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鲛族借珠(二)
鲛王擦了擦汗,做最後的争取:“其實,鲛珠一事可大可小……我這寶貝女兒的心思公子也知道,若是公子願娶小女,把鲛珠做陪嫁贈與公子,族裏那幫老頑固便也不能說什麽了。本王知道公子是做大事的人,也不會故意讓公子為難,歆兒便是為妾亦可……”
這番話說得委婉,且怎麽看都是千铘賺了,他沒有理由不答應。歆兒雖對父王的魯莽有些不滿,但望向千铘的眸子卻仍是難掩期待。
清影不緊不慢地剝手中的葡萄,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嘲諷。就她這段時間與他的接觸來看,這個鲛王,怕是要失望了。不過,這個金邪到底是何許人?竟會讓這鲛族之王如此忌憚,如此急着拉攏?
千铘一收折扇,輕點下巴,唇角的笑意漸漸冷了下來:“若我說不呢?”
歆兒一愣,回過神來只覺得絕望又憤怒,是因為她嗎?她恨恨地瞪向清影,眸底滿是不甘。清影注意到她的視線,卻不甚在意,仍是不緊不慢地把剛剝好的葡萄放進嘴裏。
“那,那便怨不得小王了。”鲛王咬咬牙,拉下臉。左右就豁出去賭這一把——公子這樣的人,絕對明白什麽是最好的結果。
千铘低垂着眸,唇角微勾。
他這個人啊,最讨厭被威脅了。這鲛王今天怕是吃了雄心豹子膽,竟敢說出這樣一番話。
千铘冷哼一聲,半眯着眼,空氣突然變得壓抑令人窒息,鲛王不由得冷汗涔涔。
“你在威脅我?”雖是笑着,話裏卻是無盡的寒意,令人如墜冰窖。
鲛王張了張嘴,正不知如何是好,卻聽得千铘再次開口:“這可如何是好?原本我不該拒絕,只是我已有了心愛之人,此生非她不娶。而她偏生又是個醋壇子,見不得我有別個女人。所以,大王便不要為難我了。”
千铘這番話算是給足了鲛王面子,照他以往的作風,是決計不會解釋的。鲛王擦了擦額頭的汗,正準備識趣地說剛剛只是個玩笑,卻不料歆兒突然起身,指着清影怒道:“你說的心愛之人是她嗎?呵,非她不娶?容不得別個女人?那神界的白清梧呢?整個大荒都知道你要娶她,難道你要為了這個女人得罪神族?”
“歆兒!退下!”鲛王心裏着急,歆兒一向聰明伶俐,怎地一遇到公子便神智不清了呢?鲛王冷汗涔涔,趕緊賠笑道:“小女胡言亂語,公子莫怪,公子莫怪。”
清影手上動作一滞,金邪竟是魔君?當今魔君,難道不是叫千铘麽?金邪,千铘……清影突然覺得想笑。又被騙了啊。難道這些高高在上的君王都如此之閑麽?一個個的,都喜歡愚弄人?這樣,很好玩麽?
千铘看到清影眼裏流轉的情緒,眸底最後一點笑意如柴火上的最後一點火星,撲騰熄滅,只餘下一堆冷清的灰燼。
鲛王見狀想要緩和一下氣氛,打着哈哈笑道:“本王先前是開玩笑的,哈哈,公子想借的東西,小王怎敢吝啬?來人,快去把鲛珠給本王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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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去!”歆兒怒道。
鲛王頭疼:“順便把三公主送回去!”
“父王!”
“還不快去!”鲛王神色一凜,倒是難得有了幾分帝王之風。
歆兒不甘地被幾個肌肉發達的侍衛挾着走開,到門口時突然回頭,朝着清影慘然一笑,竟似帶了幾分憐憫:
“這樣的男人不是你我能擁有的,還是回草原做一只自在的百靈吧!我們女人想要的不過是簡單真摯、始終如一的愛情,可這樣的愛情不該在一個野心勃勃的帝王身上去尋找,在他的眼裏,你永遠比不過他的宏圖霸業。”
清影低垂着眸,不緊不慢地剝開一顆葡萄,說:“哦。”
從鲛王宮出來時,天色已經大亮。
一輪火紅的朝陽正從海平面緩緩升起,噴薄出萬千彩錦般的朝霞,遙遙鋪滿天際。幾只海鳥從海面掠過,趁着微涼的海風,趁着蓬勃的朝陽,越飛越高,飛過微涼的海風,飛過蓬勃的朝陽,去往那遙遠的天之涯、海之角。
一夜未眠,清影有些困乏,體力也有些不支,再看前方,卻只見那白衣公子迎着朝陽長身玉立,半點疲态皆無。他微仰着頭,漆黑的眸子裏映出兩輪小小的太陽,海風将他黑絲綢般平滑美麗的長發揚起,一如那夜裏無聲盛開的曼珠沙華。
“不刺眼麽?”清影脫口而出。
千铘回頭看了她一眼,嘴角沒有慣常的笑容,眼裏竟有幾分痛色。他又回頭望向那輪火紅的圓日,淡淡道:
“日出日落,于你們而言是多麽平常的景象,有幾人會認認真真去欣賞?可在虛無之境卻是永世無日,只有亘古不變灰暗的天空。”
清影望着那抹有幾分落寞的身影,突然記起曾在書上看到過,在鴻蒙之初,陰陽始判,神魔兩族曾發生過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最終魔族戰敗,被女娲大帝和伏羲大帝驅逐到虛無之境,永生永世不得重見光明。直到女娲大帝和伏羲大帝仙逝後,一些強大的魔族逐漸才能出來。可那些法力低微的小魔卻只能永遠暗無天日地活着,有的甚至終其一生,也不曾見過一次日出。
“原來,魔族并非是喜歡黑暗的。”
千铘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略帶嘲諷:“但凡在太陽底下活過,誰還會喜歡黑暗?”
換言之,世人眼裏那些酷愛黑暗的魔族,不過是因為他們從未在太陽底下活過。千铘他身為魔族至尊,想必心裏定是很難受自責吧?
清影不知該說些什麽,她确實從未覺得每天的日出日落有什麽可貴。也許世人都是如此,越是理所當然存在的,便越不會去珍惜,直到失去才會幡然醒悟——原來我曾擁有這樣的美好。清影冷漠的心一瞬間竟變得柔軟,她看着千铘,輕聲說:
“回去後,我會好好看一次日出。”
千铘回頭,眼裏有些驚訝。清影有些尴尬地輕咳一聲,千铘卻突然笑起來,整個人仿佛被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逆光看過去,他的側臉有淺淺的軟軟的金色絨毛,襯得輪廓愈發柔和。他快步走到清影身邊,一把将她拉進懷裏,輕聲說:“好。”然後不等清影推開便将她放開,望着她,眼角眉梢帶着淺淺笑意。清影被他看得有些心煩意亂,不自在地別開頭:“這次謝謝你,我要回去了。”
“回哪裏?”
“不關你事。”清影說着便要飛走,卻被千铘捉住了手,“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清影微微蹙眉,卻還是停了下來,看着千铘認真道:“金……千铘,你幾次救我,我自是感激不盡。可感情之事,不該強求。你身為魔族君上,想必來妖界是另有要事吧?那麽請你去做該做的事吧,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不值得。”
千铘抿着唇,半晌,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誰都可以,祁烨,不行。”
“為什麽?”
“為什麽?讓本殿來告訴你。因為啊,” 一個挺拔的身影漸漸從海裏顯現,全身上下卻沒有一處被沾濕,三千銀絲如瀑,傾瀉而下,狹長的眼角微微上挑,仍是那副風流佳公子的完美形象。銀縷在清影面前站定,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聲音戲谑帶了幾絲嘲諷,“他是你親爹呢,我的好妹妹。”
清影只覺得好笑:“銀縷你至少找個好點的理由,我爹娘早在我出生的時候就死了!”
“唔,那只夜鳶是這麽跟你說的嗎?還真是用心良苦呢。”銀縷頓了頓,嘴角嘲意愈重,“你既不信我,那回去問問她不就知道了?”
“真是荒謬!”清影怒道,直接化出翅膀沖上雲霄。
千铘站在原地,望着那漸漸成為一個黑點消失在天際的身影,輕輕吸了一口氣。
阿梧,這個因你而生的劫,能否圓滿,便全在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