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夜的雨斷斷續續下到了清晨, 總算在雲開後見着了點太陽光。
謝琰睜眼, 垂眸便見林淼的一條腿橫在自己的肚子上,可他的腦袋又歪在床裏頭的角落,離謝琰恨不得十萬八千裏, 看樣子睡得還很深,起碼謝琰起來将他的腿搬開時, 林淼半點反應都沒有。
璧如從自己房裏頭的窗縫間往林淼那邊看,瞧着謝琰出了院子, 這才提着裙子跨過門檻,快步往林淼那屋跑。
等小心推門進屋,見着林淼還歪在床上睡得深沉, 這才又放心退了出去。
林淼如果不是有事要早些出門, 通常都起得不早。璧如自己先去廚房簡單吃了點早飯,又和錢婆子她們站在一塊兒說了點話。
一直等到過了往常林淼起床好一會兒都不見卧房那邊有動靜,璧如這才又進屋去看了林淼。
結果這一看, 她差點吓出個好歹來, 林淼額頭上全是汗珠子,臉頰黑裏透紅,人看着也不太清醒。璧如趕緊坐過去伸手探了探林淼的額頭, 好家夥,幾乎都燙手了。
璧如叫人:“公子,公子?”
林淼含含糊糊像是應了,又好像完全沒有清醒。
璧如三魂沒了七魄,臉色吓得煞白, 起來跌跌撞撞跑到外頭和錢婆子她們說了林淼的症狀,而後趕緊請錢婆子幫着去叫大夫。
林淼昨天淋了點雨,其實半夜就燒起來了,就是睡得深起初也沒什麽感覺,等到天快亮的時候自己也覺察到些不對勁,可是睡意夾雜着昏沉的腦袋,人就在半夢半醒間來回切換,渾身酸軟擡手的力氣都快沒了。
大夫趕過來一看,也是連連皺眉,把脈的時候林淼半睜着眼睛也說不出其他話來。
就怕自己別這麽就病死了。
大夫給開了藥,出去又讓藥童去煎,回來以後再告訴璧如這後面該怎麽照顧。
璧如擦着眼淚連連看一旁躺着的林淼,點頭應着,仔細記了下來。
因為發着燒,除了喝藥林淼還記得,後面半天裏面周圍的人走來走去好像都在一瞬間似的,閉眼再睜眼,外頭的太陽就已經從明亮轉成昏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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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淼頭昏沒力氣,但是腦子還清醒,他睜眼看見陳寧,還以為自己眼前出現了幻像,于是閉上眼睛又睜開,陳寧還在,林淼這才睜大眼睛看過去,開口說:“王爺?”
陳寧在床邊坐下,“是我。”
說這陳寧怎麽會過來,其實也算巧合。
前頭他在張姨娘那邊,張姨娘近來身子不太舒服,算算月事又遲了,便猜是不是有了。正好讓春桃去請府上的大夫,卻落了個空,這才知道大夫在林淼那兒正看病。
稍等了一會兒大夫過去給張姨娘看了,果然是有了。
陳寧後院裏的人是不少,可算來張姨娘算是裏頭時間長的。加上張姨娘性子也好,陳寧對她有幾分特別,知道她有了身孕,挺高興。
而張姨娘那邊從大夫那兒聽說了林淼燒得嚴重,起了想來看看的念頭。大夫說不妥,要是也染了風寒對剛懷上的孩子也不好。
陳寧見狀便安撫張姨娘,讓她安穩養胎,一會兒他抽空去看看林淼就成。
是以等陳寧忙完了公務,想起林淼便也記着過來看了。
“怎麽燒成這樣?”
璧如在旁邊幫着說了,“昨天公子回來前淋了點雨,雖然是換了衣服,可是沒喝姜湯,也怪我就聽了他的。”
林淼沒花力氣說話,但是臉上寫着對璧如的認同。
陳寧聽了又失笑,他自己身體好不太生病,也不覺得淋個雨染上風寒就是要命的事情。因此這會兒笑得出來。
不僅僅是笑得出來,陳寧盯着林淼的臉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又說:“阿淼,你這膚色可真是快趕上五彩斑斓了……”
林淼的臉頰是麥色,和着這會兒燒紅的臉頰,脖子往下平常被衣服包着的地方又是白的,一個人分了好幾層顏色,要說五彩斑斓也不是太勉強。
林淼本來還想着他能說出什麽話來,結果聽完這句差點兒給陳寧氣背過去。
我真是去你大爺的。
林淼使出力氣,用放在被子下的手對着陳寧比了個中指。
好在陳寧的逗趣點到為止,見林淼精神不佳,便讓他好生休養,自己出門又和璧如說了兩句後才走。
陳寧倒是知道林淼在外面開了個食鋪的事情,原本以為林淼只是随便打發時間,卻沒有想到他做得這麽認真,還真經營起來了。
這會兒出了偏院,陳寧還有些感嘆。
後院裏頭這麽多人,雖然林淼一開始脾氣是別扭了些,可人是真好看。現在麽,脾氣是乖了,可怎麽又黑湫湫的。
世間果然是難得雙全法啊。
不過要真說起來,陳寧現在覺得林淼張姨娘這兩個才是不錯。平時自己安然不鬧事,可比雪娘和趙姨娘她們成天跟鬥雞似的來得好。
陳寧一走,林淼又喝了一碗湯藥,苦得他想哭,可又不敢不喝。
好死不如賴活着,林淼深深信着這道理。
這第二碗藥下肚,林淼逐漸來了睡意,就着渾身的酸軟睡了過去。夢倒是沒有做,可是渾身直冒汗,時冷時熱的,腦袋裏頭像是漿糊,覺得兩輩子加起來都頭一次這麽難受。
林淼燒得糊裏糊塗,醒過來以後雙目無神地盯着床帳。
難不成這就是我的命?不被變态男主殺掉也要自己病死,這書的劇情線難不成就這麽強大?
林淼滿嘴苦味,腦袋裏全是死啊活啊的。
謝琰的腳步剛到偏院門口,鼻端就聞到一股子濃重的藥味。他進了院子又見了角落裏頭還沒有幹的藥渣,便轉頭問一旁的婆子:“誰用的藥?”
他一天沒在府裏頭,自然也沒處知道林淼病了的事情。
錢婆子答道:“是公子用的,昨天受涼染了風寒,早上人都快燒糊塗了,大夫開了藥過來,說是要仔細養着。”
謝琰一怔,想到早上林淼的樣子,才知道原來不是他睡得死,而是病了。
謝琰步過臺階,徑直入了屋。
璧如坐在床邊正在擰帕子給林淼敷額頭,聽見聲響扭頭見到謝琰,連忙站了起來行禮。
謝琰擡手讓她站到邊上,跟着在床邊坐了下來。
林淼歪着腦袋緊緊閉着眼睛,臉頰上還是紅通通的,嘴巴也緊抿着,看着真是可憐得很。
謝琰問璧如:“這一整天都是這樣的?”
璧如點頭:“吃了兩碗藥了,沒見好。”
謝琰邊聽邊将水盆裏頭的帕子撈起來親手擰幹,拿過去在林淼的臉上擦了擦。
林淼在迷糊間感覺到一股清涼,他的臉頰跟着帕子挪,一歪頭将臉貼在了還沒抽手的謝琰掌心。
涼快。
謝琰沒動,伸出另外一只空閑着的手又探了探林淼的額頭與臉頰,最後從他的頸側蹭過。
入手都是燙的。
林淼被這麽一摸,有些察覺到了不對勁,睜眼一看是謝琰,對方的手還被他的臉壓着,他立刻又将腦袋給轉了回去。
他開口虛得很:“王妃……”
當然,其實一半是怕謝琰怕虛的。
謝琰見慣了林淼滿是生氣的樣子,這會兒瞧見他這樣,心裏又是酸又是軟,和林淼說話也重不起來。
“感覺怎麽樣,可好些了?”
林淼搖頭,他是真燒糊塗了,連帶着見着謝琰都忘了以前的怕了。
林淼難受到眼睛裏頭都含着眼淚,一雙眼睛裏頭黑水水,絲絲冒着委屈,他腦袋放空,說:“謝琰,我可能是要死了。”
這要不是真的燒糊塗了,打死林淼也不敢叫謝琰的名字。
聽見個死字,謝琰心頭一驚,放回盆裏的帕子又被他一下拎了起來,他厲聲對林淼道:“休要胡說。”
他一大聲,林淼的腦袋裏就嗡嗡的。
林淼吸了吸鼻子,頂着個黑紅臉愁眉苦臉地說:“你別罵我,你罵我我頭好痛。”
璧如從剛才林淼直接叫了謝琰的名字就差點兒腿軟,可是在旁邊既不知道該怎麽插嘴,又不敢随便插嘴,只好盼着謝琰能寬宏大量些別與她家公子計較。
謝琰将帕子放到林淼的腦袋上,轉頭問璧如:“我剛進來看見好像還在煎藥,一會兒還要喝一碗?”
璧如小心點了頭:“一天三碗,在飯前喝。”
“中午都吃了什麽?”
“中午,”璧如猶豫着說,“中午吃了藥以後,公子就睡着了,一直也沒吃東西,廚房炖了肉粥,準備待會兒給公子吃一點。”
他們那頭說着話,林淼的腳慢吞吞從被子裏面給探了出來,偷偷放在角落裏散發熱意。
謝琰餘光一直看着林淼,見狀伸手直接握住了林淼的腳,給他又塞回了被子裏頭。
林淼說:“我熱。”
謝琰說:“熱也忍着。”
林淼盯着謝琰看了一會兒,眉頭一下皺起來一下又舒展開的。盡管是燒糊塗膽子大了,可罵人的時候到底還是知道小小聲的。
“王八羔子。”
四個字輕飄飄,如果不是謝琰全部注意力都落在林淼身上,還不一定能聽見這幾個字。
謝琰垂眸将帕子重新擰了拿在手裏,擡頭又看了林淼的神色,這會兒雖然是糊塗着呢,可是說那話時候的神色謝琰并不是第一次見。
只是平常林淼擺出這樣神色的時候都稍縱即逝,也不帶真開口的。
現在一推測,平時估摸着沒少在心裏頭罵人。
小黑球這乖也就是表面假乖。
“惹禍精還想說什麽,一道都說了吧。”謝琰把帕子按在林淼的腦門上,拿話引他。
林淼與謝琰對視了一會兒,張了張嘴好像是準備說話,可是眼珠子一轉又忽然從迷糊勁兒裏回過味來了,他神色一凜看着謝琰:“你別想騙到我!”
謝琰伸手捏了捏他下巴,低聲道:“傻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以後光明正大罵王八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