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浮出水面的真相2
審訊室外,顧行細聲給陳俊安交代了幾句,然後拍了拍他偏瘦的胳膊,“能做到嗎。”
陳俊安立馬受寵若驚地點頭,“能做到!”
“非常好,宋慶的口供交給你了。”
陳俊安跺腳敬禮回了個“是”。
顧行又給其他人說了幾句,聲音到後面越來越小,最後成了蚊子嗡嗡似的幾不可聞,他逐漸低下頭,睫毛下的眼珠宛如被水洗滌過一般淋漓着反光,即便胸前隔着固定板,都能看到裏面在喘息顫抖。
李袖琴臉上的菜色泛濫成海,清秀的柳眉都要擰出一個結,“顧隊,您還好吧?”
顧行下意識地擺手示意沒事,繼續道:“你們要記得……在陳俊安問話的時候一定要只字不漏地聽……一旦覺得有情況,及時記錄分析……學過的知識要用起來……變成自己的東西……”
他說一句喘一句,微弱的話音如同随時會冰消霧散的虛影,大家聽得格外認真,生怕漏聽一個字,連呼吸都一并屏住。
“夠了!”陡然一句呵斥傳來,毫不留情地打斷了那半死不活的話音,方希成邁着穩健的步伐匆匆上前,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摁熄了電輪椅的啓動開關,然後握住背後的把手将輪椅一點一點轉了個身,大有就地推他出門的架勢。
顏辭鏡不露痕跡的臉上難得閃過一絲不悅。
不是狗血電視劇裏原配看小三的那種情感,也不是神聖的占有欲被侵犯後的愠惱。
只是單純地認為方希成作為一名普通同事插手顧行的決定,是一件沒品掉價又不尊重人的行為。
但顧行既沒有拒絕也沒有生氣,反而挪了一個合适的位置窩進椅背,全身的感官都在這一刻舒展開來,他仰起下颔露出凸起的喉結,輕輕地道:“我還以為你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呢。”
話裏話外都帶着笑意,這是面對極其信任的人時才會産生的安心。
顏辭鏡愣住了。
方希成并不想和他虛與委蛇,神情肅穆又認真,“師父的模樣你倒是學了個十成十,但是顧行,如果你也和師父一樣抛下他們,他們就會變成第二個你。”
顧行勾起一抹放蕩不羁愛自由的笑,但細細看來不難發現這笑中還摻雜着一絲無奈,不知道是在無奈世事無常,還是無奈力不從心,“變成我還不好嗎?咱們支隊未來的破案率都不用愁了。”
“顧行!”方希成停下腳步驀地一吼,每個字都如同深潭的冰水,要将他一顆燒紅的心浸淬冷卻,“你明知道我什麽意思!”
顧行回頭撞上他的視線,笑意不減,“阿成,我別無選擇。”
不多不少七個字,似乎用盡了他渾身的力氣。
方希成說不出話來,瞳孔深處倒映出他由于病氣而發白的臉,好在這人的骨相非常立體,從側面的角度能深切體會到俊美的五官帶來的鋒利感,可方希成知道他現在疼得要死,基本純靠一口氣裝出一切如常的樣子。
“我不能、也不敢……再害死任何一個人了。”顧行看着他,一字一頓地道。
方希成眼珠顫抖,幾乎以為他快哭了。
顧行輕輕舒出一口氣,“推我過去吧,王世林去醫院守嫌疑人了,我不能把罪大惡極的犯人交給一群初出茅廬的年輕人,要是師父在,也會這麽幹的。”
方希成:“……”
他倆每次在意見相左的時候,“師父”這詞就是說服對方的一大利器。
然而就在兩人騎虎不下時,忽然有只玉筍一般有力的手握過輪椅的手柄,随即把人推向門外,話語像機關槍一樣嘟嘟嘟地噴了出來,“方主任,您的判斷是正确的,顧警官現在需要住院靜養,這件事我會以顧問的身份幫忙,讓您請顧警官放心,等他身體稍微好轉,我就和他彙報這邊的內容。”
顧行不明白自己就在這裏,他為什麽要讓方希成傳話。
但方希成并沒有發現這個不同尋常之處,滿心滿眼都是“有人幫忙了,顧行可以休息了”,以及“這人究竟靠不靠譜,能算是自己人嗎,接觸過刑偵嗎,有經驗嗎,沒問題吧?”
顧行一眼看出他的擔憂,嘴角微彎,“放心吧,要是他想玩花樣,我不一定玩得過他,不必等到現在。”
但最重要的一點他沒說,那就是顏辭鏡根本不屑于趁人之危。
送人到醫院,顏辭鏡就火急火燎地退身回支隊,走前顧行交給他一只黑色耳麥,“有事随時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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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人走後,顧行和方希成的身影沒入門扉,只進去了一會,不大的醫生辦公室就傳來歇斯底裏的咆哮,“我早說過不許出院不許出院!你沒當一回事也就算了!你還把我開的三天止疼藥當一天吃完了!你們當警察的是不是都不把醫囑當回事啊!”
顧行不敢說話。
方希成搭在他肩上的手簡直要給他摳出一個洞來,铿锵有力地道:“醫生,您這次說什麽我都會要他照辦!”
醫生見此人一身白大褂,一副“同行”的模樣,于是把他從頭至腳打量了一遍,“您是?”
方希成伸過去一只手,“崇恭支隊法醫方希成,幸會。”
“哦!原來是方法醫,您好您好,”醫生立刻樂開了花,和他雙手緊握,“實不相瞞本人上大學那會對法醫學特別感興趣,雖然陰差陽錯學了臨床,但我對法醫這個職業還是很向往的。”
方希成:“巧了,我當年想學臨床來着。”
“哎喲,臨床雞毛蒜皮的事可多了,您看要是遇到顧警官這樣的患者,真的得磨你一層皮不可。”
顧行:“……”
怪我咯?
方希成:“法醫也是,要是遇到顧行這樣的家屬,也能給你剝一層皮下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兩位白大褂一見如故,辦公室響起爽朗的笑聲。
顧行滿腦子問號,覺得自己的傷情也沒那麽着急。
“行,方法醫您先帶顧警官去住院樓的1102室,單人間都滿了,這個三人間還算安靜,只有昨天從別的醫院移送過來的一位急救病人,中午剛脫離危險,不會打擾顧警官休息。”醫生敲着鍵盤瞅着屏幕,不疾不徐地道。
“多謝。”
來到指定病房,果然如醫生所說十分安靜,只有儀器滴滴答答地響着,病床之間用窗簾隔着,一床二床沒人,三床貌似在睡覺,呼吸聲均勻和緩。
顧行艱難地從輪椅上站起來,還沒走兩步就疼得直冒冷汗,感覺骨頭都要斷了,方希成及時扶住他的腰,把他拖上了床。
這人看上去瘦瘦小小的,關鍵時刻總是這麽給力。
顧行笑道:“我說你,撒謊都不打草稿的啊。”
方希成睨了他一眼,“怎麽。”
顧行給脖子挪了個舒服的姿勢,“你在大學時期就是出了名的解剖小王子,眼裏除了屍體還是屍體,什麽時候對活人感興趣過。”
方希成笑着坐下,給他刷起衣袖露出血管,在他粗實的靜脈血管上拍了一下,不重,剛好能讓他感受到疼的程度,“我們大學又不認識,你怎麽知道我沒給活人紮過針?”
“得了吧,就你那些兩點一線枯燥無味的生活,你們整個法學院都不夠傳的,恨不得把你解剖的動作都拍成高清無|碼放在私底下慢慢研究。”顧行這種糙漢子是不會避諱詞句的,說得臉不紅心不跳。
方希成表面風輕雲淡,耳根卻微微泛起了粉色,“別貧了,我就是随便客套一下,你還當真了。”
他是那種面相和氣質都帶點溫順的類型,尤其是在顧行面前,仿佛薄如蟬翼的絲綢輕柔地擦過掌心,勾得人心裏癢癢。
不一會護士推門而入,給顧行吊了一瓶碩大的藥劑,冰冷的液體注入溫暖的血液,痛感逐漸減輕,他一放松,睡意就随之湧上頭頂,兩張薄薄的眼皮開始打架……
然而這眼皮還沒完全打起來,一陣吵鬧的聲音蹦蹦跶跶沖進耳蝸,他即刻就清醒了。
“來人啊!病人不見了!”
“哪個病人?”
“三床病人!”
“三床病人不是王警官移送的嫌疑人嗎?王警官人呢?”
“王警官吃飯去了……”
“……”
顧行睜開惺忪的眼睛,見一堆白衣天使在床前慌張地走來走去,身邊的方希成也聽出不對勁,上前問道:“請問王警官帶來的那個病人,是叫‘許鐘聞’嗎?”
“對啊,您怎麽知道……”護士小姐姐戴着藍色口罩,眼裏的着急簡直快跳出來。
方希成解釋道:“王警官是我們隊的,請放心,嫌疑人出逃是王警官辦事不力,和你們無關。”
看來老天爺都不想讓顧行睡個好覺,變着法給他添堵。
護士們面面相觑,須臾才道:“我們不是害怕警官怪罪,病人剛脫離危險情況還很不好,萬一他暈哪了……”
方希成忽然感到一陣慚愧,淺笑着颔首,“也是。”
“這房門口有監控嗎?”他一擡頭,又道,“往前調十分鐘就好。”
“有是有,但是調監控需要密碼,只有管監控的人才知道,他又正好去吃飯了。”
方希成回頭,“你都聽到了。”
“不用調監控。”男人微弱卻沉穩的聲音在病房裏散開,他睜着一雙幽深的瞳眸,濃密的眉毛壓得眼窩暈出一點陰影,顯得面部線條銳利硬朗,生生逼出一絲桀骜來。
“我知道他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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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無聊的一章。
如果有口口可以說一聲,有時候我會不小心看漏,今天晚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