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殊途同歸
【袁樵?】桓琚想了一下, 瞥到了屏風,【哦!是他!他怎麽到了禦史臺了?】
袁樵太年輕了, 桓琚打算将他留給兒子用, 乍一看他跳了出來,一時有些恍惚。且袁樵是他放進弘文館的, 到了禦史臺的事情他還不知道。【老了、老了,八、九品的官員不知道有多少,果然是不能一一記清的。】
桓琚感慨了一番, 細細将袁樵的奏疏從頭看到遍,不由拍案:“寫得好!”
袁樵除了一個起手式,再沒有罵趙侍中一句,卻每一條都砍在了趙侍中的身上。他給趙侍中湊的十條罪過,都伴以佐證, 每一個例證都是實實在在的案件。桓琚匆匆拿起朱筆,将每一個案件的名目挨個圈了, 往地上一擲:“去,調了案卷來!”
這樣的案子,哪裏還用酷吏去審呢?
【聖人很興奮, 】程為一暗中對自己說, 【且沒有震怒。】
身為內侍,程為一對桓琚的了解甚至比淩賢妃還要深。桓琚有許多不自覺的小動作, 當遇到難以裁決的軍國大事的時候, 會繃得像一張拉滿了的弓, 坐着思考, 猶如雕塑,一點多餘的動作也不會有。相反,遇到一些在“掌控中的事”、“小事”的事情,他才會像一個普通人那樣不停地動。通過這些動作來判斷他的情緒,可比聽他自己說要更貼近真相。
看現在的樣子,這份奏疏是合了他的胃口,且沒有給他造成任何困擾的。
程為一趕緊将這道命令傳了下去,并沒有問桓琚要不要見上奏疏的人——想必桓琚已經有了主意。
桓琚興奮了一回,道:“把司空他們請來。”
程為一不敢怠慢,親自跑了一回政事堂。在桓琚身邊呆久了,程為一對桓琚的心思摸到了一些,知道他使用酷吏的原因,但是內侍也不喜歡酷吏。他到了政事堂,先跟蕭司空幾人通了個氣,假裝關切地道:“諸位,聖人宣召諸位是有事相商,諸大臣要做好準備啊。”
蕭司空一挑眉,黃贊毫不矜持地問:“那是什麽準備呢?”
“問一些……貪贓枉法的事情。”
【那一定不能是問的咱們,大概也不是問的杜氏。哦,趙……】
蕭司空笑了,他去讓人準備了呢。說起來趙侍中不過是“犯了一些大家都有可能會犯的錯”,除了紀申,在這裏的這些人哪一個能說自己一丁點兒沒有這樣的錯呢?占了別人的田宅,欺負個把人,提拔一點親信……都是官場上心知肚明的事情。哪怕是紀申,他自己不幹,能管教得親近的人老實,稍遠一點的族親,他也管不到。
趙侍中的不少過錯,當年蕭司空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現在對朝廷上的不少人,他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只要別做得過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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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侍中顯然是已經過份了!自己滿頭的小辮子,還不安份!
一行人到了兩儀殿,也都發現了桓琚的狀态很好,禦譜案上堆了尺半高的幾撂案卷。桓琚指着這些案卷、奏疏給他們看:“瞧瞧,瞧瞧,他都幹了什麽好事,你們竟然沒有查出來!崔穎也是!”
【聖人怎麽生氣了?】程為一吃了一驚。桓琚生氣的時候,雙手的拇指和食指會不自覺地一起撚動,速度越快,越生氣。
三人一起請罪,蕭司空再為崔穎說話:“聖人何出此言呢?臣等老邁,勤有疏失。崔穎卻是奉旨之後馬不停蹄。”
桓琚笑笑:“你看,他們都幹了些什麽!”
蕭、黃、紀三人,一人抱了一撂案卷開始看,這些都不必仔細研究,嗖嗖的翻一翻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紀申的臉黑了下來:“他竟還做了這些事情嗎?”蕭司空的臉色也不大好看,前面說了,他知道朝廷裏做官的很多人多少都有一點毛病,只要“大節無虧”就可以了。趙侍中則到了“小事積累得虧了大節”的程度。
黃贊又有話講:“聖人,可是有人參劾了他?那倒還罷了。臣等身為大臣,是不敢暗中監視同僚的。臣以為,聖人身為人君,這麽幹也不大合适。”
極有大臣光明正大的味道。
桓琚自己沒幹這個事,坦然地說:“是禦史參的他!袁樵是一個好禦史!”這是禦史的權利,禦史就是監視了,別人也只能說他盡職盡責。
【原來是他啊……】蕭司空心裏意味深長地嘆了一聲,【他不是那個與梁家有些糾葛的人嗎?還是三郎那個孽子做的蠢事。】別人不知道,蕭司空心裏門兒清。一個與梁家有關系的人,把趙侍中給參了,沒毛病。
【這件事情他做得倒好。】蕭司空心裏做了一個評估,對皇帝道:“聖人,他既在禦史臺,何妨讓他相幫崔穎呢?”按照規則,袁樵參完了趙侍中,就該派個別人去查趙侍中了。
桓琚道:“我正有此意。”将袁樵的奏疏展示給三人看。
三人看完,齊齊喝一聲齊:【寫得好。】全是實據,并沒有牽連到什麽“黨争”,只針對個人,甚至不及趙氏家族。光明正大。但是細究起來呢,趙侍中舉薦的這些不合格的人,一個一個撸下來,趙侍中的勢力也就空了,也起到了打擊趙侍中一派的作用。
紀申道:“趙侍中一案不如交給大理寺。”
桓琚道:“可!”看看天色,留他們三個人在宮裏吃了完再走,對程為一道,“将太子也叫過來吧,一個人用膳,沒滋沒味的。”
三人心說,您甭再拿兒子吓唬人啦,太子是一個心地很善良的好孩子,你別教壞了!
“心地很善良的好孩子”将南氏學寫字的幾張破紙看了一看,上面“仁愛”兩個字越看越刺眼,桓嶷心道:我一定要杜、趙兩家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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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接到父親一起吃飯的命令,稍作收拾便去了兩儀殿。皇帝的飲食裏也多添了一道真人試毒的程序,看得三位大臣眼皮直跳。
桓琚笑問兒子:“聽說你那裏今天也來了客人?”
桓嶷道:“是,外婆和三姨來看我,又念叨了一回。”
【也對,德妃死得委實太冤。也是人之常情。】蕭司空等心裏點頭。
桓琚道:“讓她們不要着急。”說着,指了指蕭司空等三人,蕭、紀、黃感受到了一股幾十年的壓力。
桓嶷短促地笑了一聲:“阿爹,兒子可不敢催逼大臣。她們今天過來就叫我別說話,叫她們知道了,又得再念叨我。”
桓琚感興趣地問:“怎麽講?”
桓嶷道:“外婆只是說,過來就是為了說一聲,不催你的。三姨……唉……”桓嶷指着自己的腦門,“給兒貼了一個封條——國家大事,不要沖動。”
桓琚笑着搖頭。
桓嶷道:“我知道,還有下半句,不過她性子急,沒寫完。一定是,記仇有我。”
桓琚笑得拍案:“你居然促狹了起來。”
桓嶷正色道:“不是促狹。阿爹可還記得,當初三姨說過,恨是恨的,阿姨生前清清白白,死後也要不沾人命?如今也是一樣的道理。兒是凡人,自有喜怒,但不該因此而妨害國事。如今阿姐首告杜氏也是如此。”
【太子長成了!】三位大臣雖各有想法,在這一點上卻是一致的。同時也都知道至尊父子的意思,什麽公主的面首、德妃的私仇,都不能擺到臺面上來!杜、趙兩家的案子,得判得光明正大。就像蕭司空說的“千載史筆”,那得有個說法。
三位大臣齊齊避席:“臣等一定禀公而辦。”
桓琚感慨道:“三位都是朝廷柱石啊!我相信你們一定會辦妥的。快坐吧,用個膳就不要這樣起起伏伏的了,吃得不舒服。”三人又謝了一回座,才回來坐着吃飯。
到一餐飯吃完,桓琚即下令袁樵也加入了崔穎的隊伍,同時又點了幾個年輕的子弟也放去審案。他們或是給蕭禮打下手,或是給蕭司空等人聽使喚——兒子長大了,得用人。
蕭、黃、紀三人都不傻,尤其蕭司空,他更“重名”。回到家中,先對妻兒稱贊了一回:“梁氏雖然出身不高,卻很明白道理。不以一己之喜惡動搖東宮,堪稱是外戚的榜樣了。”
接着,又将這類似的話往外面傳了一傳。以蕭司空的身份、地位,他誇獎的人不出半天就滿京城都知道了。人們不由詫異:“鐵笊籬家?不能夠吧?”
黃贊聽到之後,罵一句:“這老鬼!”也跟着誇獎了起來,聖尊父子怎麽會是因為私怨而處份趙、杜兩家呢?你們看了禦史袁樵的奏疏了嗎?哎喲,趙侍中真是個混蛋!什麽?我與趙侍中同殿為臣居然不管,是我失職?我不能監視同僚呀,禦史就不一樣了。
紀申明白這兩個人的心思——我們都是禀公辦案的,絕對沒有谄媚聖人,更沒有為自己下一朝的富貴讨好太子。這不是身為大臣應該有的品格嗎?!但是,身為外戚,這樣的表現也确實是值得肯定的。紀申便也誇贊了兩句,同時想,【比起杜氏的跋扈來,确是梁氏的謹慎要好上許多。外戚啊!】
外戚是不可能消失的一個物種,只要皇帝還在。大臣們無論看不看得順眼,都得學會與外戚共處。眼見梁家是一準得在京城紮根了,內外朝臣或多或少都不能忽略了他們的存在,也都多多少少誇上那麽一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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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得到了贊揚。
她是在三天之後,劉湘湘登門拜訪的時候才知道這件事的。
嚴中和作為“年輕子弟”,雖然纨绔,仍然被桓琚扔給了蕭禮去操練。【試一試,萬一他有用呢?】這是桓琚對生母家族後輩的殷切期望。
書讀不成了,好在被坑蒙拐騙也抄了些書,不至于什麽都不懂,嚴中和跑到大理寺報到的時候也沒丢嚴家的臉。劉湘湘很高興,跑來跟梁玉講:“他也算有份正經事做啦。大理卿文武兼資,處事公允,性寬和,是士人的典範,他跟着必能學到些好的品格。”
梁玉也為劉湘湘高興,嚴中和性格很好、心地也不錯,對劉湘湘也很好,做事呢還有點俠氣。但是,梁玉還是覺得他是不夠上進的,梁家蜷着,是真的沒什麽出挑的男人,嚴家可不一樣。就嚴中和的天份而講,反正比梁家男人強不少,如果他也蜷着,那可真是太浪費爹娘把他生出這個樣子了。
劉湘湘看她笑了,便說:“京城裏都誇你呢!”
梁玉瞪大了眼,用表情問她。
劉湘湘便将如何蕭司空也誇、黃侍中也誇的話說了,綴了一句:“京兆也說你家不錯。”
梁玉聽到紀申的名字,更高興了。
劉湘湘道:“這樣就好了嘛!對了,你生日就在下個月了,我來給你做個生日吧!将她們都邀上!洛洛家裏也要出孝了,以後就能常來往了。”
【劉家?】梁玉很是詫異,梁家在京城裏的社交圈子并沒有打開。女人裏,尤其是梁玉和南氏的圈子還算大一點,但也不能說跟京城上流社會就融合了。遠的不說,就說杜氏吧,梁家人從來就沒能踩進過杜家的門,杜家連個蝦米也不樂意打梁家門口過。雖然讨厭,杜氏畢竟是高門,連面子上的交往都沒有,梁家的地位可見一斑了。
劉家可稱得上高門了,跟皇帝那樣頂起來,劉尚書還能去做刺史,而不是收拾了包袱滾去崖州喝海水,可見後臺也是夠硬氣的。
所以,為啥她們會給我過生日?“她們”可不止是劉湘湘姐妹倆,劉湘湘操持,那就不能是小場面了。我家沒這臉面吧?要是強迫別人來,那不是為面子結仇嗎?
這個思維實在是太複雜了,梁玉不得不寫出來問。
劉湘湘也很詫異:“為什麽不能呢?你以為不跟你們交往是因為你們是外戚?還是因為你們是從京外才過來的?都不是呀!若你只是外戚,什麽都沒有,那當然是不能夠的。可是你家安守禮儀,又不惹事生非,你又可以勸谏太子,所以,有什麽不可以呢?”
歧視只有裙帶的外戚是應有之義,歧視門第也是習慣,然而即便是高門大族,也不拒絕接受偶爾有幾個出色的平民。
“越是明白人,越肯接受的呀。只有那一等自家什麽都沒有了的破落戶,給祖先丢臉的敗家子,以祖宗名譽為食、無法光耀門第,才會抱殘守缺。”
梁玉瞋目。
【他娘的!老子一直以來都弄錯了!】梁玉開心地抱着劉湘湘,往她臉上香了一大口!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我先前只明白自己是個外戚,跟這些君子不是一路人,沒法兒走君子那一條路。但是要做好人,就該知道,招權納賄是不對的,私蓄謀士也不好。家裏親爹兄弟又不大争氣,我就只有靠着裙帶這層關系慢慢爬。可又得要個好口碑,這就忒難了。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與這些人,并無不同啊!】
梁玉快活地想:【京城,偌大一個名利場。】
出家、編書,梁玉都已經摸到了這個“名”的門檻兒,但是自己又因史志遠事件以及外戚的身份而否決了“養士”。直到這一刻,她才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得怎麽幹,接下來的路要怎麽走。
【是呢,跟他們走的路不同,但是殊途而同歸啊!】
要能發聲,說話,人都肯聽你“說話”了。不管你是不是啞巴!
梁玉飛快地寫道:過幾天更暖和一點了,咱們再去觀裏玩啊。
【我做好人,得有自己的做法。不能跟着邯鄲學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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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人得有自己的做法,做能臣也須有自己的套路,翻開循吏傳,也不是每一個人的行為全是一樣的!殊途而同歸,知道目的就好。】袁樵踏進禦史臺,頭上的獬豸冠沐浴在春日的暖光之下。
參劾趙侍中,劉夫人、楊夫人都沒有提出任何反對的意見,這是男人們在官場中的立場。但是楊夫人不無憂慮的問:“你不過是個侍禦史,若是趙侍中報複你,可怎麽辦呢?”趙侍中即便完蛋,也不是在一兩天之內,如果報複……
【也要他還能有一口氣在呀。】袁樵心想,杜氏謀逆,聖人會放過趙氏嗎?必然是不能夠的。
【且我只參劾趙侍中,明白人自然明白。不明白人,怕是沒有報複我的能力。】
此言不虛,一封奏疏,袁樵已經入了蕭司空的法眼,也誇了他幾句。桓琚與蕭司空等都沒有因為一封奏疏而馬上提拔袁樵,即便如此,不到二十歲的年紀就做到了監察侍禦史,又放到崔穎手下去審案。明眼人都知道,杜氏案子辦下來的時候,就是袁樵升遷之日。
袁樵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辦杜家的案子與禦史寫個奏疏是不同的。杜氏如果好辦,桓琚就不至于跟杜氏磨了這麽些年了。蕭司空已與杜氏族人達成了默契——杜氏族人不去管杜尚書、杜雲兩府事,蕭司空絕不去牽連他人。
可是,謀逆是真的沒有的事!
袁樵頗為躊躇,思考了一陣,才決定——我去尋他家其他的不法事。袁樵到了禦史臺先簽個到,與同僚寒暄過便去找崔穎。
崔穎眼底兩抹青痕,顯是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休息好了。見到袁樵,崔穎道:“你來了?”順手将厚厚一撂的案卷拍到了袁樵的懷裏,“開始吧。”
袁樵抱着案卷,對崔穎道:“中丞,下官有個想法。”
袁樵的想法還是值得一聽的,崔穎收住了要去審訊(打人)的步伐,問道:“怎麽講?”
袁樵道:“請将尚書府的事交給我。”崔穎主審的是豐邑公主首告的杜氏謀逆案,豐邑公主嫁的是杜雲,與杜皇後的娘家不是一府。崔穎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年輕,精明強幹,怎麽會說這樣的話?兩府實則一事。”蕭司空那一句“從下往上審”實則大有深意,與崔穎是想到了一起了。
袁樵道:“中丞有所不知,兩府還需各個擊破,要分別用兩件事來辦。中丞審案都審在表現上,不何看看司空是如何辦事的。”
崔穎也是個讀書人,不幸論起狠毒來卻只是狠毒在表面上,并不如幾百年的學風熏陶出來的黑心黑肺。
崔穎不悅道:“我只問真相。”
袁樵道:“給我一府,我給中丞一個真相。中丞,查過毒殺德妃案中毒藥的來源嗎?”
“卷宗你拿去,我便看看你如何行事。”崔穎雖想知道真相,卻也不去打攪別人辦事。
袁樵抱着卷宗走了:“中丞且看。”
他先接管了杜尚書府的一幹人犯,卻又不審、不問、不打,自己只管埋頭去看卷宗。将尚書府的相應材料看了一遍,接着便下了一道命令——将杜尚書家裏年輕的子弟都給放了!只把杜尚書和他和幾個兒子留下來喝茶,也只是喝茶,也不進行疲勞轟炸,也不去苦口婆心的恐吓。
袁樵此舉得到了朝野的一片贊揚,原本他參趙侍中的時候,哪怕在親戚裏面,也是毀譽摻半的。有的認為袁樵機敏,看得清形勢,是袁家新一代裏的人傑,西鄉房怕是要因他而重新興盛。另一部分人則認為他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未免是小人行徑,且別人都動手了,你再跟進,又不是首倡,用一句粗俗到極點的話講就是“吃屎都吃不上熱的”。
如今袁樵把杜氏子弟放了一大半,風評又是一轉——很寬和,但是你這樣玩皇帝,好嗎?
袁樵并不管這些評論,他放了杜氏子弟,讓他們依舊在杜府裏居住,又留幾個奴婢伺候。其餘的奴婢可是一個都沒放,杜府裏查抄出來的各種賬簿也都還扣着。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
落到崔穎手裏,就是追查杜府財産居然這麽多,裏面貪贓枉法的不少。落到幾百年的黑心肝手裏,袁樵去了一趟京兆府,要求紀申配合辦案,清點一下杜府的財産。
紀申看他行事端事,對他還算放心,便指着宋奇說:“禦史與少尹去清點吧。宋少尹辦事仔細,很有才幹。”
袁樵謝過了紀申,客氣地對宋奇道:“還請少尹與我看一看京兆的田簿、戶口。”
天下的戶籍、田籍,在中樞都有存檔,每二十年更新一次,除此而外,各地方都有自己的備份。袁樵不去查中樞的檔案,是為了防止走漏消息。京兆這裏,紀申他是放心的,宋奇,也是可以放心的。
宋奇問道:“禦史要查什麽呢?”
袁樵神秘地笑:“差額。”
杜氏在官府登記的田地與實際所有的差額,這個不算大問題。袁樵要查的是人口,奴婢,精壯男丁。“隐戶”一直是所有朝廷都頭疼的一個大問題,天下戶籍在冊的如果有一百萬,在戶籍之外肯定還有十幾萬人沒有登記。這些人不止是住在荒山野嶺朝廷勢力達不到的地方,更有一大部分在繁華肥沃的土地上,在官吏的掌控之下的朝廷管不到的地方。
如果問梁玉,她會告訴你,隔壁的隔壁的莊子上,一村的人都給縣衙交錢。不要以為這些人就過得輕松了,他們得給地主交錢。
看袁樵拿着杜氏的花名冊,只點精壯男丁,饒是宋奇見多識廣,心地也不怎麽善良,也是有些腳軟——杜氏,真的完了!
【這裏是京兆,隐藏了這麽多精壯男丁,不,不要多,只要有三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