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季悠身邊的草響動起來時,她的心随即一沉, 身體瞬間變得僵硬無比。
那一聲慘叫之後, 廢屋裏再也沒有傳來司機的聲音。
趙一牛拎着刀走了出來, 他踢開了門口倒着的那根木頭, 把刀在灰突突的牆面上蹭了蹭,厲聲道:“找到沒有你們!”
“哥,我去草垛後面看看。”
那兩個找了一圈,沒見到影子, 終于把目光投向了泥地上的一堆堆草。
趙一牛和他們互換了下眼色, 也提起刀朝草堆走去。
他們來的時候門上的木棍還沒被徹底抽掉, 說明季悠剛跑不久。
現在周邊的空房子都搜過了, 就剩那片粘着污泥的草堆了。
“哥你看!”
這裏面皮膚最黑的一個小夥子把手電筒照在地上, 示意趙一牛仔細看。
那是一滴血,正巧滴在一塊發白的石頭上, 鮮紅的顏色格外明顯。
趙一牛松弛的眼袋抖了抖, 突然大跨步的朝草垛奔去。
季悠當即知道不好, 立刻起身往後跑去, 但她哪裏跑得過這幾個男人,還沒跑一百米, 就被人死死的扯住了衣服。
趙一牛立刻把刀架在了季悠的脖子上,惡狠狠道:“我看你再跑!”
他們推推搡搡的把季悠扯到了小屋前,拽着她的胳膊按在粗糙的牆面上。
季悠的胳膊被他們抓出深深的瘀痕,頭發淩亂的披散在肩上,她雙手的劃傷一陣一陣的發疼, 溫熱的血滑到指尖,墜在指甲上。
她嗅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兒,小屋裏寂靜無聲。
或許,司機已經被趙一牛給弄死了。
而她就是下一個。
她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麽出爾反爾,但似乎也沒機會知道了。
在瀕死的一瞬間,她想了很多。
這一路上曾經有很多可能來改變結局,但事情還是按着最差的軌跡發展了,她再也想不出辦法了。
趙一牛能那麽果決的對司機動手,就不會給她迂回的餘地。
很可惜,她就見不到祁彧了。
她要是死了,祁彧一定很傷心,或許很久都走不出來。
真是抱歉,要是早知道有今天,當初在盛華高中,她還是不要認識祁彧了。
季悠閉上眼,希望那個過程快一點,不要讓她太疼,其實,她還是很怕的。
“你媽媽是不是叫柳香,她是不是個警察!我們見過對吧,你認出我來了對吧?”
趙一牛用刀抵着季悠的脖子,只要往前推進一寸,就能割斷她的大動脈,他心裏郁積多年的悶氣就可以消解了。
但他仍舊想從季悠嘴裏得到一個肯定,不然殺錯了人,他會很失落的。
季悠沒有回答,她只是緊繃着身子,牙齒微微打顫。
趙一牛冷笑一聲:“不回答就是默認了,我們還真是有緣,可惜這是最後一次了。”
他說罷,手上就要用力。
“哥,救我!”
瘦猴哭賴賴的聲音從大道口傳來,成功的讓趙一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黑皮皺着眉頭望過去,發現瘦猴被一個人押着,一只胳膊晃晃蕩蕩的垂在袖子裏,狼狽不已。
祁彧一眼看到了被刀抵着的季悠,一時之間怒火上湧,差點把瘦猴的骨頭給捏碎。
瘦猴撕心裂肺的嚎叫了一聲,随即被祁彧狠踹一腳,爬不起來了。
他覺得自己的腰大概是斷了。
季悠睜開眼,看見熟悉的身影,眼淚瞬間湧了出來。
她被刀抵着,沒法說話,只能遠遠的望着祁彧,手指死死扣着混雜着沙粒的水泥牆面。
祁彧緊緊的攥了下拳,額頭上的青筋繃起。
“你是誰!”黑皮粗聲問道。
祁彧沒理他,反而将目光轉向趙一牛。
他松開拳頭,一瞬間調整了臉上的表情,随即嗤聲一笑。
“趙一牛,好久不見啊。”
趙一牛眯起眼睛望着祁彧,天太黑了,他并不能看清祁彧的長相。
事實上哪怕看清了他也不認識,對季悠都只是猜測,更何況是祁彧呢。
“你認識我?”趙一牛沉着嗓子道。
他雖然把目光投向了祁彧,但卻沒把刀從季悠脖子上移開。
事實上對他來說,季悠才是他最恨的對象,是害他坐牢,逃竄的罪魁禍首。
祁彧不敢輕易往前走,他怕趙一牛随時會對季悠動手。
于是他略帶譏諷道:“我當然認識你,不光認識你,我還去監獄看過你。”
趙一牛擰起眉,臉色又冷了幾分。
黑皮抄起刀走了上來:“哥別跟他廢話了,我收拾了他。”
他和剩下的那個人一走一右的朝祁彧走過去,臉上帶着嗜血的陰狠。
反正一個也是殺,兩個也是宰,完事兒之後用車拉走,扔到山崖底下去。
想罷,黑皮當機立斷的沖了上來,刀鋒直奔祁彧的胸口。
祁彧眼睑一顫,猛地擡起腿,又準又狠的将黑皮的刀給踢飛了。
在黑皮遲愣的片刻,他已經借着踢腿的慣性,一扭身到了黑皮身前,左腿膝蓋猛地擊向黑皮的小腹,趁着他疼痛難忍弓腰的瞬間,祁彧的手肘砸向了他的脖頸,黑皮身子一顫,軟綿綿的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前後不過十秒鐘,連趙一牛都看呆了。
剩下的那個人自然也是白費,被祁彧三下五除二給撂倒,刀也不知道飛到什麽地方去了。
原本極具優勢的人販子,現在只剩下趙一牛一個。
祁彧一身輕松的踢了踢地上的黑皮,漫不經心道:“趙一牛,你不記得我,我可記得你。”
祁彧撩起袖子,也不管黑夜裏趙一牛能不能看清他胳膊上的疤:“小時候,你在我身上劃了一道,害我胳膊差點廢了,想起來了嗎?”
趙一牛微一恍惚,真想起來了。
除了個小女孩,還有個礙事的小男孩。
要不是那個小男孩,他也不會被抓住。
祁彧扯了扯唇角,把袖子放下去。
“我是闌柏軍區首長的兒子,祁老司令的孫子,我們家不說在柏市手眼通天,收拾你一個蝼蟻還是綽綽有餘的。你敢劃傷我,就注定要付出代價。
“知道你為什麽被判了三年還不減刑嗎?我爸授意的,誰敢不聽呢。你一個混混痞子,沒背景沒錢,最好擺弄了。哪怕我們想把你弄死在牢裏,都輕而易舉。
“不過可惜啊,你到現在還不知道是誰害得你,哦對,你知道了又怎麽樣,你一個人能闖闌柏軍區嗎,你有那個本事嗎?你只能龜縮在窮鄉僻壤,把自己弄成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樣,躲躲藏藏。
“靠拐賣賺再多錢又有什麽用呢,你不敢露面,更不敢享受,你終生都會活在被抓的恐懼當中,然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你錯傷了首長的兒子。”
祁彧言語中帶着毫不掩飾的嘲諷與奚落,似乎極其享受着用權勢把人玩弄在鼓掌之中的感覺。
季悠怔怔的望着他,嘴唇微顫。
祁彧在激怒趙一牛,他是為了轉移趙一牛的注意力,讓她有逃脫的機會。
果然,趙一牛渾身發抖,熱血上湧,覺得大腦裏的血管都要爆開了。
祁彧的話仿佛是在翻騰的岩漿中潑了一盆冷水,将趙一牛心中的狂躁徹底激發出來。
他完全喪失了思考能力,只剩下想要報複的**。
原來不是那個警察,害他蹲了三年牢的是闌柏軍區的首長,是面前的這個人!
趙一牛完全忘記了手裏的季悠,對他眼裏,祁彧一舉成為他所有怒意的發洩對象。
他反手抽出了別在腰間的槍,想都沒想的對準了祁彧的胸口。
槍!
季悠腦子裏嗡了一聲,她顧不得自己脖子上的刀,猛地抱住了趙一牛的左手。
砰!
趙一牛手一顫,但這一槍還是打了出去。
巨大的槍響驚飛了樹梢房檐上的鳥雀,各家院子裏的狼狗此起披伏的吼叫起來。
祁彧當然沒有料到對方有槍,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遠不近,想要撲上去阻止是絕對來不及的,等看清槍口再想躲也不可能了。
好在季悠關鍵的一撲,讓槍口偏離了要害部位,但祁彧還是噗通跪在了地上。
季悠的脖子被刀鋒劃破,滲出血絲,但并沒有傷到動脈。
祁彧倒下的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變涼了,她幾乎已經死了。
“祁彧!”
她的眼睛被淚水模糊,嗓音撕裂般沙啞。
趙一牛聽到警鈴聲,頓覺不妙,他在逃跑和弄死季悠之間猶豫了一瞬。
突然,跪在地上的祁彧想豹子一樣撲了上來。
他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竟然直接将趙一牛撲到在地,狠狠的将他手裏的槍打了出去。
他的血流到趙一牛身上,又滴在地上,他的力氣迅速的流失,眼前也一陣陣的模糊。
可他還是擔心,擔心趙一牛還有傷害季悠的能力,所以他不敢倒下,只能咬牙制住趙一牛的雙手,從嗓子裏擠出一個字:“跑!”
他和當年說了一樣的話。
哪怕他自己危在旦夕,卻還是記得讓季悠趕緊跑。
但這次季悠沒有。
她脖子上的血已經順着頸窩滑到了衣服裏,溫熱的,粘稠的。
歪倒在地上的手電筒亮着慘白的光,圓形的光束散開,恍惚照到了祁彧身上的一大片血跡。
但她的眼裏已經沒有恐懼和死亡了。
她只知道,剛才趙一牛打了祁彧一槍。
季悠冷靜的拾起滑到沙土裏的手-槍,手指扣動扳機,對準趙一牛的腦袋,沒有片刻猶豫的開了一槍。
巨大的後坐力讓她掌心發麻,手指沒了知覺,沙粒嵌進了她的傷口裏,把剛有些凝固的劃痕重新壓裂。
槍響結束之後,耳邊還在持續嗡鳴,她的槍口依舊指着趙一牛,但趙一牛已經不動了。
祁彧仰倒在地上,虛弱的喘着氣。
季悠立刻回過神來,迅速脫了衣服,慌張的用雙手壓住了祁彧的傷口。
此刻,她才找回了點屬于自己的情緒。
她牙齒顫抖的威脅他:“你要是有事,我就去陪你。”
原本安寧的黃塔村仿佛被扔進了沸騰的油鍋,油光迸濺,四散嘈雜。
追來的警察此刻正打着手電往槍響的方向沖,大道上,已經拉好了警戒線,大橋的另一側,中心醫院的救護車也一路闖燈從市裏趕來。
如果此刻能夠從天空中向下看,會發現整個村子就像在舉行某種特殊的儀式,挨家挨戶此起彼伏的亮起了燈,将荒涼寂寥的江北照耀的格外明亮。
作者有話要說: 沒事沒事。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