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少年何南
祝捷還沒笑話完黃瑾, 自己這邊就遭到別人笑話了。
要知道打架是四個人,除了魏娜的父母不會怎麽追究自家孩子之外,其餘三人那都是要倒黴的。
黃瑾和劉敏佳的部分下場, 她們已經看到了, 至于黃父之後如何教訓她們,暫時也只能猜測一下了。
祝捷原本以為來接她的人會是家裏的司機和保姆, 結果當祝嘉川領着人姍姍來遲的時候,她的臉色明顯變得不好看起來。
宿舍裏只剩下魏娜陪着她等, 準備再等半小時沒人過來, 祝捷就蹭魏娜家的車走。
“喲, 叔叔來了,您可真是大忙人,我都有幾年沒見到您了吧?祝捷肯定也很久沒見您了, 都快想死您了。”
魏娜輕咳了一聲,邊說還邊伸長了脖子,似乎想看看他身後有沒有跟着讨厭的母女倆。
祝嘉川也是一臉晦氣,似乎想進宿舍就對着祝捷發火的, 但是被魏娜這麽一句話堵着,他沒好開口。
不得不說,這姓魏的小丫頭, 嘴巴還真是讨人厭,就喜歡揭人老底。
“娜娜,你先回去吧,叔叔阿姨該等急了。”祝捷拍了拍她的肩膀。
魏娜對着她比了一個小心的動作, 就領着自家保姆走了。
祝捷的行禮都已經打包好了,跟着祝嘉川上來的保姆和司機,只要手提着這些行李箱下去就行。
那兩人倒是機敏,知道他們父女倆有話要說,悶不吭聲拿上東西就走了。
“你竟然對黃家的孩子動手,你瘋了?”
“我沒瘋,那是因為她對我動手了。”
祝嘉川極其不高興地看着她:“你奶奶很生氣,你回家之後不會有好果子吃的,她肯定很後悔在你打祝驕的時候,給你撐腰,造成了你這種無法無天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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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到後半句的時候,雙眼裏是透着幾分欣喜的神情。
祝捷看了看他,忽然沖他粲然一笑:“爸爸,我考了班級第一,不知道你的嬌嬌考了多少?您見過副校長嗎?他上次見我又誇我來着,我完美地繼承了我媽的優良基因。”
她說完這話就轉身走了,實際上她根本就沒看到副校長,副校長也不可能跟她說這種話,不過看着祝嘉川猛然色變的表情,她的心裏是前所未有的蘇爽。
“祝捷,你別以為你考得好,就能彌補你打架的錯!”祝嘉川的怒吼聲,哪怕隔着宿舍的房門都聽得到。
祝捷卻輕哼着小曲兒,一路往樓下走,剛剛看祝嘉川滿臉疲态,眼睛下面一團青,估計這幾天又是在女人的肚皮上厮混的,播種小能手快要精盡而亡了吧。
“呵。”她踢着路上的石子兒,冷笑一聲。
“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一道稚嫩的數數聲從不遠處傳來,祝捷微微一愣,她一擡頭就見對面男生宿舍樓前的臺階上,坐着一個梳着羊角辮的小女孩兒。
她雙手捂住眼睛,嘴巴一開一合,聲音很大地在數數。
偶爾有男生或者家長經過她的身邊,她都不受影響。
祝捷不是好奇的人,但是此刻卻停下來,就這麽看着。
小女孩兒數到了一百下,就把雙手放下來了,左右看了看,全部都是陌生的面孔,嘴巴一撇就要哭。
祝捷這才看清楚她的臉,小姑娘長得很白,而且鼻梁很高,輪廓看着就不像漢族人。
她走近了幾步,才發現小女孩兒很漂亮,小小年紀就很有異域風情。她紅着眼眶撇起嘴,顯然用最大的努力把眼淚給憋回去。
“你在幹什麽?”
“哥哥說不能跟陌生人講話。”她擡頭看着祝捷,眼眸裏充斥着幾分警惕。
“你叫什麽名字?”
“哥哥說不能跟陌生人講話。”
她看起來也就五六歲,但是警惕心卻很強,并且伴随着祝捷的靠近,屁股還朝旁邊挪了挪,盡量離她遠一點。
祝捷覺得這孩子長得有點像一個人,畢竟他們學校的學生中,異域風情這麽濃的只有何南一個。
不過這小姑娘的眼睛倒是褐色的,并沒有顯出灰藍色這種特別的顏色。
“你的小辮子誰幫你紮的啊?亂了哎,不漂亮了,要不要姐姐幫你重紮?”
祝捷覺得自己像個哄騙兒童的怪姐姐,小姑娘長得好,穿得也挺不錯,只不過細節之處顯得很粗糙。
她前襟的紐扣竟然系錯了,兩個小辮子也梳得松松垮垮,好像随時會散掉。
小姑娘擡手摸了摸辮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
“我媽媽幫我紮的,她不會梳頭,等我哥哥出來幫我重紮。”
關乎到自己是否漂亮的問題,哪怕是小女孩兒也會在意,之前哥哥說的不要跟陌生人說話這事兒,完全丢在腦後了。
“你哥哥上樓了?”
小女孩兒看看她,再次沉默不語。
祝捷摸了摸口袋,好在她們宿舍有個小松鼠愛吃糖,她的兜裏随時都被塞兩塊,現在正好是用上的時候了。
“姐姐給你糖吃,要不要?”
何南下來的時候,一手托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提個包。
“貝貝。”他喊了一聲。
正在舔糖紙的小女孩兒回頭,立刻變得開心起來,直接沖了進去,沒紮好的小辮子在風中飄搖,看起來跟個小瘋子似的。
“哥哥,你說讓我數到一百下就回來,結果都超出好多了。”
何南看見她舔得都是口水的糖紙,輕輕皺了皺眉頭:“你吃陌生人糖了?我說過不要跟陌生人說話,也不要吃他們的東西!”
“沒有,姐姐不是陌生人,她認識你。”貝貝連連搖頭。
祝捷站在男宿舍樓外的臺階上,不意外地看見他,果然混血兒的基因得天獨厚啊,五官輪廓長得比一般人要深。
“我看她一個人等在樓下,怕別人拐跑了,就陪陪他。怎麽讓一個孩子待在這裏?”祝捷難得多管一回閑事。
當然她這閑事也是沖着何南去的,這次軍訓之後,她覺得他們之間還是有革命情誼的,至少那幾支綠豆雪糕沒有白吃。
“留下來陪你的司機呢?”何南眉頭一皺。
“叔叔說他餓了,去買東西吃。”
正說着,就有一個男人跑過來,手裏拿着一塊灌餅大口嚼着,看樣子餓得不輕。
“哎,我早上沒吃飯,待會兒還得送你倆回去,餓死了,來給你帶了棒棒糖。”這司機從褲兜裏摸了一根棒棒糖遞過來。
祝捷皺了皺眉頭,媽的,這男人吃飯吧唧嘴聲音太大了,比說話聲音還大。
而且從他這态度之中,絲毫看不出對自己的行為有錯誤認知,仿佛理所當然。
何南擺着手沒要那根棒棒糖,原本好吃的貝貝,也只是盯着糖看了兩眼,繼續舔她手裏那張糖紙,拉住哥哥的褲腿沒有說話。
“你們這從哪兒請來的司機啊,孩子要是丢了找誰賠去?這種不負責的要是在我家,早就被開了。”祝捷輕笑了一聲,嘲諷地道。
“呵,這小姑娘跟你什麽關系啊,我也不是他們家司機。要不是我們夫人讓來送一送他,還帶着這麽個小包袱,我也不至于大老遠辛苦這一趟。”那司機用眼角夾了一下祝捷,嘴皮子倒是挺利索,那吧嗒吧嗒的聲音,真的是魔音繞耳。
祝捷不想猜測這司機口中的夫人是誰,總之不是何南的親媽。
她有些責怪自己嘴快,一時之間無法收場。
“不用你送了,我自己打車回去。”
“早說啊,還讓我等這麽久,不是我不送你的啊,是你自己不稀罕的,別後悔!”他将手中的礦泉水喝完,猛地将空瓶子扔到地上,用力一踢。
那瓶子飛向垃圾箱,卻終究沒進去。
司機就這麽堂而皇之地走了,小姑娘立刻就着急了。
“哥哥,我們怎麽回去啊?”
“哥哥帶你去坐大車車啊。”他拍了拍貝貝的腦袋。
祝捷覺得自己辦了一件蠢事兒,她立刻不好意思地道歉:“對不住,我嘴欠,打車費我給。”
她邊說邊掏口袋,總之從小到大她就沒缺錢用過。
“不用了,我原本就沒準備坐他的車。”何南擺擺手,把話題岔到了別處去了:“聽說你們宿舍昨晚很英勇,剛開學男生還沒動手,女生已經出了幾名鬥士,把教導主任都半夜打來了。”
“早就想打了,一直憋到軍訓結束才能解脫。等再開學的晨會上,估計就要宣布處理決定了。”
“祝捷,走了!”
還沒等她說幾句話,那邊祝嘉川已經下樓來了,他還特意用眼神打量了一下何南,似乎在掂量這小孩兒的身家如何。
祝嘉川是祝老太太帶大的,天生戴着有色眼鏡,祝捷眉頭一皺。
“先走了,開學見~”她轉身就跑了,讓祝嘉川快走。
“他是誰啊?沒人來接,看着不像家世好的,你奶奶跟你提的要求,你不會沒辦到吧?總和壞孩子一起玩兒,沒前途的。”
祝捷很想回他一句“關你屁事”,但是何南還在不遠處看着,要是跟祝嘉川吵這些,難免會被他聽到一兩句,總歸難看。
“我知道,人家前途好着呢,走走。”
祝捷推着他往車上走,結果幾人都上車了,卻一直不啓動,依然在裏面吹着空調。
“這是做什麽?走啊。”
“等等嬌嬌和你阿姨。”祝嘉川甩給她這個答案。
祝捷簡直想翻白眼了,幸好他們的車停在學校側門,不是大馬路也不會影響正常交通,否則這罰款肯定高的吓人。
結果等了幾分鐘,沒把祝驕她們登出來,倒是又看到何南了。
他沒看見車裏的祝捷,只是一手牽着妹妹,另一只手拖着行李箱,提拉杆上還放着一個包,行走之間有些艱難,但是臉上的神情卻很溫和。
小姑娘一蹦一跳地跟着他,松散的羊角辮已經紮得好好的,哪怕日頭很曬,卻絲毫興致不減,嘴巴一開一合正激動地跟他說些什麽。
兩個人去了斜對面的公交站臺,旁邊停着兩輛公交車,甚至還有司機師傅下來攬客,但是何南卻搖了搖,堅持等車。
祝捷微微一愣,她以為何南拒絕那個司機,是要坐出租車回去的,沒想到他是要帶着妹妹等公交。
她想起來,這一整個軍訓,何南都吃得不算太好,齊銘那二逼也偶爾透出兩句,他倆分明是難兄難弟。
這會兒恐怕他也沒錢了。
祝捷立刻打開車門,錢包已經拿在手裏了,卻看見何南蹲下來,将自己頭上的鴨舌帽取下,輕輕地戴在了妹妹的頭上,還捏了捏她的小辮子,臉上露出幾分寵溺的笑容。
她的動作停住了。
何南不會要她的錢,那個少年偏瘦偏高,站起來的時候身姿挺拔,祝捷看着他的背影,經常想起長勢很好的松柏。
但是此刻蹲下來的時候,他的肩膀顯得那麽單薄,這還是一個少年啊。
少年有少年的驕傲和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