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尹諾,如果你現在還活着會在做什麽呢?”
“如果還活着,也許現在正在一家小公司裏做着周而複始的工作,回到家無奈的對一無所知的丈夫一百遍的唠叨,然後敗在他略帶孩子氣的笑容裏。對了,孩子,也許還會有孩子吧,那就該是忙碌的人生了。”
“如果是那樣,該很幸福和滿足的吧。”
“不知道,應該還不錯。”
最高層用作觀景,站在這裏你可以俯視整個A市,在我們的周圍還有很多人,他們成群結隊的來欣賞這個城市的美景,假裝自己是個王者。
這裏就是希爾昨天所說過的地方,108層的高樓,我們站在頂樓往下望,隔着萬丈高空,所有的人和車都變得微乎其微。
我突然喜歡上站在這裏飄忽着暈暈然的感覺,當你站在高處,讓地面不斷上升的熱氣和頭頂靜壓着的雲霧混合着撲打着你,直到整個人都放空掉,一心只想往下墜落,像一顆不顧一切的隕石一樣墜落着。
“你知道這裏是哪裏嗎?”希爾又問。
“不知道。”
“這裏就是你死亡的地方。”
我不可置信,沒想到當初那個廢尾樓,經不過歲月的變遷,現在已經完成了華麗麗的變身,變得如此,如此的富麗堂皇。忍不住低頭看看自己,自己還是當初的寒酸的模樣,乍覺臉上無光,怎麽說也是重生中轉站的公職人員了,這次回來難道不算衣錦還鄉嗎?
“如果當初它是這樣的,我還真的不敢在這裏自殺,我們的格調太不搭了,是吧?”我好笑的對希爾說。
希爾有些猶豫不決的樣子,眉頭難得蹙在一起,俊臉莫名的喜感。
“尹諾,從你踏進中轉站開始,你就沒有回頭的原地了,不管你是以什麽方式到來的。”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希爾不再看我,面對着透明玻璃站着。我在他旁邊看着他印在玻璃上的模糊影子,聽着他一字一句的講述我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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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你一個人蜷縮在馬路牙子邊,在黑暗中自言自語着:‘尹諾,要不就先死去吧。’你不知道旁邊坐着另一個你看不到的男人,他正為找不到接替他的人而陷入苦惱,重生中轉站千年異界的換生即将開啓,他要找到一個可以換他輪回的人。這個人就是我。
“所以,我問你,真的願意死去嗎?你對着空氣裏的聲音茫然的點着頭,你說‘恩,好想一覺不醒啊。’我信以為真,所以就帶你到了這裏,然後你就從這裏仰躺着落下了。後來,你的魂魄從體內分離開來,沒有立刻被帶走,也是因為你是被我選中的人,所以中轉站裏你的死亡記錄還沒生成。等你的記錄生成後,我就出現在警察總署門口了。”
我有點哭笑不得,原來我的死亡是在不知道的情況下征得了我的同意然後被死亡的。怪不得對于自己的死我總是莫名其妙,卻也豁達的接受着。
希爾的臉呈現在玻璃上看不清的表情,我要不要告訴他,其實他是殺人兇手呢?
我說“要不先死去吧”,“一覺不醒”之類的,都是因為失眠所說的氣話,根本就沒想過真的死亡,沒想到遇見了不食人間煙火的他,稀裏糊塗的把我帶到了重生中轉站。
等到我開口說的話變成了,“所以,我是你選中的人是什麽意思?”
希爾轉過頭,看着我說:“還記得之前在堕落岡裏的阿樹爺爺嗎?”
我點了點頭,他接着說,“阿樹爺爺,帶來的阿樹和安婉就是為了把他們培養成自己的繼承人,接替他繼續掌管堕落岡,而我也是被上一屆中轉站的掌管者選中接替他的人,每一屆掌管者在自己任期将滿時候在人間選中一個人來接替自己繼續掌管中轉站的運營,然後才能得以輪回,而我選中的是你。”
偏偏是我嗎?我還以為在中轉站待上一段時間,就可以忘記所有,重新做個啼哭的新生兒,看來,一切沒那麽容易了。
“為什麽告訴我這些?”
“你有權知道,這是法例。”希爾沒有感情的說。
一直對自己的死,我都是無所謂的狀态,即使希爾告訴我我的死亡就是為了他可以重生,我都告訴自己都可以接受,可是當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莫名的悲傷起來,難道只是有權知道嗎?只是法例嗎?最起碼,也得說“因為我把你當做自己在中轉站千年裏的一個朋友”之類的吧,那也可以安慰一下我,安慰一下我即将代替你面對的不知道的旅程給我帶來的恐懼。
這樣想着,鼻子就開始酸了起來,眼眶也開始是濕潤潤的,我吸了一下鼻子,說:“是要和我簽契約嗎?你一直在給我下套,對吧,從一開始就。”
希爾收住了自己帶有心疼的眼光冷冰冰的說:“契約,回去再簽。”
希爾本沒錯,想來因為是他選中的人,自己在重生中轉站裏也享受到了不一樣的待遇。
被允許住在中轉站的掌管者的府邸,和第一美男子希爾先生朝夕相對,到韓姐的餐館蹭飯,欠了中轉幣可以久久不還,成部長也在鑒定中心對我照顧有加,這些都是因為我是希爾選中的人。這些天在中轉站生活的這些天,也是他培養我的一種方式吧。
我默默轉身,留希爾一個人在頂樓。沒所知覺的下樓,行走,只有經受了,才知道有多難受,感覺像是被背叛了,剛剛他至始至終都沒有問我,現在知道真相了還願不願意接替他,如果他問的話,沒有理由,我會說願意的。
獨自行走在街道上,停在一家清吧的門口,我望着這家複古的門面,想到“追”了,自己身上的裙子還是安婉壓箱底的寶貝呢。我推門進去,在幽暗的燈光下三三兩兩的人們臉上擋不住的慵懶和醉意,我沖着吧臺叫到:“給我一杯藍流。”
調酒的小哥,愣了一下,随後機靈的端了一杯淺藍色的酒放在我面前,讨好地說:“客人,你嘗嘗。”
我小小的喝了一口,随後一口氣喝完了整整一杯酒,眼前的人影晃來晃去,讓我的眼睛酸脹的流下了兩行眼淚,我拉住小哥的胳膊說:“不是這個味。”然後跌撞着出了門。
走着走着,我累了,蹲在馬路牙子邊,用一根樹枝在路面上不停的比劃着自己的名字。
殘酷的月光打在地面上,也不會問地面會不會疼。
一個影子從我的眼前走過,停在我的左手邊,他也蹲了下來,輕聲說:“尹諾,從今以後你就當我是個卑鄙的人吧。”
我沒有回聲,手裏的樹枝改變了劃動的軌跡,“算了”,左手邊的心這樣想道。
我原諒了希爾,想到他千萬年的孤獨,我原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