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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亂者當斬 (1)

樹形的燈座上一、二十支燈芯在燃燒, 将室內照得亮堂堂的, 梁玉小心翼翼又帶着急切地将又一天勾了去。只要天黑了, 這一天就算過去了!

雖然煩惱着方令的突然出現,呂娘子還是被她這個樣子逗笑了。無聲地掩住了口,呂娘子饒有興趣地打算看看梁玉還想幹什麽。

梁玉開了衣箱, 從裏面取出兩只匣子來,一只略長,一只略短,都抱到了燈前的案上。呂娘子挑了挑眉, 只見梁玉鄭重地将兩個匣子打開,雙頰泛上了桃花。略長的裏面是一柄短刀, 略短的匣子裝着一把菜刀。梁玉摸摸這個,看看那個,又都放下, 撐着腮, 看着刀鞘上反射的火光露出一個傻乎乎的笑來。

【我也有這樣的時候呀。】呂娘子不由感慨一聲,又搖搖頭, 想那個做甚?

眼見梁玉發呆發不完了, 呂娘子咳嗽一聲, 打斷了梁玉的遐思。

梁玉從容坐好, 匣子蓋也不蓋, 一派坦然地笑問:“呂師?”如果不是她雙頰仍然帶一點餘韻, 呂娘子幾乎以為剛才的一切傻相都是自己的幻覺了。

【我年輕的時候可還沒有這份本事。】呂娘子道:“很奇怪, 沒有進展。”

“哦?怎麽講?”

“方令那裏, 是他自己什麽都不對人講。‘四兇’那裏就更奇怪了,他們突然将心腹之人召集起來,只在他們家裏居住,絕不許外出。”

“沒有進展就是進展,”梁玉冷靜地道,“要不是幹大事,他們何必這樣保密呢?一定是要有所動作了。這是憋着壞呢。”

呂娘子慚愧道:“才誇口能夠刺探到消息,又失算了。”

梁玉道:“這已然是難得的消息了。他們将會幹一件大事,再盯一盯吧。唔……‘四兇’要幹事,不止要用人吧?看能不能問過,他們有沒有在整理刑具!”

“不錯!我也是這麽想的,已經使人打探了。”

梁玉想了一下,問道:“我要再與蕭司空那裏通個氣,将咱們知道的這些個告訴他們,你說,可行嗎?”

呂娘子道:“當然可行,朝上争鋒,恐怕還是靠他們。只是……三娘,頂好不要自己登司空府的門,太招眼啦。”

“何必特意上門?近來豐邑公主‘痊愈’了,彼此碰面的機會多得是,托誰捎話不是捎呢?唉,怎麽所有人都奈何‘四兇’不得呢?聖人要護他們到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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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娘子一撇嘴:“用完就是他們的死期了。”

梁玉嘆道:“在他們死前,不曉得有多少人要先家破人亡了。不對,這事兒我得再想想,一定有個什麽辦法的。”

呂娘子好奇地看着她,梁玉時而皺眉,時而展顏,忽然問呂娘子:“酷吏與軍人勾結,欲除朝中士人,取而代之,如何?”她的骨子裏還殘存着梁家那種“打官司不放賴,不如在家踹”的思維。用“好人”的辦法,在桓琚決定收手之前,就且看着“四兇”橫行吧!得要多少人的鮮血才能讓桓琚覺得刺眼呢?

不如直接刺他的心!

呂娘子道:“這個好!他們可也除了不少大臣的,尤其紀公!對了,我現在雖不知道方令與‘四兇’在密謀什麽的消息,卻能取得一些他與‘四兇’交好的鐵證!哼,他們方家的勾當,呸!”

梁玉喜道:“那就這麽辦啦!到時候将這個往聖人面前一擺,就說,我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就是有人隔牆給我扔進來的。大約是……犯了衆怒吧。”

兩人笑了一陣,呂娘子心情舒暢,提醒梁玉:“別總算日子,也要算一算嫁妝的。袁府兩位夫人雖然厚道,袁家可是名門望族,嫁妝少了,也要招人指點。”

梁玉臉上一紅:“我東西也不少啦。”

“點點,點點,”呂娘子撺掇着,“我心裏算着,你總有百萬財,可究竟有多少,自己得有個數呀。”

兩人燈下又算了一回財産,整個梁家只有人帶上了京,此後所有的財産都是桓琚所賜,以及由此而來的別人的饋贈。梁玉與兄弟們不大一樣的地方就在于,她直接從桓琚手裏得到過賜予她個人的財物,這些即便是在梁滿倉極其摳門的時期,以梁滿倉的腦子也是不會扣下的。又有南氏給女兒準備的産業,梁玉自己購置的産業,統統加起來,兩個人算了大半夜。

梁玉道:“人的際遇真是太奇怪了,誰能想到我也有今天呢。”

呂娘子道:“可見這世上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三娘将來還有大富貴的。”

兩說又說了一回閑話,才各自睡去。

第二天起,呂娘子便專一去拿方令與“四兇”勾結的證據。幾天下來,将呂娘子也吓了一跳,她匆匆去找梁玉:“三娘,這事真的不妙!我看方令所謀恐怕比你所想也差不到哪裏去了,你看,這是多少錢?即便讓三娘出這筆錢,也不算是小數目了。”

梁玉看了呂娘子拿回來的賬目,她不看重錢但也知道行情,訝然道:“他能有多少錢?不對!禮下于人必有所求!他們要幹什麽?!要是我……我也不跟‘四兇’攪一塊兒呀,還不如給公主送個禮、求個官,自己官兒做大了,再整回去。他長得人模狗樣的,大長公主也會擡舉他。”

呂娘子問:“整回去?”

兩人面面對望片刻:“他要報複?!”

梁玉道:“他果然是個傻子。可是‘四兇’确實讨厭,如果被他們捏到把柄,不死也要脫層皮呀。他們如果能夠暴斃就好了。”

呂娘子面色凝重:“我敢說,方令不知道我到了哪裏,更猜不到我在京城,那麽,他會報複誰?”

【袁家!】

“小先生什麽時候回京?哦!下月初三。”

“還有五天。”

“給府裏送個信吧。”

“好,我去。”

呂娘子匆匆去向袁府報了信,劉夫人、楊夫人得到消息之後并沒有責怪呂娘子。看呂娘子低頭縮肩的樣子未免太可憐,劉夫人道:“我家何嘗怕過人?你只擡起頭來,好好回去過你的日子。”将呂娘子打發走,劉夫人卻行動了起來:“這等小人卻是不可不防的。”

不是正在給“四兇”下絆子嗎?那就再給相熟的關系送信,讓他們加上這一條——“四兇”承接報仇業務。管它有沒有,它一定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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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袁樵回京,“四兇”也不見有進一步的動靜,還是依舊勒索幾個富戶,又或是接幾個報仇的狀子,收了錢将對方的仇家往死裏整。梁玉給侄女準備的結婚贈禮——兩份田産,也順利買好了。呂娘子也将方令與“四兇”勾結的證據拿到了手,且得到了“四兇”确實在準備刑具的消息。唯一遺憾的是“可惜‘四兇’的賬目沒能拿到手,這幾個短命鬼,為什麽突然這麽森嚴了。”

梁玉的倒計時勾到了四十五的時候,接到了豐邑公主的帖子,邀她去豐邑公主的別莊裏小住幾天,說京裏的氣氛怪讨厭的,不如外面活泛。豐邑公主孩子也生完了,身體也養好了,正要琢磨着怎麽重回京城。眼前就是一個絕佳的機會,豐邑公主願意與大家同仇敵忾,順利回歸。

梁玉也回帖,說是到時候一定會去。豐邑公主那裏不但有馬球場,附近亦可圍獵,梁玉收拾行李的時候,将弓箭、短刀等等連同球杆之類一股腦都帶上了。

就在二十二日當天,盧會上了一本,聲稱京城權貴“多行不法”,往往有“逾制”以及奇裝異服等等情況發生,請求整頓治理。

“四兇”并沒有對方令言聽計從,方令一個“傻老兵”能懂什麽政務?他們四個才是辦案子的人,憑空說什麽太子要謀反啦,司空要廢立啦,皇帝也不能馬上就信了。沒點證據,沒有點口供,皇帝怎麽可能就辦案呢?即便有,皇帝還會把這個案子交給別人來看,讓“四兇”這些揭發大案的“首功之臣”幹瞪眼。

四人便密謀,要從一個小些的名目入手,讓皇帝可以放心地把案子交給他們來辦。他們一旦可以全權處理了,就可以将一些在大案裏皇帝可能會說“不得驚擾”的人,也允許他們訊問了。大長公主案牽連起來麻煩,不如另起一更模棱兩可的名目。

幾人密謀準備許久,刑具、牢房都準備好了,名單也列好了,這才向皇帝上書,從“逾制”查起。富貴日子過得久了,人就好作,原本只能蓋三間房的,悄悄蓋個五間,不許有的紋飾也悄悄繡上了。尤其是皇親國戚、高官顯貴,就愛弄這一套顯得自己地位高。

這一條是皇帝們都不大樂見的,凡事都得有規矩、有等級,你們超越了規矩,這等級還有什麽用呢?

是得收拾收拾。

桓琚想了想,同意了。

盧會趁機奏道:“這……若是有貴人犯法,臣是否還是‘不能驚擾’呢?”

桓琚皺了皺眉,想到還要用他,便給他點了幾個人:“似這等人,不是宗室長輩便是年長勳戚,不可對他們恐吓。其餘人你要慎重訪查。”他的點的人裏有大長公主夫婦、有長安縣公、萬年縣公等人,最後還把梁滿倉夫婦也能加了進去。這些人要是被整了,皇帝的臉面上也有點過不去的。

盧會喜道:“臣領旨。”

出宮便對三位結義的弟弟說:“成了!”

王道安道:“如此,我等便分頭拿人!”

“好!”

幾人兵分數路,盧會頭一個要抓的就是崔穎!【老前輩,你踩在我頭上也夠久了,也該叫我出一出這口惡氣了!】什麽“方兄的仇人的兒子”,早被他扔到不知哪個犄角旮旯裏了,他先寫了個帖子,寫到一半自己團了扔了,叫了個文書來:“給崔某寫張帖子,口氣要客氣些,請他過來幫我一個忙。”

文書寫了幾次都不能令他滿意,盧會道:“要客氣,再客氣,對前輩的!”

待文書用詞謙卑到極點的時候,盧會才滿意了:“不錯,這樣就好。快!趕緊送給崔穎。”

盧會領命整頓京師權貴的“逾制”問題崔穎是知道的,崔穎身為禦史中丞,也覺得盧會真是小題大做!紀申治下的京城,權貴已經很收斂了。盧會就有這份拿雞毛當令箭的本事,崔穎作為禦史臺的實際掌控人,也要配合一二。本來糾正風俗,也是禦史的責任之一。

崔穎騎馬到了盧會的衙門,被一衆小吏點頭哈腰迎進了內衙,接着一擁而下,将崔穎拿下!變故來得猝不及防,崔穎也有些驚訝:“汝等做甚?”

盧會穿着官衣、帶着官帽,威風凜凜地走了進來:“哈哈,崔中丞!別來無恙?給我剝了他的官衣!”

崔穎年輕且英俊,“最早的酷吏”,讓盧會嫉妒不已,現在只有他們做着“四兇”,崔穎居然還洗手上岸了!這又讓盧會怒火中燒,一定要讓崔穎造個反不可!剝崔穎官衣的時候,盧會眼尖,看到了崔穎身上攜帶的印信:“那個、那個,給我拿來!哈哈哈哈!把他給我吊起來!”

盧會拿了崔穎的印信就想起來了:“你的走狗們認這個吧?”把袁樵等“崔穎的走狗”也給騙過來。

袁樵等人不曾提防崔穎,果然落入盧會手中。盧會一心記恨着崔穎,将衆人打完二十棍先扔到一邊,親自持刀拍着崔穎的臉說:“沒想到吧?你現在落在我的手裏啦,哈哈哈哈!”

崔穎是沒有想到世上竟有如此蠢人,盧會是覺得這樣無法無天就沒人管了嗎?

【只要你們都謀逆了,聖人哪裏會計較我先動刑了呢?】盧會自有他的一本賬,【會救你們的人,現在也在挨着審呢,哦,梁家土包子不算,他們只會當縮頭烏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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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縮頭烏龜”再縮也沒用了!

鐘肖領了梁家的任務,他先去把廣虛子連同徒弟一塊兒抓了起來,本來想找梁玉的麻煩,梁玉出城了,無塵觀的匾還是桓琚親筆寫的,只能将無塵觀一圍。一手抓了廣虛子及其弟子,另一手便去梁府“請”梁滿倉夫婦協助調查。

梁滿倉滿以為自己小心沒有過頭的,且自己肯定不可能有“逾制”的事情,與妻子兩個人坐着車,到了鐘肖的地盤上。鐘肖對二人是客客氣氣的,卻在梁滿倉夫婦一離府之後便将梁滿倉的兒孫們給抓了過來!與此同時,派人将廣虛子及其弟子進行拷打。

鐘肖既得“賤人”的雅號,便不像嚴中和說的那樣只會摔死奶狗。他将染血的刑具往廣虛子等人前眼一擺,先恐吓:“汝等招是不招?”廣虛子看得開,一言不發,弟子們開始叫罵。鐘肖便提了幾個犯人,當着他們的面演了一番刑具的用法,只見傾刻之間犯人皮開肉綻,面目全非,刑具上又添一重血腥。

再不招供,便對這些弟子動刑,不兩下,便有人頂不住了:“你要我招什麽?”

“你們是不是為梁氏做過法?”

廣虛子的眼睛張開了,喝道:“不可妄言!”

鐘肖笑笑,也不動他,雖廣虛子不在桓琚說的“不能動”的名單上,鐘肖也沒有對他用刑,命兩個差役架起他:“送老神仙去隔壁歇息。”接着便“取得供詞”,來審梁氏子弟。

梁滿倉夫婦“不能驚擾”,他們的兒孫還是可以打一打的,成長的兒子做了官兒,梁家的孫子們可還沒有!鐘肖請梁滿倉夫婦上座坐好,将梁氏子弟帶到堂下,袖子一卷,估量的目光從他們身上不懷好意地掃過,點了幾點,道:“先就這兩個吧。”

庭院中立有幾個木樁,木樁頂端垂下鐵鏈吊着一個鐵環,鐵環的高度極巧妙,正是一個人伸直了雙臂吊起來可使足尖觸地又站立不穩的高度。被點名的是梁九郎、梁大郎的長子梁滔,小兒子、大孫子,鐘肖委實會選人。

鐘肖笑嘻嘻地道:“聖人有令,不可驚擾二老,二老且看下官如何審案。”他手裏将幾張“供詞”撚開作折扇狀扇着風,慢條厮理地問梁九郎:“你家是不是招妖道作法,謀害聖人,好使太子早日登基?”

梁家人就是再傻,也知道這個罪名不能認,何況他們只是讀書上不靈光,旁的事情并不傻!梁九郎與梁滔哪裏肯認?梁九郎更是破口大罵:“你個殺千刀的鐘母狗!”

梁滿倉緊繃着臉,目光在子孫身上逡巡:【他們沒抓到三娘就行!三娘有門籍,可一定得進宮喊冤救我們呀!】

南氏瞪大了眼,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也擔心,更可擔心的是,梁玉還在城外呢!

梁玉此時還不知道家裏出了事,她清早出城時盧會才上本,将近中午的時候她到了豐邑公主的別業,因京城規模宏大往來費時,盧會此時才将崔穎給騙了來。也正是這個時候,鐘肖抓了廣虛子師徒。

豐邑公主與梁玉寒暄畢,笑道:“你的屋子已給你準備好了,快去換了衣裳來吧。你這模樣兒襯這身道袍太可惜啦!在我這裏,盡管穿新衣。嘻嘻,我還有漂亮首飾打扮你。”

梁玉安頓完,豐邑公主其他的客人也趕到了,安邑公主等姐妹、樂陽公主這樣的姑姑,小嚴氏這樣愛玩的,又有平王妃等因為串連勾通而走到一起的人,也是濟濟一堂。梁玉的好友劉湘湘如今不大适合出現,故而沒來。

衆人換完衣服,豐邑公主先設宴款待衆人:“阿嚴,過了晌且去我的球場一試。”

小嚴氏欣然允諾:“好!”又指梁玉,“她如今青出于藍,我們恐怕都打不過她。”

衆人說笑一回,宴罷歇息,等過了最熱的時段,才整裝上馬。今天只是熱身、熟悉場地,衆人都放得開,随意說笑。豐邑公主看梁玉控馬果然了得,贊道:“你這真是得老天的青睐才能這麽聰明。”

梁玉謙虛道:“不過是因為我粗糙,舍得摔打罷了。”

幾人看她水靈靈的模樣,都不信她說的。平王妃道:“這話說得我都要心疼死了,誰舍得叫這樣标致的小娘子摔打?”

女人們都很歡樂,她們不斷地向桓琚訴說“四兇”為害,桓琚也漸有猶豫的樣子。與此同時,朝上也暗流湧動,正在策劃反撲。彈劾“四兇”的奏本也逐漸湧現。“四兇”離完蛋也不遠了,沒有了他們,京城才是一個樂園。

梁玉道:“我們鄉下人,真是摔打出來的。我小時候自己兩條腿攆過兔子呢。”衆人都不信。

其時,正有一個人跑出了攆兔子的速度——梁芬。

她是梁玉的大侄女,就快要定親了,家裏祖父祖母、親爹叔叔連弟弟一塊兒被“四兇”給抓走了。鐘肖還派人看住了她家的大門,全家焦急,梁芬鼓起了勇氣,翻牆跑了!

這也是一個從鄉野裏長大的女孩子,梁府院牆雖高,扛個梯子上去還是不在話下的。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找小姑姑去!到了無塵觀外,卻見書場也不開了,一個人也沒有,只有鐘肖派的人拿着從攤子上搶來的胡餅邊啃邊說:“這匾居然是聖人題的?那他們觀主即便在,咱們也進不去呀。”、“她不在,咱們正好在這裏守着,省得再多跑腿。”

梁芬這才想起來,梁玉出城去了。她一個姑娘家,跑出城去又要到哪裏找人呢?正思量着,背上被人拍了一掌,吓得梁起了一身的冷汗,回頭一看:“阿蠻姐?”

阿蠻是鑽了狗洞出來的,梁玉帶着桂枝等出城,阿蠻作為管家留下來看無塵觀,道觀被圍,阿蠻不肯坐以待斃,也設法逃了出來。兩人一合計,梁芬道:“我去楊家借輛車,咱們去找姑姑。”

阿蠻道:“好!”

兩人又跑到了楊家,楊家卻是任憑你叫門,總是不開,叫得急了才說:“小娘子請回,你我兩家并未定親,小娘子擅自跑來,于理不合。我家守法人家,與犯人并沒有關系。”

梁芬靠着門板滑坐在地,阿蠻雖急,也不敢催,只說:“我去找我哥哥,讓他送信。”梁芬抹抹淚,爬了起來:“我與你同去!”兩人未曾約好,阿蠻的哥哥也不在家,阿蠻說:“我去!”梁芬道:“我也去!有個照應。”從頭上拔下了金釵,“換匹馬。走!再晚不知道他們要受什麽罪呢。”

落到酷吏手裏的人,每一秒都是煎熬。燒紅的烙鐵貼上了梁九郎的背,脂香四溢。鐘肖笑問南氏:“梁媪,您看,怎麽樣?”

與此同時,梁芬與阿蠻換到了馬,阿蠻道:“日頭已經偏西了,得快!”

兩人急馳而出。

梁玉正在球場上與平王家的小郡主說笑:“你這準頭可不行,拜我為師,我教你。”

小郡主笑道:“我可不要拿桃木劍跳來蹦去的。”

“那個你想學我還不教呢——我也不會!”

“哈哈哈哈。”

快樂的時光總是容易過,夕陽西下,豐邑公主那裏早準備好了山珍野味:“酒足飯飽,明日再戰,如何?”

幾人都笑道:“好!”

便在此時,兩匹馬跪倒在了豐邑公主別莊大門前。

梁玉在席間坐下,正擦手,豐邑公主的家令帶着兩個人進來:“殿下,這兩個小娘子說是來找……煉師的。”

梁玉一看,大吃一驚:“你們怎麽過來了?”

梁芬往地上一癱:“姑姑!他們把家裏人都抓了!”一堂皆驚,平王妃道:“仔細說來,快把人攙起來,這碗湯喂了她提神。”

阿蠻比梁芬口齒更佳,訴說了無塵觀被圍,廣虛子被抓等事,又說楊家真不是東西,居然見死不救。梁芬一碗湯灌了下去,緩過神來哭訴:“家裏就剩阿娘、嬸子、妹妹、幾個小弟弟了,大弟他們都被抓走了。”

梁玉問道:“什麽罪名?”

“說是查逾制,請去說話。姑姑,他們哄鬼啊!進了‘四兇’的門,有全須全尾出來的嗎?”

【那是沒有!】梁玉霍地站了起來,豐邑公主罵道:“這群瘋狗!別急,我們同去,進宮喊冤去。”

“來不及了,”梁玉雙手冒汗,“看,太陽落山了,城門落鑰了。只能等明早,他們是白天被抓走的,這一日一夜,不知要發生多少事!大娘,我們這就得走,借我頂帳篷,我就在城門外歇下了,門一開我就進去。”

安邑公主道:“我與你同去!”

平王妃等都說:“我們也去!”

大家的心情是一樣的,梁家牲畜無害成這樣都被抓了,她們各自的家裏,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樣子了!幾人一面讓收拾行李,一面圍着阿蠻、梁芬問京中的情況。梁芬道:“我跑去觀裏的路上聽說,禦史們也都叫盧會給抓了。”阿蠻說:“別的就不知道,我們被圍得早,出來得急。”

梁玉的臉綠了。

不多時,行裝準備好了,衆人趕到城外五裏駐紮下來。衆人議定,由她們進宮探聽情況,梁玉先不要露面,以防被請去喝茶。求下情來怎麽都好說,求不下情來,就先送梁玉姑姪出城躲躲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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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篷裏,梁玉在燈光下一遍一遍地整理自己的行頭,她已做了最壞的打算。球杆,用得最順手的,短刀,袁樵送的那一柄,一向保養得很好。還有一柄菜刀。

梁玉對菜刀說:“嗐,怎麽把你也帶來了?”

呂娘子道:“你天天看它,就給你帶來了,唉,別擔心。”她想說,大不了我去宮門口喊冤,狀告方令一個守宮城的軍人與“四兇”合謀,總之,先把這些人困起來就好。

梁玉卻說:“呂師,一旦我有不測,阿芬就交給你了。”

呂娘子打定了主意,心道,也許老天讓我生下來,就是為了讓我燦爛這一回,我這可也算左右一回時局了。也是報了府君救命之恩,也是答了你的相遇之情。在你身邊,我總過了幾年舒心的日子,也是不錯的。笑道:“哪裏就到那一步了呢?好,我答應你。”

這一夜,只有她們兩個人睡得很熟。天不亮,梁玉就起身,還是打球時的裝束,将馬也收拾好,騎馬小跑了一圈疏散筋骨。平王妃等人裝束停當,夾帶着梁玉姑姪入城。她們入宮,梁玉在宮門外等候。

然而!宮中早該上朝、宮牆外不該有閑雜人等的時間,卻聚了一群人——桓琚病了。

豐邑公主拉着安邑公主一馬當先:“我們要去探望阿爹!”當爹的病了,是不能不讓做女兒的探病的。今天守門的恰是方令,他客客氣氣地讓兩位公主進去了。對其他人卻說:“執政有令,閑雜人等,不得驚動聖人。”

梁玉對呂娘子道:“咱們走!別忘了我跟你說過的話!”翻身上馬,先去大獄,得知盧會竟然悠哉悠哉做生日去了,調轉馬頭一氣沖到了盧會家。

“四兇”不夠格天天上朝,還不知道桓琚生病的事情,都往盧會家聚會。今天是盧會的生日,四人笑着說:“為慶大哥生日,也叫這些囚徒們同感大哥恩德,今天不打他們了!我們給大哥做壽!”

堂前的舞伎是胡商孝敬的,斟酒的小厮是犯官家抄沒的,堂後的廚子是連着酒樓一道笑納的。“四兇”高坐堂上,聽歌看舞,好不熱鬧。漸漸便說到了案子,鐘肖罵梁滿倉夫婦:“這群鄉下人才是真的心狠,眼見兒孫受刑,居然一聲不吭。再問,那老婆子先昏過去了,梁滿這個混蛋跟着裝暈,一個一個的暈!可惡!”

盧會道:“那你可抓緊了。”

何源就問盧會:“大哥那裏如何了?你何必只與一個崔穎鬧?他能有幾兩肉呢?不如抓個大的,比如蕭禮。”

盧會老臉一紅,也不知道是因為酒還是因為羞,掩飾地擡起杯子:“好好,喝酒喝酒。”

王道安問盧會:“‘方老兵’說的那個袁家子,怎麽樣了?”

盧會的臉更紅了,他對上崔穎就什麽都忘了,要不是記得自己得早些回家睡覺養精神好做生日,都能住在牢裏。“将他留着,叫那‘老兵’親自報仇,豈不是給‘老兵’面子了?”

“也好叫‘老兵’多出點血。”随着何源一句話,“四兇”高高低低地笑了起來。

盧會忽然投杯于地:“哎喲,總覺得缺了點什麽,只看歌舞,忒無趣了。”

鐘肖笑道:“我知道!等我去提幾個死囚來,拷打給你看!”

盧會鼓掌道:“還是你懂我!”

鐘肖拽起步子下堂:“等我!備馬!”

出得門來,正撞到一個騎馬的小娘子。【這是誰?好生标志。】鐘肖往她臉上多看了兩眼,正發呆,卻見對方問道:“鐘肖?!”

“正是在下,”被美女問,總是要回答的,“小娘子是何……”

這是鐘肖留在世間的最後一句話,梁玉提馬上前,健馬揚起前蹄踢在鐘肖前胸上,巨大的沖擊力讓鐘肖仿佛聽到了自己胸骨斷裂的聲音!人往地上滾,馬依然不停,四蹄踩過鐘肖,梁玉一氣沖進了堂內。

盧府響起一聲尖嘯:“殺人啦!”

“四兇三缺一”喝酒笑道:“今天正該殺幾個人。”瞬息間見仆從四散逃逸方覺不妙,再看梁玉縱馬進來,馬上還懸着弓夭,盧會仗着熟悉地形,當先逃蹿,何源緊随其後。唯有王道安,一向動作慢,梁玉縱馬上前,高高揚起了球杆。

上好的球杆,杆體韌性上佳,杆頭沉重。“咔!”王道安長得驚人的下半張臉被打碎了,帶着破碎的半張臉,王道安疼得在地上不停翻滾。梁玉追上前去又是一杆,錘在了他的太陽穴上,繼而縱馬踏過他的身體,留下一個被踩出腸子的屍體。

再提缰繩,另外兩人已不見了。

梁玉目視瑟瑟發抖的樂工舞伎,一個樂工扯開前襟,露出交錯的鞭痕,悄悄指了一個方向。梁玉點點頭,提馬追出盧府,且跑且喊:“我只殺‘四兇’餘人閃開!”

此時日已高升,街上人看看到兩個人往外跑,繼而看到一個女人在外面追。聽說“只殺四兇”,無論是真是假,都有人指路:“那邊!”、“另一個往那邊去了!”、“我們攔那一個去!”、“前面跑的是‘四兇’,攔下他!”

梁玉一路縱馬,早有人給她閃出路來,盧會在前面跑得磕磕絆絆,梁玉在後面追得極為順暢。眼見臨近,盧會大聲說:“你這婦人是瘋了嗎?敢當街擊殺朝廷命官!不怕國法嗎?我……”

“你也配提國法?!”梁玉恨得要命,一口氣追到跟前,揚杆而起,盧會左躲右閃,爆發出了無窮的潛力,緊緊握住了球杆。盧會掃帚一樣的眉毛張得更開了,幾乎要奪過球杆,忽地斜飛出來一枚果子,打在他的身上,接着臭雞蛋爛菜葉破磚爛瓦都飛了出來,一枚石子打在了盧會的手肘上,盧會反射性地一縮手,球杆被梁玉奪了回來。

梁玉一抱拳:“你們且慢!你們殺他要入刑的!我來!”

她已想清楚了,她的親人已經被“四兇”給抓了,正受着刑,多一刻都是煎熬,萬一熬不過,又或者對方使了詭計拿出“供詞”,大家都得玩完。這是一個每一刻都是性命攸關的時候,而桓琚病了。這個時候,如果桓嶷擅動,等桓琚病好了桓嶷就得擔幹系,說不定父子之間就會有嫌隙。只要他不動,怎麽都能圓回來!

“四兇”一旦死了,就會面臨整個朝廷的反撲,桓琚也到了得改變策略的時候了。她是外戚,殺幾個人真不一定會死。所以她才敢這樣行兇。如果是京城百姓在“四兇”還沒有被清算的時候就圍毆死了“四兇”,這要算民變,麻煩就大了。事情的關鍵是——“四兇”必須得死!他們一死,沒人給他們說話,整個朝廷的節奏就緩和了下來,一切就都有商有量了。

【大家都想叫他們先無法搬弄是非再殺了他們,何如讓他們先死上一死?人死了,就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她一喊完,依舊高高揚起球杆,将盧會左半個腦袋打碎。朗聲道:“借問一句,另一個呢?!”

“何小婦去那邊了!!!!”人群裏爆發出了一陣劇烈的恨意。何源是京城人的公敵,其可惡程度遠超辦過數件大案的盧會。

梁玉轉馬去追,不多時就在指路中看到了跌跌撞撞的何源。

何源跑得極其辛苦,他想躲進領進的商鋪,開鋪的大嬸将坐在門檻上的幼子一撈,幌子都沒收就關了門。想進民宅,見了鬼的坊門居然在大白天被路人、住戶給關上了!想往人群裏躲,人群見他像老鼠見貓,都避開了。人們一聲不吭,卻都是“關門”,靜寂的世界讓何源感受到了一絲絕望。

何源只得往京兆府跑,以期官衙救命。遠遠看到京兆的大門,何源大喊:“救命……”

兩排衙役張望着看熱鬧,一個老門房看了一眼,罵道:“你們看啥哩?等晦氣嗎?進來關門!”

“知道啦,老胡!”年輕的衙役們手腳勤快,将老胡往裏面一推,齊齊推動大門。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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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強行處,是這次男主們的性格設定所致,我寫文對于男女主是不是處完全看他們各自的性格與經歷,我前面也有寫男女都非處的,也寫過男非女處的,一切設定都為劇情服務,不上升到現實層面的道德三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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