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天空中， 烏雲翻卷着，露出一輪明亮的月。
月光傾灑下來，為花園的景物披上一層朦朦胧胧的白紗。
望着銀輝下， 泛着柔柔微光的葉子，遲芮的心情也漸漸變得平靜。
那因為想起幼年記憶而低落的情緒，一下子消失無蹤了，反而有絲絲暖意滲透出來， 包裹住了她的整顆心髒。
“寒哥哥……”
“嗯？”
“謝謝你們對我這麽好，也謝謝你讓我知道這些。”
葉明寒低眉，就看到少女擡起頭來， 對他輕輕彎唇，露出兩個甜甜的小酒窩。
少女明眸如水，泛着盈盈柔光。
“我很開心， 真的非常非常開心。”
原來，曾經有人對她那麽好，那樣疼愛她……可以為她做那麽多事情。
望着她甜美柔軟的笑容，葉明寒只覺得心中一陣悸動，像落入一顆石子， 泛起一圈圈漣漪。
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發頂。
遲芮嘻嘻一笑， 笑容帶了幾分腼腆。
她望着天上的月亮， 忽然想起什麽， 說道：“剛剛跟我說話的， 是我的生父， 我好像還沒有給你介紹。”
葉明寒不由一頓，眼底露出幾分心虛。
“其實不介紹好像也沒什麽關系。”而遲芮想了想，又繼續說道。
“以後應該不會怎麽見到了。”
看着少女平靜的神色，葉明寒感覺心髒一陣揪疼。
大概是看了出來，遲芮望着他，對他笑了一下。然後她低下頭，看着兩人交疊在地上的影子。
“他跟我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我對他沒什麽印象，也沒有多少感情。”
少女的聲音繼續響起，月色下透出幾分清泠。
遲芮很少跟別人說過自己的生父，此時卻好像很自然地便說出了口。
“在我心裏，他怎麽樣其實跟我沒什麽關系，我只要有媽媽就好了。”
“寒哥哥，你會不會覺得我這樣很冷漠？”
“不會。”葉明寒斬釘截鐵。
他只希望她遠離一切傷害，她能夠懂得保護自己，他比什麽都高興。
“那我就放心啦。”
遲芮微微彎唇，感覺心底暖暖脹脹，有什麽情緒快滿溢出來。
能得到喜歡的人的支持，大概沒有比這更讓人歡喜的了。
而這時，葉明寒忽然上前一步。
他張開雙臂，輕輕抱住了她。
遲芮靠在他身上，隔着薄薄的襯衣，能感受他衣服底下強有力的腹肌和溫熱的體溫。
她微微紅了臉，但又舍不得推開他。
“寒哥哥……”她小小聲地喚他，有些疑惑。
葉明寒輕撫着她的秀發，一字一頓道：“以後還有我。”
他的聲音低沉沉的，帶着幾分冰涼的質感，但落在遲芮的耳朵裏，卻是那樣溫暖和煦。
她以後不僅有媽媽，還有寒哥哥了嗎？
“嗯。”
遲芮也伸出了小手，環抱住他的腰。
聽着男人在耳畔咚咚咚的心跳聲，她心底又忍不住想，寒哥哥，是不是也有那麽一點……一點點喜歡上她了呢？
她是真的不想一直做他的妹妹呀……
兩人在花園裏待了一會。
也沒怎麽說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但即便只是如此，也已經很開心了。
時間慢慢流逝，舞會接近尾聲。
最後賓客散盡，宅子裏安靜了下來。只能透過窗戶，看到打掃收拾的傭人們。
“回去了。”
葉明寒看了看腕表，“你明天還要上學。”
遲芮點了點頭，有些腼腆地站了起來，小步跟在他身後。
一進大廳，就碰到了送完客人回來的安欣。
看到葉明寒，她不由瞪了瞪眼。
她辛辛苦苦辦了這場宴會，雖然還算圓滿，但宴會上兒子女兒一起玩消失，還是讓她有些不滿。
“安姨。”這時，遲芮軟聲喊她。
一聽到她的聲音，安欣剛剛看到兒子的無名火一下子就滅了。
“芮芮啊，今晚玩得開心嗎？”
“嗯嗯！特別開心，謝謝安姨給我準備的裙子，真好看。”
“你喜歡就好，我還讓人拍了很多照片，過幾天就能看到了。”
說到這裏，安欣不由一頓，她打量着遲芮和她兒子，問道：“話說回來，你們還沒合照吧？”
遲芮眨了眨眼，扭頭看了葉明寒一眼。
她好像……确實還沒跟寒哥哥合影過……
當然，小時候的不算。
“來來來，你們到鋼琴那邊坐着，我給你們拍張照。”
安欣拉着兒子，推着他和遲芮往音樂席走去。
“知道你不喜歡拍照，一張就好，趕緊的。”
安欣讓遲芮坐着，又叫兒子站在她身邊，然後她舉起相機，将這一幕拍了下來。
不得不說，兒子和芮芮在一起的畫面實在太養眼了，她忍不住多拍了幾張。
當然，她也不敢太過分，就怕不小心又把兒子給惹毛了。
“好了好了，拍好了。”
安欣看着相機裏的照片，心滿意足地說道，“等過幾天我就把這些照片洗出來，重新做一本相冊。”
“安姨，可以把電子檔的發給我嗎？”
遲芮湊到她身邊，看着相機裏她和葉明寒的合照，有些腼腆地問她。
“沒問題，等我導出來後，整理成一個文件夾發給你。”
葉明寒瞅了她們一眼，目光落在安欣手上的相機。
雖然他也想要那張合照，但此刻說出來，勢必會引來母親的嘲笑和揶揄，所以他很好地克制住了。
反正這件事肯定要經過陳叔的手，他找陳叔要就是了。
考慮到第二天，他們一個要上班，一個要上學，安欣便打發他們回房間睡覺去了。
葉明寒和遲芮坐電梯上了三樓。
來到了少女的房間前，葉明寒看她打開房門，本想目送她進去再走，卻見她忽然頓住腳，回頭看他。
“嗯？”
望着少女欲言又止的神色，葉明寒眼露詢問。
遲芮小手緊緊握着門把手，臉上因為害羞而脹紅一片，但想到之前那個讓他喜歡上她的計劃，她又鼓起了勇氣。
少女放開門把，伸出手去，緊緊揪住了他的衣袖，指尖因為緊張而泛白。
“寒哥哥，你……你可以親我一下嗎？”
她的聲音小小的，帶着無盡羞意，然而明眸顧盼間，卻又有着無限熱情。
“就……就是……晚安吻啦，可以嗎？”
葉明寒微微怔住。
他望着含羞帶怯的少女，心中那種異樣的感覺再次湧起，而且從未有過的強烈。
他的耳邊，不由響起他姐姐葉夢可問他的話。
他忽然就明白了過來——
原來這種情緒，是喜歡。
不是什麽哥哥妹妹，而是男女之情的……那種喜歡。
葉明寒心頭一震。
他抿了抿唇，放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握成拳頭。
在突然明悟過來的那一刻，再面對遲芮，再望着她的雙眼時，他莫名地就有些……緊張。
“寒哥哥？”
遲芮偷偷觑他，他安靜地沒有動，讓她有些羞窘和沮喪。
她都這樣說了，他還是無動于衷……
難道……她的“勾引”就這麽失敗嗎？
果然還是像葉姐姐那樣溫柔又妩媚的女生比較受歡迎吧？
就在遲芮越想越窘迫，忍不住要落荒而逃時，男人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不由頓在原地，脊背有些發僵。
男人輕輕将她往他身邊一拉，然後他的另一只手掌擡起，捧住了她的半邊臉頰。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心跳猛然間加速了起來，帶着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快的速度。
男人的手指在他的臉頰上輕輕摩挲着，指腹帶着微微的粗糙，溫暖而滾燙。
遲芮完全不敢看他，臉紅心跳地垂下了眼睫。
葉明寒緩緩靠近她，微涼的唇瓣貼上了她的額頭。
這個吻輕輕的，像一片飛絮落在湖面，卻在遲芮的腦子裏投下轟隆隆的一陣炸響。
她的心跳如此劇烈，根本無法抑制。
明明是想“勾引”他的，卻反而讓自己越陷越深，根本無法自拔。
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男人才終于松開了她，結束了這個蜻蜓點水般的吻。
少女揪着手指，眼珠子滴溜溜地亂轉着。
她擡眸偷觑了葉明寒一眼，又快速地低下頭，慌亂得不能自已。
明明是她主動的，不知所措的人卻還是她。
葉明寒深深地凝視着她，望着少女緋紅的雙頰，他心頭一陣酥麻，卻又不免糾結起來。
遲芮……對他也有同樣的感覺嗎？
還是，她只單純地把他當哥哥？
“遲芮……”他輕聲喚她。
“嗯。”遲芮揪着手指頭，腦袋低低地看着腳尖。
“你……”
他微張口，醞釀了再醞釀，然而最後說出口的還是：“進去睡吧，晚安。”
“哦哦，寒哥哥晚安。”
遲芮點點頭說道，然後轉身，像小兔子似的逃進了房間裏。
關上房門，少女緊緊靠在了門板上。
她一雙小手捧住了兩邊臉頰，嘴邊咧開一個燦爛又甜蜜的笑容。
不管怎麽樣，對于遲芮來說，這個夜晚已經足夠完美和開心的了。
然而站在她房間門口的男人，卻并不是這樣想，在遲芮轉身逃開後，他朝露出了一臉糾結的神色。
葉明寒緊緊抿着唇，眉間因皺得用力而凸起成一個“川”字。
雖然明白了自己對遲芮的心意，但在感情方面完全是一片空白的他，心底其實比遲芮還要無措。
沒錯，正如他姐姐說的那樣，他喜歡上了遲芮。
對這個從小就記挂在心裏的小姑娘，産生了非分之想，這一點他沒有辦法欺騙自己。
但是這之後呢？他要告訴她嗎？
可要是他表白了，遲芮不接受他怎麽辦？到時候，他還能像現在這樣，以哥哥的身份親近她嗎？
如果她接受了他，那然後呢？
難道是要……結婚？
他倒是不介意娶遲芮做妻子，可是她好像還沒成年……等等，法定結婚年齡是幾歲來着？
葉明寒站在走廊上，眉頭深深地皺着。
随着思緒發散，他已經不知想到什麽地方去了。
只不過目前來說，他最在意的一點還是——遲芮對他到底是什麽感覺？她也喜歡他嗎？
如果她不喜歡他的話，剛剛就不會要他親她了吧？但是她說的又是晚安吻……
想起小時候她對晚安吻的解釋，葉明寒不免又陷入沉思。
她會是因為看到她爸的出現心情不好，想要他安慰才向他……索……索吻的嗎？
“索吻”是這麽用的吧？
想到這個詞，他的耳根不免有些泛紅發熱起來，而眼前，卻又浮現少女粉紅色像果凍似的唇瓣。
喉結微動，感覺到自己的異樣，葉明寒連忙斂了斂神。
他抓抓頭發，又看了眼少女的房門，便略帶煩躁地轉身進了自己屋裏。
算了，還是先想個辦法試探一下小丫頭的心意吧。
在那之前，可以先查查法定結婚年齡，看看需要什麽手續。
想到就做，葉明寒來到床邊，準備打開電腦搜索一下相關資料。
看着電腦屏幕上反射出自己的臉，他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他只是提前做做功課而已，并不是真的想那麽跟小丫頭結婚的。
話說，結婚是不是要去民政局？
電腦開了機，進入桌面。
剛想打開浏覽器，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了什麽，他不由一頓，低頭看了過去。
只見黑漆漆的床底下，隐約露出了紙箱的一角。想到放在裏面的東西，葉明寒皺了皺眉。
得找個時間，把東西處理掉，不能被遲芮看見了。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逝，他又抱着電腦坐在了床頭，打開軟件搜索了起來……
第二天早上，陳管家來到他家少爺的房間門前，輕輕敲了敲門，沒聽到回應，他便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中央的歐式大床上，俊美不凡的男子，眼睛緊閉着，呼吸均勻，顯然還在熟睡着。
陳管家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走過去拉開厚重的窗簾。
刺目的陽光，透過玻璃一下子湧進室內。
明晃晃的光芒照在臉上，葉明寒眼睫微顫，皺着眉頭睜開了眼睛。
剛睡醒，他看上去還帶着幾分迷茫。
“少爺，該起床上班了。”
陳管家走到床邊，将掉在地上的筆記本電腦撿了起來。
葉明寒坐起身，在瞥見床頭櫃上的時鐘時，他的眼神不由一銳。
竟然已經這個點了？
“遲芮去上學了？”
“是的，芮小姐已經出發很久了。”
葉明寒有些懊惱。
昨晚太興奮，一直睡不着，熬到很晚才終于睡了過去，沒想到早上竟然睡過頭了。
“這鬧鐘沒響。”
他盯着時鐘，語氣淡淡的，但陳管家還是看出了他的氣惱。
大概是把睡過頭怪到鬧鐘上了。
陳管家看了他一眼，最後還是說道：“應該是響了的，只是少爺睡太沉了，沒聽到。”
葉明寒：“……哦。”
“少爺還是起床吧，聽老爺說今天有個挺重要的會議。”
“嗯……”
葉明寒點了點頭，臭着一張臉下床洗漱。
等坐在餐桌前，面對滿桌豐盛的餐點時，他卻覺得一點胃口也沒有。
擡眸看着對面空蕩蕩的座位，他拿起一片面包，狠狠咬了一口。
嘴裏咀嚼着，他摸出手機看了看。
本來是想查看一下交通狀況的，誰知竟看到了來自遲芮的未讀消息。
他心中一動，連忙點開來看。
芮：【寒哥哥，我去學校啦，你要好好吃早餐哦。】芮：【今天的牛奶很好喝，你可以嘗嘗～】看着她的信息，葉明寒瞬間陰轉晴。
他在輸入框裏打字，只是寫了删，删了寫，最後只回複了一個“嗯”字。
看着她發來的聊天記錄，他又看向餐桌，卻發現桌上擺着的，是一杯黑咖啡。
“牛奶呢？”他皺皺眉，對一旁的女傭問道。
面對他的瞪視，女傭渾身一抖，一時有些答不上來。
“正在廚房加熱，馬上就好。”
陳管家笑了笑，出聲幫女傭解圍道。
看着他臉上的笑容，葉明寒莫名地有些心虛。
他輕點了點頭，收起了不自覺散發的冷氣，繼續吃起了早餐。
剛剛還覺得索然無味的面包，此刻吃起來似乎被加了蜂蜜，竟有幾分甜絲絲的味道。
遲芮到了學校，剛走進校門，就遇到了蔣星陽。
他獨自站在去教學樓的必經之路上，看到她，不由站直了身體。
瞧着，似乎是在特地等她。
“遲芮。”他主動跟她打招呼。
遲芮對他點了點頭，禮貌地笑了一下，然後自顧自往教室方向走。
而蔣星陽也主動跟在了她身側。
“遲芮，你昨晚很漂亮。”他忽然說道。
作為宣城有名的世家豪門，蔣家也在葉家的受邀之列。
蔣星陽也去了舞會，只是遲芮一直被葉明寒護得緊緊的，最後甚至一起消失了，他沒找到機會跟她說話。
遲芮頓了頓，扭頭看向少年。
經過這段時間的沉澱，少年收斂了之前的傲慢和不可一世，雖然眉宇間還帶着幾分傲然，但已經沒有以前那麽讨人厭了。
只是這并不代表遲芮會喜歡他，他這樣子對她來說是一種困擾。
“蔣同學。”
看周圍沒什麽人，她便斟酌着開口。
“嗯，你叫我星陽吧，都認識這麽久了。”蔣星陽大大咧咧說道，其實眼底閃過了幾分緊張。
“嗯，星陽同學，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麽問題？”
“就是你知道男生一般喜歡什麽嗎？寒哥哥的生日快到了，我想準備一份禮物送給他，順便跟他表白。”
前面的話還好，直到最後一句，蔣星陽反應過來後，臉色猛地一白。
“表……表白？”
“嗯，我喜歡寒哥哥。”
“你說的寒哥哥，是葉明寒？”
遲芮沒有遮遮掩掩，很幹脆地承認了，“嗯，是啊。”
“你們不是兄妹嗎？”蔣星陽的音量忍不住提高了一些，顯然一時沒辦法接受。
“不是啊。”遲芮搖搖頭，“我只是暫時寄住在葉家而已。”
看少年聽了她的話之後，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遲芮不由抿了抿唇。
她已經說得這麽明白了，他應該懂她的意思了吧？
“星陽同學沒有好建議的話也沒關系，我再自己想想。”她輕輕說道，“快上課了，我們先回教室吧。”
說完，她便轉身往教學樓的方向走。
望着她毫不留戀地離去，蔣星陽不由苦笑了一下，低頭看着捏在手心裏的櫻桃發夾。
以後，大概是沒什麽機會送出去了吧……
他撓了撓頭，将那對發夾收回了口袋裏，默默跟在了少女的身後，一起回了教室。
下午，遲芮又被岑深接到了葉明寒的辦公室。
因為業務繁忙，這幾天她放學過來，辦公室裏還有其他人在加班。
一來二去，她跟秘書小姐姐也混熟了。
在盛晴樂的微信催促下，她這天又開始跟她打探起了岑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