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我是公主
正月的最後一天,十五下的那場雪消融得差不多了。
今年過年, 宮裏少了許多熱鬧。兩儀殿裏也顯得冷清, 程為一神色慌亂地進了兩儀殿:“聖人,豐邑公主求見。”
豐邑公主是桓琚最年長的孩子, 長子長女多少有一點額外的意義,桓琚沒有拒絕見她, 皺眉道:“來便來了, 宣就是了。”
程為一道:“豐邑公主模樣不大好。”
緊接着, 豐邑公主披頭散發闖進了兩儀殿, 對着桓琚哭訴:“阿爹!杜雲謀逆了!”
桓琚放下奏章,大吃一驚:“我兒怎麽這般狼狽?!”
豐邑公主妝飾起來顏色不差, 平日都在皇帝面前表現最光鮮的一面,桓琚也喜歡這個開朗帶點英氣的女兒。眼前的長女與平日完全相反,非但沒有盛妝, 反而衣裳淩亂, 頭發散着, 一根金簪要掉不掉的別在頭上, 腳上的珠履還跑掉了一只。更讓桓琚吃驚的是,豐邑公主的衣服上居然濺了不少血跡!
豐邑公主撲倒在禦座前, 失聲痛哭:“阿爹,兒再跑得慢一點, 就見不到阿爹了!”
桓琚驚得站了起來:“什麽?”
程為一趕緊扶住了桓琚, 又跑去将豐邑公主攙起來, 抽空還對兩儀殿伺候的宮女宦官打手勢使眼色, 示意他們都得保密,誰都不許随意走動、亂傳消息。在程為一快速有效的處置之下,兩儀殿依舊靜悄悄的,只有豐邑公主的啜泣聲。
豐邑公主已移到了桓琚的身邊,桓琚沉聲道:“究竟怎麽回事?程為一,到外面看看去。”
謀逆不是小事,女兒一身鮮血,腥味直沖鼻端,桓琚一瞬間已經做了好幾套預案了:“傳周明都過來。”
豐邑公主抽噎着道:“他、他們要行伊、霍之事!”【1】
程為一跑出去直奔周明都,讓他帶兵保衛兩儀殿,接着自己跑出去看了一圈了,疑惑地想:【并沒有什麽事,難道是公主和驸馬吵架了?然則血跡又是怎麽一回事呢?】他在宮裏有所不錯的宅子,裏面安置了一位娘子,還收養了一雙兒女,是以知道一些宮外的事情,比如豐邑公主和驸馬杜雲相處并不愉快。
回到兩儀殿,豐邑公主亂跳的心已平穩了下來,正有條不紊地按照商定的臺詞向父親“揭發”杜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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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邑公主沒打算這麽早進宮告狀,趕在今天是因為天有不測風雲——她懷孕了。
在梁府的時候,她讓梁玉“等好吧”,其時并沒有計劃好怎麽整垮杜家。然而身為公主,身邊絕少不了出主意的人,更何況豐邑公主身邊彙聚了“三教精英”。最有謀略的應該算是那位書吏伍繁,伍繁正式的官稱叫做“錄事”正是在豐邑公主邑司裏當職,從九品的小官。豐邑公主還沒來得及給他謀一個光彩的差使,她知道親爹好面子、蕭司空又死板,養面首的事情杜家一旦鬧起來公主也吃不消。
豐邑公主與伍繁将這筆賬都記在了杜家頭上,如果沒有他們,伍繁也不至于只是個從九品。
伍繁深恨杜氏,豐邑公主回來找他商議,要怎麽整了杜家,與杜雲斷絕關系。
伍繁先是為豐邑公主鳴不平:“杜雲欺人太甚!杜家正要仰仗殿下在聖人面前美言,竟然還要羞辱殿下。婢妾生子,怎敢就充做聖人外孫了?”
豐邑公主道:“說這個做什麽?說正事。”
伍繁便說:“杜氏已被至尊父子厭棄,殿下難道要給他們陪葬嗎?”
“當然不要!”
伍繁道:“那就由殿下首告他們謀反好了。殿下仔細想想,聖人是不是已經厭惡了杜皇後?是不是已經對杜家動手了?只不過缺乏一個合适的理由而已。這個理由總會有人想得到的,崔穎且不說他,盧會、何源、王道安,哪一個是良善人?若是等到他們說杜家謀反,公主也要跟着受牽連的。不如由您先說出來。”
“這個主意好!”豐邑公主大為贊賞,“杜家毒殺了德妃,難道還不算有反心嗎?”
杜繁道:“殿下且慢,還有一事。”
“什麽?”
“我的殿下,謀反案何等重大,就算交給盧會審,沒有證據他也是拿不下來的。須得能迷一迷世人的眼才好。杜家憑空挨了這麽一個大罪名,他們一定會否認的。”
“證據?那要如何做呢?”
伍繁笑道:“也不難。只要殿下告訴聖人,杜、趙兩家欲行廢立之事。戗害至尊父子,另立幼帝,以杜皇後臨朝,杜、趙攝政。他們根本就不是為了毒殺德妃,而是要毒殺太子。您是公主,您的父親、弟弟肯定更信任您,天子、東宮會齊心誅滅杜氏,也不須擔心太子日子會為杜氏翻案。這樣告發,即使沒有證據也沒有關系,您偷聽到他們的密謀嘛,該他們自己證明如何對聖人忠心了。呵呵,慢待公主,寵妾産子,好忠心的人!”
豐邑公主高興了:“就這樣吧!”她完全可以理解這個說法,伍繁說的時候,連她都信了。太後臨朝,多麽通俗易懂的道理?弑君?做娘的能毒殺德妃,做女兒的為什麽不能毒死皇帝?只要皇帝死了,杜皇後就是天下名份最大了。
主意很不錯,豐邑公主笑納了。
按照慣例,正旦的時候內外命婦是要朝拜皇後的。正旦之前,宮中降旨,桓琚免了內外命婦朝見皇後。
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杜家上下隐隐有了不安。杜雲被父母押着向豐邑公主請罪,孰料豐邑公主往宮裏一住,給桓琚捶捶腿、跟李淑妃說說話、到東宮看看弟弟,直到正月快過完了才出宮來。
她不出宮也不行了,她懷疑自己懷孕了,叫宮裏的人精看出來還了得?出得宮來,先往別莊上住下,蒙眼召了個大夫把脈,果然是喜脈。豐邑公主與伍繁商議,這事怎麽辦?孩子肯定不是杜雲的,豐邑公主的寵臣多,自己也不确定孩子的爹是誰。
伍繁寧願這孩子是他的,就認是自己的了!
伍繁大喜:“我要做父親了!”繼而說,“殿下,不能再猶豫了,難道要等孩子生下來認賊做父嗎?”
豐邑公主有自己的顧慮:“阿爹一定會發怒的。”
“聖人怎麽會殺自己的外孫呢?只要您立有大功,唉,總比孩子姓杜強吧?”
“不錯。”
伍繁又說:“太子難道不恨殺母仇人嗎?您幫了他這樣一個忙,他也會照拂您的。孩子生下來,或許不能認,也可以先寄養他處。等日後……”
好主意!
伍繁卻又不放心,他太知道男人為了保全家族、為了仕途會做些什麽了。萬一杜家就認了這個孩子呢?他做了一件男人常會做的事情——炫耀,跑到杜雲跟前炫耀。
“殿下有身孕了,您是不是得瞧瞧您家裏的那個是不是親生的?哈哈哈哈!”
他不但告訴杜雲,豐邑公主給杜雲戴了綠帽子,甚至暗示杜雲的妾也紅杏出牆了。你杜雲不是說公主無子,所以要納妾的嗎?你看,公主有身孕了,所以你倆到底是誰有毛病?公主沒問題,就是你了?你有問題,孩子哪裏來的?
面對這樣的挑釁,杜雲哪裏還能忍得住?提着劍便追殺伍繁去了,伍繁早有準備,一道煙往豐邑公主那裏跑。邊跑邊想,【提劍闖公主卧房,正是謀反的鐵證。】
伍繁卻是低估了杜雲,杜雲是真的會殺人的。他才跑到豐邑公主面前,杜雲緊跟着殺到,一看到豐邑公主與伍繁在一起,杜雲兩眼充血,罵一聲:“奸夫淫婦!”一劍刺向伍繁。
豐邑公主拔腿就跑:“來人!攔住他!”顧不得看伍繁是死是活,先去宮裏找親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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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邑公主當然不能對桓琚說,是因為自己跟丈夫互戴綠帽,是情殺。
便照着伍繁教的說詞,對桓琚哭訴:“我聽到他們密議,本是要毒殺三郎的,不想三郎那一天晚到了一會兒,是德妃娘娘與三姨吃了毒瓜。他們是想太後臨朝啊!他們說,上官皇太後父祖謀反,族誅之罪,皇太後依然廢立兩帝,尊貴無比。”【2】
例子舉得恰到好處,桓琚倒吸一口涼氣:“鼠輩敢爾!周明都!”
周明都來得莫名其妙,此時什麽都明白了,大聲應道:“末将在。”
“你去!圍了杜家!”
“末将領命!”
桓琚又對程為一道:“宣司空、黃贊、紀申、崔穎!”
“是。”
桓琚最後安排女兒,對豐邑公主道:“你且在宮中住下,不急着回府。”
“那我還住淑妃娘娘那裏吧,別的地方我可不敢住。”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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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都點完了兵,殺氣騰騰地直撲杜府。因是豐邑公主告的狀,除了杜皇後娘家本家,連杜雲家也給圍了進來,四周一守,閑雜人等皆不許入內。杜皇後的父親前尚書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驚訝地問道:“聖人終于容不下我了嗎?”
周明都道:“豐邑公主揭發府上謀逆,末将奉旨而來。”
杜尚書愕然:“哪裏有這等事?”
周明都沒有回答,反而催問手下:“搜到人沒有?”
他是先到了杜雲家,杜雲與父、祖同居一府,在那邊的府裏沒有找到杜雲,也沒有發現他的父母,只有一個祖父正在府中端坐。周明都搜府,以為杜雲會往這裏躲藏。
杜雲并沒有在這裏,他憑着一腔憤怒殺人,待殺了伍繁,豐邑公主也逃了,杜雲停下手來便發覺事情不妙。他自己是處理不了這件事情的,飛奔回家向父祖禀告。
阖府皆驚。
杜雲的父親便說:“阿爹,我去叔父那裏。”
“不!不要去那裏,皇後娘娘的麻煩事還沒有過去,去了不過是将兩樁罪過并成一件,他要再擔上這孽障殺人的罪,我們還擔上投毒的名,”杜雲的祖父很冷靜地做出了決定,“不要互相拖累了。”
當下決定,由杜雲的父親将兒子一根麻繩捆了,押到宮裏請罪。驚了公主是樁罪過,幸虧殺的是公主跟前的一個小官,且又有隐情。杜雲的母親則另有任務,她要到蕭司空的府上求救。
杜雲的母親姓蕭,與蕭司空是隔了房的族親,血緣不近卻同姓一個蕭字,求說個情大約是可以的。
杜雲的母親到了蕭府,恰看到蕭司空的座駕帶起來的煙塵——他被召到宮裏議事去了。
晉國大長公主在家,是一點也不想搭理杜家的了。她原就厭惡着徐國夫人,此時更不想與杜家有任何牽扯。蕭禮也在家,蕭氏見不到蕭司空,便要求見這二位。
晉國大長公主道:“哼!理她做甚?”
蕭禮道:“阿娘,阿爹才蒙诏入宮,夫人又如此着急求見,或許與此有關。”宮使來的時候,什麽事都沒說就把蕭司空請進宮去了,母子二人正在擔心。
晉國大長公主勉強同意:“那好吧。”
蕭夫人見到大長公主母子倆,先拜倒在大長公主腳下:“殿下,救命啊!”
大長公主與蕭禮對視一眼,蕭禮親自将蕭夫人扶了起來:“姑母請起。姑母,發生了什麽事情?”
蕭夫人哽咽道:“阿雲那個孽障,他闖了大禍了。”
大長公主挂着冷笑道:“他闖了禍,來我這裏哭的什麽?叫他娘子去宮裏對聖人哭一哭嘛!當爹的最疼女兒了。”
蕭夫人道:“都是冤孽呀!殿下,他們兩個的事情,說出來羞人,殿下大約也是知道的。卻不知道還有新故事呢,兩個人都有孩子了。”
大長公主道:“那不挺好?你們不是一直要個孩子嗎?妾都納了。”
蕭禮插言道:“什麽叫‘都’有孩子了?”
蕭夫人含羞道:“阿雲那個孽障,婢妾有孕。年前請公主回府,我使她躲起來不要礙公主的眼。誰料公主以為婢妾竟敢不拜主母,目無尊長,必要押了來問罪。她已經顯懷了,哪裏遮得住呢?公主說我們是故意羞辱她,嘲笑她不能生育。被氣走了。”
豐邑公主這有點自己找氣生,大長公主頑強地維護自己的侄孫女:“壯年縱欲的都說自己是為了子嗣,老鳏夫納妾都說是為了侍候起居。他們到底為的什麽,你知我知誰都知道!他三十歲沒過,就說公主不能生?現在好了!滿意了吧?”
蕭禮道:“阿娘!”
大長公主摸摸鼻子,沒再刻薄下去。
蕭夫人哭道:“就在今天,伍繁那個小吏跑來對阿雲說,公主有身了。殿下,他們夫婦幾個月沒有同房了。阿雲便斬殺了那個無禮的小吏。”
大長公主扶了扶下巴,蕭禮道:“夫人到此又有何用呢?該讓驸馬去宮中請罪。此事怎麽能夠宣揚呢?”
“已經去了,還請司空議罪時高擡貴手呀。”
蕭禮道:“家父已然蒙召了,夫人請回吧。夫人,還是不要宣揚公主的事情為好。”
蕭夫人此時尚不知豐邑公主告了什麽,更不知道自己家已經被封鎖了,只得怏怏告辭。
蕭禮對大長公主說:“阿娘,事情恐怕不止是這樣!如果只是小夫妻之間的糾葛,聖人召宗正、召我,不管召哪個人,都不至于再動用阿爹。阿娘,恕兒子無禮,要是您遇到這樣的事情……”
大長公主眼睛一豎:“你說什麽呢?”
“兒就問問,公主會怎麽做?”
“哦,”大長公主想了一下,說,“我要他全家去死!”
蕭禮跪下來問道:“那麽,怎麽樣才能讓人全家……”
母子倆一起說:“告他謀逆。”
母子倆面面相觑,大長公主站了起來:“或許聖人召你爹是為了軍國大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爹那個老東西,可千萬不要與聖人擰着來呀!”
蕭禮果斷地道:“阿娘,我這就進宮。”
大長公主道:“取支手杖,就說你去給他送手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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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裏,随着蕭司空等人陸續到齊,桓琚将豐邑公主告發杜氏謀逆之事告知了幾個人。
幾人不能不信,又不肯全信,蓋因他們隐隐知道豐邑公主與夫家不合,則這些貴婦人們生氣的時候,是什麽屁話都說得出來的。謀逆罪太重了,牽連太廣了,主謀顯戮,連親戚都要跟着遭殃。杜家的親戚都是什麽人吶!杜雲親娘姓蕭,杜雲的祖母姓楊,杜雲的叔叔娶了陸家的女兒,杜皇後的母親是趙侍中的妹妹,杜皇後的嫂子又娶了伯母楊氏的侄女。
這得是什麽樣的關系?
蕭司空打了一個冷顫,他寧願桓琚動用酷吏把杜家一鍋端了,也強如讓紀申去審一個謀逆的案子。
蕭司空經史皆通,自知伊、霍是何等樣人,更知道上官皇後是什麽樣的情況。這情況與杜皇後太像了,往裏面一卡,嚴絲合縫的。誰給杜家說話,簡直是要把霍氏的帽子往自己的頭上去扣。
更重要的是:【聖人起殺心了。】
蕭司空道:“聖人,謀逆罪名不小,還請慎重。臣舉崔穎主審此案。”他算盤打得精,萬一桓琚把盧會等人給扯進來,京城真要血流成河了。不如推薦崔穎!
紀申、黃贊也是一個意思,黃贊是桓琚心腹,也覺得此事太廣,坑不好填!杜家有多少子弟呢?這些人一旦或殺或貶,要拿多少人來填這個坑?如果撥出一、二十個,黃贊會跟蕭司空搶這些名額,把自己的人塞進去。
謀逆大案,一旦把盧會用上了,那個酷吏是恨不得把點到名的人全判了死刑的,一、二百人的血都不能灌飽這只豺狗的肚子!
黃贊趕緊說:“臣附議!”
紀申也說:“臣附議。”
桓琚卻搖搖頭:“你們心裏一定不是這樣想的,你們都不要想躲懶。蕭範。”
“臣在。”
“黃贊。”
“臣在。”
“紀申。”
“臣在。”
“你們三個,會同審理此案。”
“臣遵旨。”
桓琚以審慎的目光在這三名重臣的身上逡巡,良久才說:“崔穎。”
“臣在。”
“你襄助他們。人,押到臺獄裏去。”
“臣遵旨。”
蕭禮此時才趕到了宮門,進宮一打聽,蕭司空已經回了政事堂,蕭禮急忙又往政事堂去。蕭司空與黃贊、紀申、崔穎都在政事堂裏,準備先理出一個章程來,蕭司空道:“中丞,周明都已經圍了杜府,不妨先從那裏審起。”
崔穎沒有二話:“是。”
蕭司空與黃贊、紀申交換着眼神,他們三個各有各的立場,此時的目标卻是分外的一致——絕不能大興牢獄。桓琚要窮治杜氏,可以,擴大,絕不可以。黃贊先說:“我等即刻行文,将人犯從王道安手裏要回來吧。”
那幾個酷吏也沒停手,抓了不少姓杜的在審,正好把人提了來,免得被酷吏們借題發揮。
崔穎聽了一回,起身道:“下官即去捉拿人犯,三位大人,現在就審嗎?”
蕭司空心很累地道:“也好。”
崔穎與蕭禮在政事堂的臺階上擦肩而過,蕭禮認出崔穎,心道:只怕最壞的預感應驗了。
腳步沉重,蕭禮通了名,得到允許之後踏進政事堂。父子倆在政事堂碰了面,黃、紀二人尚未離開,蕭司空道:“你又來做什麽?還送手杖?”他炒起起手杖要打兒子,黃贊、紀申一左一右架住他:“司空息怒。”蕭禮低聲道:“阿娘擔心您。”
蕭司空老臉一紅,摸摸胡須,道:“我有什麽好擔心的?該心驚膽戰的是杜氏。”
蕭禮一驚:“難道……”
黃贊見狀,問道:“大理是知道了些什麽嗎?如何得知的?”紀申也是一臉關切。
蕭禮苦笑道:“不瞞二位,唉,杜驸馬的母親才從舍下離開。她是為她兒子求情,說驸馬殺人了。看來,你們都知道了?”
沒什麽好瞞的,紀申道:“豐邑公主揭發杜氏欲行伊、霍氏,謀害天子、東宮,擁立幼帝。”
蕭禮一跤跌坐在地上,仰面說:“還好還好,她沒說杜氏想擁立太子,轄制三郎。否則……”
四個人一齊打了個寒戰,是的,如果說的是擁立太子,則至尊父子立時生出嫌隙來,國家将再無寧日了。
蕭禮又說:“還有一事,驸馬的母親說,公主有身孕了,不是驸馬的。”
“……”三個加起來将近兩百歲的老人登時啞口無言。
蕭司空罵道:“這個狠毒的婦人!”黃贊一臉陰沉,點了點頭:“司空,紀公,我等還是想一下如果查無實據怎麽交代吧!如此大案!草草收場聖人恐怕不會答應。”紀申愁眉緊鎖沒有說黃贊谄媚,因為黃贊說得對,這件案子已經左右為難,不是有真相就能了結的。蕭禮也反應了過來,驚道:“聖人如今還令三位主持,一旦差不出一個結果……”
“酷吏!”三位老人縱使心底坦然,也憂慮起朝廷将來可能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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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毒的婦人”正在李淑妃那裏對鏡描眉,琢磨着早點回府,也不知道伍繁怎麽樣了。李淑妃問道:“你就這麽高興?”
豐邑公主放下手上的螺子黛,癟了癟嘴:“我不用死了,當然高興了。娘娘,難道要我陪着他們去死嗎?他們對我無情無義,我何必管他們呢?”
李淑妃道:“你自家有打算就好,揭發了這麽一樁大案,我勸你呀,韬光養晦。你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事嗎?”
“我不揭發也會有人揭發的,不如功勞給我,幫我早脫苦海。”
“別高興得太早,杜家的姻親們會先找你的破綻的。”
“讓他們找吧,阿爹正要收拾他們呢。”
李淑妃道:“你還真不知道怕。”
豐邑公主道:“我是公主。”
李淑妃沒再說話,撚着念珠往西南方向望去,豐邑公主順着她的目光只看到牆:“娘娘看昭陽殿嗎?嘻嘻。”
李淑妃拎着念珠去菩薩前誦經,豐邑公主心道:【她活該!還敢教訓我恪守婦道!真不要臉!她害死德妃,我可沒要杜雲那些婢子的命。】
“你該給妹妹們做榜樣,也是給天下看看,皇室的公主們也是恪守婦道,行動遁禮,不争不妒的。要顯出天家的教養來。”
【我可去你娘的吧!哦,我忘了,你娘那個老東西她死了!你也快死了!你全家都得死!】
豐邑公主笑吟吟地問:“娘娘,有人告訴昭陽殿嗎?”
“娘娘”沒回答她,昭陽殿此時已經亂了營。杜皇後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程為一再次圍了昭陽殿,将昭陽殿的宮人們搜羅一空。這是一批新人,沒見過這樣的陣仗,哭喊的、到處躲藏跑動的,竟無人想起來管一管杜皇後。
程為一恭謹地對杜皇後道:“娘娘,豐邑公主揭發杜雲一門謀逆,奴婢奉聖人旨意詢問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