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梁默原摟着佟娅走出去， 經過警察的時候也沒有人攔。佟娅混混沌沌的。人在無助的時候都需要一個依靠。他說過，在學校老師面前，他是她的假男朋友。佟娅沒有多想，腦子裏确實也沒有那麽多空間想這些。
走廊上靜悄悄的。身後的夕陽一點點褪卻，淡紅的光照在他們身上，那些喧嚣和吵鬧一并抛在身後。
梁默原依然沒有放開手。
他們貼的那麽近， 從來沒有哪一刻，這麽近， 能聽到彼此的呼吸。
現在的氣氛非常好。誰都沒有說話打破這份沉寂。
佟娅稍稍冷靜下來，發現梁默原的呼吸也有些不穩， 很急促， 很焦急， 甚至很緊張，但他克制的很好，只有靠近才能感覺得到。
她想遠離他了， 怕自己萬一不小心控制不好自己。“梁先生……”
“還要多久？”梁默原停下來，低頭看她。
走廊盡頭，餘晖已經完全褪盡。暗淡的天光描繪男人挺拔的身影深邃的五官， 佟娅擡頭，不解望着他。
梁默原嘆了口氣，“還要在這裏呆多久？”
“一年。”
梁默原望着她，此刻無比認真， “一年對我而言，太長。”
佟娅不懂他的意思。
梁默原無需她懂， 拉她的手握進手心，“先下樓。其他的我再想辦法。”
車子前燈被砸壞了。鎮上的修理廠沒有□□這一列，開過去有一段路程。日落西山，佟娅站在車邊上不知該怎麽辦好，梁默原說，放着吧，明天我送過去。
明天？
他的意思是今天要留在這裏？
佟娅怔愣。
他卻牽起她的手往門口走，“去吃飯。”
現在梁默原牽她的手變得如此之自然，佟娅只當傻，裝不知道。任他拉着。經歷了一場噩夢，她只想快快遠離這裏。
走出校門，那個維持秩序的小警察還在那裏，和旁邊的同事閑聊着。他認出梁默原，又看看佟娅，笑呵呵道：“你先生剛才快急死了，幸好你沒事，不然我估計他都要找人幹架了。”
佟娅一愣，确定那個小警察同她在說話，朝對方笑笑，看了眼梁默原，心裏說不出什麽味道來，很複雜。
這回梁默原沒有解釋。
小鎮上沒有高檔的飯店，找了一家面店坐下簡單吃了。
梁默原沒有吃幾口，看到對面佟娅低着頭貓一樣細嚼慢咽，她是餓了，滿滿一碗面一口不剩。
“面不好吃嗎？”佟娅看到他碗裏還有剩很多，問。
“挺好的。”
佟娅擡頭看了眼梁默原，這才想起還沒問他：“什麽時候回來的？”
梁默原看了眼她放在桌上的手機。佟娅按亮屏幕，看到他發的信息，還有幾通未接來電，摩挲着手機屏幕，不知該按哪裏。
氣氛有一瞬刻的凝滞。
梁默原起身：“去走走。”
兩人并肩走出店門。空氣裏有一股夏天傍晚的味道，夾雜着油膩味，在這條街上浮動。
他們沿着種滿槐樹的格子路走。這條路上很安靜，仿佛将聲音屏蔽到另一個世界。
走了一會兒，佟娅問：“你今晚住這裏嗎？”
梁默原卻沒有回答，說道：“明天回家休息幾天，學校那裏我會請假。”
佟娅剛想說“不太好”，他難得□□道：“聽我的。”佟娅沒說話，低着頭走路。
時間還早，佟娅發現，她并不想早早回去，又想到阿布還沒有吃飯，心裏老是記挂着這件事。而對于今天這晚，她的心亂糟糟的。梁默原的舉措讓她很疑惑，這分明已經超過朋友間該有的距離，可是似乎又不到戀人那個度，她喜歡梁默原，這一點無需置疑，但是梁默原呢，他究竟怎麽想？還是如同爸爸說的，他只是享受同她暧昧的感覺？又或者……
她無數次警告自己不能深陷，可面對他的脈脈含情，能有幾個女孩子不堕入情網？
前面有一家小店，梁默原買了兩瓶礦泉水，給她一瓶。佟娅接過喝了口，擦幹嘴角的水漬，清了清嗓子道：“梁先生，有件事我瞞了你很久。”
梁默原低頭看着她，等下文。
“還記得那天在酒店，你和曲小姐碰到我。”梁默原點頭，默許她繼續往下說，“其實那次我是去幫我爸送資料的，我知道你們一塊兒吃飯，後來聽說你要做馬場那個項目，那一塊剛好是我爸的管轄範圍。”話說到這裏，無須再通透。梁默原知道她的意思了。
他仰頭喝了一口水，喉結随着上下滾動，說不出的魅惑性感。喝完，抹了把嘴巴，目光不知投向哪裏，眼裏有光，是不遠處的燈火，唇角的笑意很淡，很快，目光移回到她身上。
“弄到項目的方法，我可以有千百種，但是佟娅你，我喜歡的這個人，只有那麽一個。和你一樣，我很珍惜這份感情。”
佟娅仰頭看他，他的目光滿是寵溺。
大腦一時間轉不過來，他這是……告白嗎？
佟娅有點懵。沒等反應，男人捧起她的臉，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晚上好好睡一覺，有什麽話明天再說。”
一路把她送回宿舍。在她進去之前，梁默原抓住她的手，彎下身，目光與她平視：“我會和你爸講清楚的，最近這段時間，我沒有和你暧昧不清的意思，我在追你。”
他很認真，佟娅也終于平複心情，點了點頭。他對她的這番小心翼翼她能感受到，正因為珍惜，才如此細致呵護，唯恐有一絲一毫的損壞。
“明天能給我答複嗎？”梁默原笑問。
這一切來的太突然，她正準備好好思量，他卻等不及告白。
“我想好好整理一下。”佟娅低下頭，不敢看梁默原的眼睛。
“好。”大手揉了揉她的頭，“我等你。”他直起身，沒打算要走的意思，依舊低頭看着她，眼裏的依戀和不舍那麽濃那麽深，以往他可以将這些情緒掩蓋在黑深的眼底，而現在，此刻，當下，他覺得沒必要再遮掩，也懶得再掩飾。
高興的同時又有些犯堵。晚上她翻開手機信息，看見唐駿的短信：小娅，你怎麽不接我電話也不回我短信，是打算徹底和我劃清界線了嗎？昨天我打你電話是想問你，如果我想追你，你還肯接受嗎？
手指在鍵盤上磨了很久，最終一個字都沒有敲。
佟娅把手機往床上一扔，深深埋進被子裏。
這一夜注定無眠。
第二天一早，梁默原來接她。把佟娅的車送去修理廠後，出發回汀城。阿布顯得特別活躍，在沉悶的車廂裏不時叫兩聲，可能連它也感受到兩人之間怪異的氣氛。
唐駿的事攪的她心神不寧。在沒有解決掉這件事之前，她不可能不清不楚答應下梁默原的。
這一路，兩人各懷心事，話也沒有講幾句，将她送到小區樓下，掉頭就走。她望着車子遠去的影子，他是不是生氣了？
長嘆出一口氣，拖着沉重的腳步上樓。
佟娅以為那天電話裏把話說的夠清楚了，誰料隔天大早接到唐駿的電話，他在她家樓下。想當面見她，把話說清楚。
男人總對自己的某方面出奇自信，在唐駿看來，佟娅喜歡了他那麽多年，不會僅僅幾周的時間轉變如此之大。
試問十年和幾個星期，哪個勝算大？
唐駿以為，他親自去見她，總會不一樣的。他相信自己在佟娅心裏魅力不減當年。
南方的梅雨季節開始，前兩天還豔陽高照，昨夜起，淅淅瀝瀝的小雨連綿不絕。
佟娅拿着傘下樓。阿布現在變的超黏她，非得跟着她一起下樓，佟娅沒辦法，只好把早上做好冰在冰箱裏的狗拌飯拿出來加熱一下喂給他吃，少年狗瞬間被美食俘獲，眼皮都沒有擡起看一下佟娅，吭哧吭哧只顧自己舔盤子。佟娅呼了一聲，這家夥變臉可真快，誰說狗是最忠誠的，明明是最沒良心。
今天原本和梁默原約好出去坐坐，差不多也是這個時間段。佟娅現在非常确定自己的心意，正因為如此，她更不希望梁默原撞見她和唐駿在一起。
不想被他誤會。
如果意外撞見了呢，她該怎麽向梁先生解釋她和唐駿的關系？實話實說，還是選擇一個說的過去的關系，隐蔽她暗戀他十年的事實？一路上，佟娅都被這個問題困擾着。
她自己都覺得今天特別別扭。
佟娅忍不住吐槽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從昨天開始的，好像又恢複了傷春悲秋的少女情懷。
怎麽搞的？
走下樓梯，佟娅慢慢停下腳步，昏沉的通道口，唐駿站在那裏，背後是同樣昏沉的雨幕，只不過有微微的天光撒漏進來，看上去比裏面稍微亮一點。他漆黑的身影就仿佛刻在牆上的浮雕。佟娅腳步變的沉重，努力走向那團浮雕的影子。
自上回婚禮以後，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他看上去瘦了很多，憔悴很多，兩頰顴骨凸起，整張臉灰撲撲的，又瘦又長，加上那對粗黑的眉毛，與這蒼茫毫無生氣的雨天是一等一的配。
佟娅停在唐駿面前，雨絲撲進來，落在右邊手臂上，她感到有點冷。
“工作忙嗎？”他随意地聊到，試圖用這種方式拉近與佟娅的距離。
她低頭用左手擦了擦右手臂上的雨絲兒，披發順着下垂的肩膀掉落到前面，唐駿很自然地伸手過來替她撩，佟娅像忽然被蟄了一下，退開一步，不帶任何表情，語氣也是淡淡的，一副拒他于千裏之外：“你別這樣唐駿……”
“我讓你不舒服了？以前你可是……”
“我以為我那天在電話裏已經把話說的夠明白清楚了。”
“小娅，我就問你一句，我們還是不是朋友了？”唐駿不依不撓，向她逼近一步，低着頭牢牢注視。
她保持鎮定，胸口起伏劇烈，從來沒有哪一刻，這顆平靜的心這麽劇烈的運作過，她壓制着洶湧澎湃的感情，毫不畏懼地直視他：“在你删掉我微信好友的時候，你怎麽不問問自己，你有沒有把我當成朋友過？”
潮氣湧上眼眶，雨不知什麽時候大了，隐隐夾雜着幾聲悶雷。佟娅此刻的心情和外面的天氣一樣，那種悲哀的失望像外面滔天的大雨，侵漫着她的心。
她凝望着唐駿，眼底的淚意一點一點兒積聚，微微走調的聲音，要把這些年她的煎熬她的痛苦她的委屈，全部還給他。
全部的全部。
統統還給他。
可是就在張口的瞬間，忽然就什麽都不想說了。
何必他知道呢？
唐駿只是她過去生活裏的人，和她的未來再沒有瓜葛了。那些過去的事情，何必要再拿出來給自己添堵，何必讓他錯以為自己念念不忘呢？
何必呢？
想到這，釋懷了。
雷聲陣陣裏，佟娅笑了，很淡很淡的笑意，把一切都放下的那種笑。
“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我和你不再可能了。”
“我不信。你說你有喜歡的人，他是誰？在你心裏，有誰能比的過我？”
“那個人，遠比你尊重人，有愛心，紳士孝順體貼。他會在我最難受最無助的時候送我手帕擦眼淚；他會在我受傷的時候第一時間給我安慰和幫助；他會為了滿足他爸爸的心願放棄自己的學業；他會騎馬，麻将一流，他努力踏實，他的眼睛裏藏着星海，笑的時候能把人迷醉在裏面。和他在一起的每時每刻，我都感到快樂可靠，他讓我覺得生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超棒的，也是因為他，我才知道，原來這世界上真的存在着這樣超棒的男人。這樣好的人，比你好一千倍一萬倍的男人，唐駿，我問你，如果你是我，你會不喜歡嗎？”
“即便你說的是真的，他也喜歡你嗎？你們在一起了嗎？如果沒在一起，我依然還有機會是不是？”唐駿不得不承認，從佟娅的眼神和語氣中判斷，的确有那麽一個人存在，就在他結婚的這短短的幾個星期時間內，趁虛而入。
佟娅一愣。他們确實還沒有在一起，但是昨天他梁默原已經向她表白了，只要她把和唐駿的過去徹底清理，她打算和梁默原好好走下去。
将佟娅的微表情看在眼裏，唐駿一臉“果然被我說中了，你佟娅永遠只會暗戀”，“看來我還有機……”
“對不起，你沒有機會了。”一道清潤的聲音從天而降。
佟娅渾身一顫，側臉去看。
那人不知什麽時候站在雨簾裏的，褲腿被雨淋得的濕透，一雙眼睛黑亮，始終望着她。柔情要将她融化。
梁默原從容地收起傘，走到她身邊。
沒等到佟娅反應過來，伸手将她攬進懷裏，按她頭在胸口，看着唐駿，“正如你看到的，我就是她嘴裏說的‘比你好千倍萬倍的人’。娅娅是我的人，你沒有機會了，明白了麽？”
唐駿頓住，沒想到佟娅說的是真的。
“不許你再來纏着她，下次再被我看見，見一次打一次，滾！”梁默原惡狠狠道。
唐駿自讨沒趣，灰溜溜撐傘遁了，消失在大雨中。
“他走了。”佟娅不自然地扭扭肩膀，示意梁默原松手。
“我不要。”他反而收緊手上的力道，低頭笑睨着佟娅，像抓住小白兔的老狐貍，“你的告白我可是一字不漏全部聽到了。”
佟娅羞的滿臉通紅，極力辯解道：“不是的，我是為了讓他死心，我……”
“所以拿我當擋箭牌？你怎麽不找別人呢？”梁默原笑的寵溺。
“我也不是在說你啊。”
“不然呢，不是我是誰？是誰在你最難過的時候送給你手帕擦眼淚的？是誰在你被花砸到時送你去醫院的？是誰帶你去馬場騎馬的？是誰的麻将一流，是誰讓你覺得可靠快樂的？不是我嗎？”
“我、我……”佟娅被駁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是我是誰？嗯？”男人微笑着手捧起她的臉，拇指溫柔地摩挲着下巴細嫩的皮膚，低啞的聲音迷人催眠，“閉上眼睛，我要親吻我的公主了。”
佟娅窒了氣，腦袋裏那一秒無法想任何事，目光筆直，帶着無法言說的驚慌和錯愕。他的背後，微微亮起的天光，雨還在下着，小了一些，男人的眼睛迷人，好像被染上了一層緋色，一動不動的，就那麽望着她。
梁默原遮住她的眼睛，在溫熱的帶着一絲絲潮氣的男人寬厚的手掌心裏，佟娅閉上了眼睛，他放開手，靜靜望着她纖長的睫毛，身上每一個毛孔都是致命的吸引。慢慢低下頭，湊近湊近，直至貼上她柔軟的嘴唇，直至呼吸蔓延進她的鼻息和口腔，緊緊貼合在一起。
“我喜歡你，娅。我不要做你的假男朋友了，我要求轉正，從今天開始，使用期無限。”
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不斷。
在這夏天最沉悶的雨季裏，樓道口站着的那對兒接吻的男女啊，真纏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