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魔

第2章 章

紫廬峰南宮真人門下有三名關門弟子，大弟子鹹雪，其人脾氣嚴厲耿直，深得南宮真傳，年紀輕輕便已是執法堂代長老，前途不可限量。二弟子洛水碧，出身黎仙城內赫赫有名的修仙世家，天賦倒是其次，只因她的曾祖父上元真君是天字宗的頂梁柱，雖然如今這頂梁柱已經仙游，但是天字宗卻靠着他的名聲度過了最困難的時期。洛水碧光是憑這一點，就足以叫其他人等望塵莫及了。

而三弟子陸若芳說出來便普通了些，好在他悟性天賦都很高，再加上他十分的努力，才能在某次門內大比中入得南宮真人的青眼。

寧霜白一夜無眠，下半夜實在難受的不行時，抱着柱子哭了半宿，等到東方泛了魚肚白後才略微眯了眯。第二天晌午，她的房門忽然被敲響，她兜着緊張的心情偷看了兩眼，發現是幾乎沒有說過話的陸若芳，心跳忍不住開始加速了。怎麽辦，她要不要裝作不在裏面，或者直接拒絕見面？可是她躲得了這一次躲不了下一次，那些人遲早都是要面對的……她用力地咬咬牙，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将門慢慢打開了。

“陸師弟有事？”或許是從來沒有應付過這種場面，略微顫抖的聲線暴露了她的緊張。

陸若芳長相清秀，一身書卷氣，溫和的眉眼叫人看了容易心生好感。他敏覺地發現了寧霜白的不同之處，心下好奇但到底沒問出來，“師父讓我來喚師姐過去，師姐現在沒什麽事情吧？”

她攥緊滿是汗漬的手心，一瞬間無數想法從腦海中掠過，她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便微微低下頭去，輕聲道：“我身上還有些不舒服，陸師弟你能不能幫我和師父說一聲，我改天再去看望他老人家？”

陸若芳不動聲色地觀察了她幾眼，心頭閃過一絲疑惑，溫聲回道：“師姐若真是不舒服，我代勞傳達一聲又有何不可。想必師姐經過這次的事情也吓着了，要不我回去與師父說一下，叫他過來看看你。”

如果南宮真人過來的話，那和她自己過去有什麽不同呢。她勉力擠出一抹笑，話語幾乎是從牙縫裏鑽出來的，“還是不要勞煩他老人家了，我與你一起過去吧。”

洛水碧的居處到紫廬峰大概需要盞茶的功夫，上次她走得急，沒有細看過，這回她倒是有時間了，但比餓腹打坐還難過。

陸若芳察覺出她的心不在焉，目光從她素淨的發髻上移到她未施薄粉的面容上，微微勾了下唇角，說道：“師姐最近似乎有些不同了。”

寧霜白幹笑兩聲，擡手撓了撓頭皮，“可能經過一些事情，那個，這個心境總會有些變化嘛。”

他善解人意地沒有一直問下去，還很是贊同地附和了她一聲，“剛才開門時，我見師姐的眼睛有點紅腫，是昨晚哭過了？”

“沒有沒有，我好端端地哭什麽。”她一邊說一邊揉了揉雙眼，“晚上吹風時，不小心進了灰塵，哭一哭就出來了，陸師弟不必憂心。”

“哦，原來如此，師姐沒事就好。”他和她并肩一起走着，步伐邁得不大不小，好像在刻意等她一般，“我與師姐同門多年，雖然此前并不熟稔，但是師姐的習性多少也了解一些。只是師姐如今這番變化委實叫人心中詫異，宗門中好事者衆，師姐若是不想惹上猜疑，還是按照以前那樣為好。”

寧霜白聞言心髒狂跳，轉身看着他，不可思議地問道：“你、你看出來了？！”

陸若芳眉眼溫熙，言笑晏晏，“對，我看出來了，師姐變得比以往親切了。”

她暗松一口氣，呵呵笑了笑，只是心中警覺了些，不敢再随意答話了，沒過多久，便到了紫廬峰。這裏她曾到過一次，途中差點被人抛屍滅口，這次有陸若芳領路，順遂了很多。

她與他一起進的明月殿，南宮真人就坐在上面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下側站着特地從執法堂趕過來的鹹雪，她見着寧霜白時，眉頭輕輕皺了皺。

殿內的氣氛因他二人的到來變得更加凝滞，寧霜白大氣不敢出，局促地掃了一眼，心中有種要搞大事的感覺。“弟子拜見師父。”她半彎着腰，腦袋死死地壓在胸前，頓了良久，上面的人一直沒叫她起來。

“內息不穩，修為怎麽降了這麽多？一次小意外而已，你便扛不住了，以後該如何是好？！”南宮真人的訓斥劈頭蓋臉的罵了下來，鹹雪雖然有心想幫着說情，但礙着師父正在發火，又不便多說。

若此時面對這滔天怒火的人是洛水碧，或許還能應付得來，換成她的話，立刻就慫了，真人發起火來比夥房裏的刀三叔還可怕，她真捱不住了啊。她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垂着腦袋，認錯道歉張口就來，“師父，弟子知錯了，讓您老人家擔心是弟子不好。”

或許是因為她的态度轉變，南宮真人奇異地看着她，倒不惦記着發火了，“水碧，你可是真心認錯？”

寧霜白鼓起勇氣擡頭看他，腆顏笑道：“師父明鑒，弟子的真心無比的真！”

“怎麽你這次回來怪怪的，是在外邊受了什麽刺激嗎？他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眼底盡是對面前愛徒的疑惑。

不止受了刺激，而且這刺激還不小呢，如果直言與他們說，現在這具身體裏裝的是別人的魂魄，不知道他們會作何反應，“弟子不敢欺瞞師父，委實是弟子膽子小，才會被這次的事情給吓到了，師父要怨要罵，弟子都毫無恨言。”

南宮真人聽完她的話沉默了一下，站在一旁的陸若芳則看了她一眼，啓唇講道：“這次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師姐閱歷經驗較少，受到驚吓也屬正常現象。師父不是說過嗎，修為掉了可以再修煉，可命就只有一條，師姐她一定不會讓師父你失望的。”

“師弟說的是，師妹能夠平安回來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鹹雪審訊般地盯着寧霜白，話鋒陡轉，“所以師妹你可以跟我們說一說事情的詳細經過了嗎？”

南宮真人輕出一口濁氣，面上已恢複往常雲淡風輕的模樣，他不愛發火，但卻總能叫別人畏懼他，“你醒來也有幾日了，當日栖鳳山發生的事情我們都不清楚，派去勘察的弟子還沒回來，你且先說一說吧。”

來之前她已經組織好了語言，可是一旦想起那天發生的事情還是有些不寒而栗，“弟子當日與幾位同門追蹤一只妖獸至栖鳳山深處，苦尋半天無果，恰逢天色漸黑，于是便打算在山中過夜。哪料想四更時分被那妖獸偷襲，我們經驗欠缺，被打的措手不及，更有一位師妹掉下懸崖，生死未明……”

其實當天的情況比這個更為險惡，他們一行人歷練至栖鳳山周邊，聽那魔修長夜說到曾在山中發現藏寶之地，他們這幫人都是初次下山，不知人心狡詐的小白蓮，自然而然地上了他的鈎。待到了所說的藏寶地點時，他們非但沒有發現寶物，反而還被兇殘的妖獸攻擊，魔修的假面目也浮出了水面。

這一行人當中，只有洛水碧才是他真正的目标，而她失足掉落懸崖後不僅沒死，一夢醒來，反倒搖身變成了天字宗最令人豔羨的精英弟子。小時候她一閃而過的心願，居然就這麽輕易實現了，但她一點都不覺得高興，她甚至有種想要全盤托出的沖動。如果她說了，那魔修應該會死吧，畢竟這裏是天字宗的地盤，他一個區區魔修算得了什麽……

她正了正心神，揚眸看向上面的南宮真人，心裏的那股火越燒越旺。南宮真人這麽厲害，他一定可以制得了魔修，怎麽辦，究竟要不要說？“真人……”

南宮真人望着她，蹙緊眉頭，“确實莽撞。”他面上不顯，實際上心中卻憋了一口悶氣，洛水碧他雖然看重，但那些弟子的犧牲也着實叫人惋惜，“你先回去歇着吧，這裏不用你待着了。”

眼見他就這麽放人了，鹹雪急躁地上前幾步，聲量微高，“師父，裏面還有甚多細節沒有了解清楚，難道不應該多問一問嗎？”

“不必說了，待事情清楚後再議不遲。”他目光掃到還立在下方的寧霜白，心中添了幾分疑惑，“你還有事要與我說嗎？”

寧霜白目光虛虛地搖搖腦袋，連忙拜別他從殿內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