四周的花朝我湧來,我一個踉跄跌入花叢,我努力想站起來,可是徒勞無功,始終動彈不得,很快彼岸花一點一點淹沒了我,就像我從沒來過一樣。
再睜眼,我在人間,空子許的手術臺上,赤身裸體,他站在一旁。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幾天前我曾夢到過。
我開始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了。我試着叫他,他絲毫沒有應答我。
“主檢,屍體是昨天送來的,信息我已經登記過了,您這是要親自解剖嗎?”說話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我擡眼,她是馮葉。
“對,我昨天到過現場,初步的外觀檢查我做過了。”
空子許從馮葉手中接過文件夾,邊打開邊走到我的屍體面前,“尹諾,23歲,C城人。”
不用看我也知道他的文件上面寫着:屍體編號2018076,姓名尹諾,年齡23,籍貫C城,屍體來歷A城警察總署。下一頁的解剖人是空子許。
這些都是發生過的事情,我為什麽會回到這裏?這一定和彼岸花有關。
再次見到空子許我真的十分開心,但是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搞清楚這是怎麽回事。空子許跟我說過這時的他一直都能看到我,只是因為不确定我的好壞而故意假裝看不見。我要驗證一下,現在發生的和之前是否一點變化都沒有,如果沒有變化,我只需要等到希爾來接我回重生中轉站的時候即可。
“過會進行解剖工作,你來配合我記錄,去準備一下吧。”空子許的話打斷了我的思路。
不一會兒,他穿着手術服出現,這和之前發生的一樣。
記憶力,這時候我跟他講話,他回答了我。
所以在他翻動屍體的時候,我問出了記憶中的那句話“這是怎麽了,為什麽有這種痕跡,是不是死之前被人揍了。”
他沒有回答。
我不斷的問了很多句他都沒有回答。
不是這樣的,記憶中他回答了我的話才對,我不甘心,連續不斷和他說話,他始終沒有回答一句。
難道歷史被更改了,我跌坐在地面上,突然悲傷起來,空子許現在看不到我,便代表當初的我們之間的回憶被抹殺了,對他來說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他從沒有遇見過我這只三番四次纏着他的鬼魂,一切只有我一人知道。
豆大的眼淚嘩嘩像刀子一樣劃過臉頰,滑進領口,停留在脖頸之上,空子許完全感覺不到我的悲傷,他正全神貫注的切割我的身體,切割我的空空的心房。
“起來。”
我以為是空子許跟我說話了,猛地站起來,水汽彌漫的眼睛裏看到,一臉怒氣的希爾。
希爾用左手蒙住我的雙眼,右手抓着我的胳膊。
當他把手從我的眼上放下時,我發現自己回到了回憶之路上,周圍的彼岸花依舊在叫嚣着。
不過我的手裏并沒有摘下的那朵彼岸花。
希爾站在我的面前,薄唇緊閉,一雙眼睛露出淩厲的光芒,氣氛像零下千度的河面瞬間凝固結冰散發着寒氣。我別過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這一次我知道他真的生氣了。
他轉身離開,我緊步緊趨,奮力跟上他的步伐。
希爾已經過了大門,我卻被一股力道阻擋在大門外邊。
我叫了兩聲希爾,他置若罔聞,看着他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背影,我沮喪的蹲下身子,拍打着鋼鐵般堅固卻看不見的屏障。
最終希爾還是轉身回來了,他隔着屏障立在我面前,眼睛有些泛紅,我看到他的嘴巴動了動,吐出兩個無聲的音符。
我大聲問:“你在說什麽?”
他突然抓住我的右手,往前一拉,一股更加強勁的力量把我從屏障這邊送到他跟前。
我們回去時,婚宴還沒開始,半路上被蘭溪遇見,她嬌嬌羞羞跟希爾問安,希爾冷着臉走了,并沒有搭理她。
太過難受,蘭溪下意識的捂了捂心髒的位置。我有些歉意,明顯希爾是因為我才會遷怒與她的。
今天的事情真的太詭異了,我做的兩個夢都靈驗了,被雪淹沒的夢驗證為被彼岸花淹沒,空子許的手術臺,和希爾所說的那兩哥字直接和夢境一模一樣。
按照一貫的邏輯,我之前做的夢也會一一驗證嗎?
希爾說的兩個字到底是什麽?
這一切又到底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