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雲胡不喜
苦想幾日無果,白清梧決定出去溜達溜達散散心。
——說不定換個心情,腦袋能靈光些。
她沒有告訴千铘,做了些準備,留下封信,便一個人偷摸兒從魔宮溜出去,然後徑直奔出無妄城,朝姑惑山行去。
姑惑山是虛無之境最大的山,幾乎整個虛無之境植物都可以在這裏找到,其中不乏珍稀藥草,可以說是魔界天然的植物寶庫。但同時姑惑山山體陡峭,山路崎岖,其中遍布毒蛇猛獸,且天一黑便有瘴氣彌漫,個中兇險自是不言而喻。但即便是每年都有無數的魔族采藥人、探險者、傭兵葬身山中,在巨大的利益誘惑面前,每年依然有無數魔族前赴後繼完成這個指标。
而在白清梧看來,姑惑山最讓人神往之處在于:不論虛無之境如何冰天雪地,姑惑山就如同一個冷漠的世外高人,永遠把冰雪拒之門外。
白清梧站在姑惑山下,看着掩映在缭缭煙霧中的巨大山體,輕輕呼出一口氣,漆黑漂亮的眸子裏閃爍着興奮的光芒。
白清梧吹了個口哨,正要沖進山裏,一只手卻按住她的肩膀,然後一個洪亮的男聲在身後響起。
“姑娘,奉勸你不要一個人進這姑惑山!”
白清梧有些莫名,轉過頭,只見一個國字臉、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漢正搭着她的肩膀,被她冷冷一瞥,眼裏閃過一絲驚訝,手上卻猛的用力。
這突如其來的挑釁讓白清梧頗為不快,她收回目光,輕輕呼出一口氣,似是對這大漢有些惋惜。然後她肩膀一縮,身形一閃,靈活而迅速地掙開大漢的桎梏。不待大漢回過神,她抓住大漢的胳膊,反手一扭,只聽得一聲清脆的骨骼斷裂聲,大漢嘴裏發出“嗷嗷”的痛呼。整個過程快如閃電,完美而迅速。
白清梧唇角一勾,拖着大漢的兩只胳膊,往上一提,正要往下摔,卻聽得一聲“姑娘且慢”。
白清梧停下動作,這才注意到,不遠處,一行清一色深藍勁裝的男人正看着她們這邊。有的眼裏露出驚訝,有的顯出嘲諷,只有為首那個一身黑衣、在一群肌肉發達的彪形大漢中看起來略顯文弱的年輕人,茶色的眸子平靜無波,如深不見底的湖面。
剛剛那個聲音,雖是喝止,卻十足的冷靜,沒有一絲因為己方身處劣勢而緊張——應該就是出自他的口中。
白清梧挑挑眉,放開大漢,聳聳肩,表情很是無辜。大漢跌倒在地,臉朝地倒下,半天沒起身。
白清梧有些奇怪——自己下手竟有那麽重嗎?
那邊傳來一聲爽朗的笑聲,有人笑道:“胡令那小子覺得丢人,在裝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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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跟着起哄:“胡令不哭,輸給個娘們兒,一點不丢人,哈哈!”
“胡令站起來!哥哥抱抱!”
先前兇神惡煞的大漢卻依然一動不動。白清梧突然有點同情他了。正準備伸手扶他,卻聽得那個冷靜的聲音再次響起。
“胡令,回來。”
白清梧眼見着先前還躺在地上做死屍狀的大漢一個挺身翻身躍起,瞬間蹿回那年輕男人身邊,乖乖站好,不由得目瞪口呆。
年輕男人看着白清梧,不緊不慢地開口:“胡令擅自行事,目無法紀,逐出胡狼。”
胡狼?胡狼傭兵團?
白清梧不禁有些熱血沸騰。她早就對魔界傭兵團的彪悍骁勇心馳已久,因此她甫一到魔界,便查了現今傭兵團的資料。
魔族尚武,所有魔界男人皆以成為七修羅兵團的一員為無上榮耀。但七個修羅團統共不過兩三千人,整個魔族的青壯年男人卻有上億。每年魔族都會舉行競技賽,非修羅團者可随意向修羅團中的士兵挑戰,三局兩勝制,勝則可取而代之。因此,能進修羅團的個個都是驕子中的驕子,雖然這地位并非永恒。
而餘下的驕子們呢,大部分會選擇進入傭兵團。一來傭兵團雖風險較高,但與之相對的,報酬也高。二來傭兵團所去之地大多環境險惡,可以磨煉自己,以期進入修羅團。
魔族有上千個傭兵團,他們一般受雇于商人,從事護送商隊之類的營生,但也有部分傭兵團自己經商。他們法力高身手好,勇敢無畏,即便是最險惡的山水也無法阻擋他們的步伐。因此,他們獲得的大都是世間罕有的珍品,所得利益令無數人眼紅。而這上千個傭兵團中,卻只有一家坐大,那便是——胡狼。
而胡狼傭兵團的衆人聞得年輕男人所言,皆是大驚失色,胡令臉色瞬間蒼白,嘴巴張了又張,好半天,卻只敢說出一個“是”字。
衆人面面相觑,有人似乎想要求情,卻被旁人拉着搖頭制止。這并非冷漠,而是一種不容挑釁的紀律。
白清梧不禁有些驚訝,這個看似文弱的年輕男人竟有如此威信?同時心頭也不由生出些愧疚,那胡令雖有些讨厭,卻也不至于被懲罰至此。
“這位公子,胡令雖有冒犯,但我也有不對,還請公子寬大處理。”
年輕男人看着白清梧,淡淡道:“胡令。”
胡令朝白清梧抱拳行了一禮,說:“謝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但還請姑娘不要為胡令求情。胡令之過有二。其一,公子要胡令邀姑娘同行,胡令卻擅自試探姑娘,此為無紀。其二,胡令敗給姑娘,卻逃避現實,拒不認輸,此為無實。即便家主不責罰,胡令也無顏再留在胡狼。待此次任務完成,胡令便會自行離開。”
白清梧不好再多說,只得抱拳回了一禮。心裏卻不由再一次被胡令的話震驚,那個年輕男人,竟是胡狼的家主?在她的想象裏,胡狼的領袖再怎麽也該是個膀大腰圓絡腮胡的中年男人,沒想到……果然,事實總是與想象相悖的。
若她沒記錯的話,胡狼的家主應該叫雲胡。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如此冷靜刻板的男人,卻有一個如此美好的名字。
雲胡冷靜的聲音再次響起:“姑娘,不知雲胡能否有幸,邀姑娘一同進山?”
一瞬間,白清梧幾乎要以為他認出了自己。畢竟,以他的身份,要弄一張她的畫像并非難事。不禁有些後悔,若出宮時帶上惜月那張面具就好了。不過她又很快說服了自己——雲胡并沒有理由去弄她的畫像,除非他閑出屁來了。
是自己太敏感了吧?他那麽說,也許只是因為他本來就是個體貼的人,或者說,是個花花公子?
白清梧不禁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搖搖頭,她朝雲胡抱拳道:“多謝公子好意,但小女子習慣了獨來獨往,不喜人多。且小女子性子頗為古怪,與公子一起只怕會徒增煩憂。所以還是就此別過吧,山高水遠,有緣自會再見。”
雲胡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有人大聲道:“姑娘,你是不知這姑惑山的險惡啊!你身手雖好,可要進這姑惑山,只是身手好可不行!我們傭兵團的人,早已進過數次姑惑山,詳細地繪制了其中的地勢地貌,哪裏有毒泉,哪裏有惡獸,我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姑惑山可怕的遠不止這些,最可怕的,是那些最常見的最不起眼的,路邊的花花草草,一個不經意,便能輕輕松松取人性命。”
白清梧知道他并不是在危言聳聽,卻也不甚在意:“多謝大哥好意,不過小女子既然敢來,自是做足了準備。已經耽誤大家不少時間,委實抱歉,小女子告辭了,再見!”說罷不再逗留,幾個縱身躍進林中。
人群中有人罵:“這女人也忒不識好歹了些!”
“噓……”有人小聲說,“看家主。”
雲胡茶色的眸子平靜無波,似乎對白清梧的離去不甚在意,又或者說,意料之中。
“進去吧。”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