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這麽滿?!”陸蘅看着Zac發給她的日程表,生無可戀。
Zac不為所動:“你也不想想自己休了多長時間的假,就這還是我給你篩過之後的,年前工作本來就多,別抱怨了。”
陸蘅不敢置信地扒了扒手指頭,滿打滿算也不過一周假期,為什麽被Zac說得好像失蹤了半年一樣:“你這個可惡的剝削者,我要回到社會主義的懷抱!”
“剝削者要求你快點塑身。”Zac非常的冷酷無情,“最重要的就是你代言的成衣線新一季的廣告,你知道請的攝影師是誰嗎?Sean White,我覺得你可能會被他扒一層皮。”
“Sean?”陸蘅不是沒有聽過這個名字,鬼才獨立攝影師,各種大獎拿到手軟,所以就算脾氣壞得媲美毒蛇,品牌也只能心甘情願地捧着他,不過就算這樣,請他拍片還要看心情。
“他之前是不是因為一個模特不合格所以罷工不拍過?”
Zac點了點頭:“那位咖位可一點都不小,Sean都能當場給她難看,你小心着點,收收自己的脾氣,別又像上次那樣。”
陸蘅眨眨眼睛,問:“上次哪兒樣?”
“你別跟我裝。”Zac氣不打一出來,“就聽過攝影師不滿意模特的,還沒聽說過模特跟攝影師嗆起來的,陸蘅你真是特別有本事。”
陸蘅伸出手指頭撓了撓自己的臉,只當成是誇獎:“那我不是給你漲了見識了嘛。”那次是在棚裏拍片,不過不只她一個模特,本來先導片的概念裏頭陸蘅是占據絕對主導地位的,沒想到到了現場,那傻逼攝影師一直在指揮另一個模特搶她鏡頭,她當時就看出來,這是借她的名頭捧新人呢,臉色立刻就擺了下來。
Zac也是知道實情的,所以只是白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麽。這事本來就是那頭做的不地道,陸蘅要是沒底氣也不敢甩臉子,之後事情解決得還算圓滿,就是她在圈裏的名聲更加不好看了。
他看着陸蘅沒骨頭似的蜷在椅子裏,腹诽道,不過這人可能也不在乎就是了。
拍攝現場在一片怪石嶙峋的高地,陸蘅最近行程實在排不開,只能連夜趕飛機過來,她晃蕩着一肚子的黑咖啡到了現場,狀态自然算不上好。
天都還晦暗着,高地的風獵獵而來,陸蘅眯着眼睛,正對着風來的方向,冷氣讓她清醒了一點,卻也更加蒼白,長發在身後翻卷着,像地獄裏無聲嘶吼的怨靈。
“那是誰?”Sean點了點陸蘅的方向,問站在身邊的助理。
“就是Lu。”這助理跟了Sean挺久,也知道自家老板拍攝前完全不會去了解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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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鮮感,和沖擊力。”Sean當時伸出兩個手指頭,表情非常欠揍,“提前了解有什麽用?我又不會按照他們的風格來拍。”
助理以為他又要說出什麽刻薄的話,正慶幸陸蘅在視線範圍內,不用擔心她聽到自己被diss的話,結果Sean看了陸蘅半天,摸了摸下巴,幹巴巴地說了一句:“還行。”
助理:?!
這個大魔頭居然誇人了,還沒等他驚訝完,就聽見Sean扯開嗓門,剛要對着陸蘅的方向喊些什麽,然而高地的狂風并沒有身份識別裝置,大公無私地灌了他一喉嚨。
“咳咳——”Sean在撕心裂肺地咳嗽,助理一邊幫他順氣,一邊低着頭拼命忍笑。
這邊的動靜實在有些大,陸蘅在狂風之中都隐約聽到一些,她側過頭,正好看見一個瘋狂毆打自己助理的攝影師。
陸蘅:可能這位是有些奇怪……
不過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Sean看起來完全不像一個壞脾氣的天才,他長着一張非常顯小的娃娃臉,眼睛很大,雖然留了些胡須,但看起來不過是青春期裏為了裝成熟的小孩子。
她等那頭消停了一些,才主動走過去,按理說她剛到的時候就應該去打招呼,但Sean習慣把控片場的一切變量,當時不知是在哪兒蹲着,再加上陸蘅腦袋昏昏沉沉的,竟然就沒有看見他。
“老師,今天的拍攝請多指教。”陸蘅微微彎下腰,以示尊敬。
Sean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說:“但願吧。”說完就轉身走了。
陸蘅被晾在原地,倒沒有生氣,只是有點莫名其妙。
剛才那個被無情毆打的助理尴尬地看了她兩眼,面帶同情地說:“沒事,他就這個傻逼樣,習慣就好,其實他還挺喜歡你的。”明明之前還誇人家來着。
“哈哈,是嗎。”陸蘅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心想我怎麽沒看出來,而且你這樣說自己的老板真的好嗎?
等到拍攝正式開始,陸蘅才真正明白了助理的眼神。
Sean可能真的有點傻逼。
“你聽不懂我說話嗎?不要這種感覺,要更那個一點,更!好嗎?!”Sean幾乎快要站上椅子,手裏頭不知道攥了個什麽,揮出了紅旗招展的架勢。
陸蘅整個人是懵的,仿佛小時候找不着東西,被外公恨鐵不成鋼地說,就在那個地方啊,你怎麽就能看不見呢?
她現在覺得指不定Sean和外公會很有共同語言。
陸蘅按照自己的理解,嘗試性地改變了一下姿勢和眼神,結果換來了Sean更加瘋狂的怒吼:“我不是要你搔首弄姿,這種風塵氣是怎麽回事,你當是在給花花公子拍封面嗎?!”
狗屁,陸蘅忍不住在心裏爆了粗口,老子哪裏有那個胸去拍花花公子。然而她面色不變,這是Sean的拍攝風格,是她自己還沒有領會意圖,遇見一個沒有領悟力的模特,攝影師的一切憤怒都是可以理解的,畢竟這是他們的作品。
“抱歉,我可能還是不能理解,您想要一種什麽效果?”陸蘅放松了身體,面色恭敬地問。Sean一開始只是讓她感受環境,這地方是荒蕪的,凜冽的,陸蘅試圖擺出尖銳對抗的姿态,但顯然,這并不讓Sean滿意。
鬼才攝影師煩躁地撓了撓自己本來就雜亂的頭發,他能夠在自己的腦海裏完全地呈現自己想要的效果,但只恨腦殼裏沒有鏡頭,什麽都表達不出來。其實往日裏Sean是善于引導模特的,因為他游刃有餘,一切構架都顯得簡單直白,被拍攝者不過是他手裏的玩具,不需要有自主的意志,只随他的心意擺放就行。
但陸蘅不是,Sean第一次想突出模特個人的特質,以此來引導整套照片的風格,而不是只讓她成為整體的一部分,在他看來,這太暴殄天物。
憋到最後,Sean看着陸蘅謙遜的神情,竟然脫口而出一句:“你別把自己當人看!”
整個拍攝現場都沉默了一瞬,燈光師和服裝師拼命使着眼色,這是在罵人了吧?
陸蘅也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她側過頭想了一會兒,竟然笑着點了點頭:“讓我試一試吧。”
Sean終于稍微安定下來,重新回到鏡頭後,他想了一下,還是調了相機的幾個參數,這期間他沒看陸蘅,直到耳邊傳來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都給我安——”他的尾音戛然而止,但不過一秒以後,他就罵了一句髒話,架起了相機,開始瘋狂地摁下快門。
助理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他雖然已經跟了Sean許多年,但本身沒什麽藝術觸覺,他根本就不明白,為什麽明明人還是這個人,整個感覺怎麽就完全不一樣了?
陸蘅收斂了之前的動作,姿态放松但并不松垮地站着,甚至還透露出幾分悠閑的意味。助理看不明白,但Sean一眼就懂了,陸蘅變得最多的是她的眼神,從一開始的頑強倔強,變成現在的冷漠和傲慢。
陸蘅拿下的這個成衣代言并不是藍血品牌,但也因為它獨特而稍顯怪異的風格為人熟知,這一季的主題被确定為“理性主義”,乍一看倒是無比适合Armani,卻和這個品牌詭谲的設計大相徑庭。
但因為陸蘅的存在,這分裂的兩相被融合到了一起,她周圍是嶙峋光裸的岩石,灌木都枯萎,狂風從她每一根發絲中彰顯存在,這明明是最自然最野性的象征,偏偏她目光無波瀾,仿佛這世上一切都只是風,她不給予,也并不渴求。
乍看上去,有些鬼氣森森的,在場的許多人不約而同地想着。
如果Sean能聽見他們在想什麽,一定會瘋狂搖頭以示反對。怎麽能說是鬼氣?!鬼尚有執念和欲望,而這是淩駕在欲望以上的理性,冷漠和傲慢,明明是神性。
陸蘅領會了Sean的意圖以後,拍攝就進行得很順利,收工的時候她跑去跟Sean表示了感謝,倒沒有要求看看照片,她看過Sean的一些作品,大致熟悉他的風格,再加上對自己的表現還有點數,所以在半鞠了一躬之後,她就準備離開了。
Sean本來在瘋狂地翻着照片,根本就沒搭理陸蘅,看她轉身要走卻叫住了她:“等一下!”
陸蘅有些困惑,問道:“還有什麽需要補拍的嗎?”
Sean舉起自己的相機,把屏幕上的那張照片顯示給她看:“好看嗎?”
“好看啊。”陸蘅看着自己的臉,哪兒哪兒都滿意,不過這是只拍了她臉部的特寫?品牌不會用的吧。
Sean卻不給她疑惑的時間:“給我你的聯系方式,我把這張發給你。”
陸蘅雖然內心無語,但不過是交換聯系方式而已,沒必要得罪人,以防萬一,她還是問了一句:“這不構成侵權吧?畢竟是廣告。”
Sean從陸蘅手上拿回自己的手機,咂了咂嘴說:“不會用這張的,我只是拍來玩。”
“不過我覺得,這是真正的你。”
陸蘅聳了聳肩,随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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