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姜嶼（二）
劍眉濃密，眉峰舒展，眉宇英氣十足，滿是磊落氣概。
纖長卷翹的眼睫毛微顫，雙目緊合，細長的眼尾微翹，十分耐看。
姜嶼咽了咽口水，目光繼續往下。
鼻梁高聳，線條挺直。
姜嶼心道，這梁岩還真是過分，連鼻孔形狀都好看。
再往下，薄唇微抿，唇線分明，毫無唇紋。
牛奶色的皮膚襯得唇色紅潤，唇珠飽滿。
真是，好想把他給吃掉啊。
姜嶼再次咽了咽口水，目光移回到他緊閉的眼。
不知過了多久，梁岩緩緩睜開眼，睡眼惺忪的模樣帶着一股孩子氣。
他維持趴着的姿勢，自然而然地流轉了一下目光。
眼前是一張粉嫩的大臉，兩只眼睛烏黑清亮，眨啊眨。
梁岩吓了一大跳，整個人頓時彈跳起來。
姜嶼蹲在他的桌邊，托腮看着他，唇邊漾着明晃晃的笑容。
梁岩深吸兩口氣，漸漸平靜下來，眼中隐有怒意，張了張嘴巴，無聲地問她：“你做什麽？”
正是午休課快結束的時間，班裏趴倒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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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嶼只是看着他笑，露出齊整潔白的上齒，小臉粉嘟嘟的，眼眸璀璨。
梁岩收回目光，離開座位，走出後門。
姜嶼噠噠噠地跟上去。
天色陰沉，黑壓壓的，似乎随時都能傾下一場凜冽的冬雨。
走廊上寒風刺骨，姜嶼吸了吸鼻子，歡歡喜喜地跟在梁岩身後。
直到梁岩走到男廁所門口。
目送梁岩走進那扇小門，姜嶼垂下小腦袋，獨自往回走。
除了她之外，空無一人的走廊，呼嘯的冷風，這場景，要多凄慘有多凄慘。
梁岩本來并沒有上廁所的打算，只是想出來透透氣。
他聽到小姑娘緊跟在身後，這才徑直進的廁所。
他打開水龍頭，雙手拱着接了點水洗臉。
真凍啊，冰寒的自來水觸及肌膚，令人整個人為之一振，瞬間清醒。
梁岩擡頭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想到姜嶼，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聒噪的小尾巴，甩也甩不掉。
**
梁岩回到教室的時候，下課鈴已經打過了。
教室中人聲嘈雜，嬉笑打鬧聲不絕于耳。有幾個同學依舊趴在桌上睡覺，絲毫不受噪音影響。
而姜嶼，正大光明地坐在他的座位上，與董寧宇談笑。
董寧宇：“對啊，我也覺得拜月的理論特別有道理，要是我，我就跟着他幹了！”
姜嶼笑道：“少年，你這樣的思想很危險啊。我們家梁岩肯定不會這麽想，他……”
梁岩冷冷出聲打斷她，“姜嶼，注意措辭。”
姜嶼聽到聲音，轉過頭仰望他，一臉興奮，“梁岩梁岩，你回來啦！”
梁岩垂眸睇了她一眼，伸手進桌洞，掏出蘋果，大步流星地走向前門，往東邊樓梯口的洗手池走去。
姜嶼興沖沖地跟上來，一路上，笑着說：“你不是問我dp嘛，我想了想，你都問了，我當然要和你好好說一說才是。”
梁岩輕輕蹙眉。
姜嶼喋喋不休：“dp，就是我跟你提到的動規，與貪心一樣，是五大常用算法之一，全稱動态規劃。”
梁岩走到水池前，擰開水龍頭，水流嘩啦啦傾瀉而出。
姜嶼興致勃勃地給他介紹着動态規劃。
梁岩默不作聲。
她的嗓音清冽動聽，猶如溪水拍打青石的聲音。
但是，太聒噪了。
他想，他是挺讨厭她的吧，甩不掉的小尾巴。
保送t大的小尾巴。
明明很聰明，但又傻乎乎的，小尾巴。
姜嶼：“所以呢，動規其實是一種數學思想。問題建模只是初步，怎麽去……”
梁岩驟然關緊水龍頭，用洗幹淨的蘋果堵住小姑娘不斷開合的嘴巴。
姜嶼微愣，下意識伸手去接住。
她的手觸碰到他的手，絲滑冰冷，激起一陣酥麻。
梁岩面無表情地伸回手，轉身就往教室走。
他腿長，步子又邁得大，姜嶼要小跑着才能追上。
**
楚彥琳擡眼看着教室前門。
梁岩走進來了，楚彥琳的臉上浮起笑容。
緊接着，她看到梁岩身後跟着的小個子女生露出臉，正啃着一個圓錐形、顏色濃紅的蘋果。
楚彥琳認得，這是她給梁岩的蘋果。花牛蘋果，上周日下午她特意挑的，給梁岩的這個，個頭不大，但是形狀特別像變形的愛心。
她是看着梁岩拿着蘋果出去的，而現在，梁岩雙手垂着。
一切，不言而喻。
楚彥琳的笑容漸漸淡下去。
其實，她本來準備了聖誕樹與馴鹿圖案的紙盒子，但是，最終還是沒有将蘋果裝入盒中。
雖然蘋果沒有裝盒子，但是她将少女心事不着痕跡地包裹起來，與其他蘋果一起，不露聲色地送出去。
她對他說，這就是個普通的蘋果。
現在，他就真的将這個精挑細選、承載着她心中萬千無法言明情愫的蘋果，當作一個普通的蘋果。
甚至，他竟然，還把這個蘋果給了追求他的女孩子。
一個樣貌可愛、保送top2大學、毫無後顧之憂的女孩子。
楚彥琳心中頓時生出莫大的無力感。
楚彥琳一晃神的工夫，梁岩已經走過她身側。
梁岩折回兩步，向她道歉，嗓音低沉磁性：“楚彥琳，抱歉，你的蘋果……”
他抿了抿唇角，沒往下說。
楚彥琳擡起頭，大方笑道：“就是個普通蘋果，你別挂心上，誰吃都一樣。”
**
姜嶼又趴了一節課。
自習課葉敏钰去了物理老師辦公室，一回來，她就将姜嶼喊起來，問道：“你今天怎麽不去刷題？”
姜嶼臉上樂開花，說道：“晚上去。”
葉敏钰打量了她一會兒，奇怪道：“你怎麽回事，春風滿面？”
姜嶼支起右手，托腮，笑吟吟地小聲說：“梁岩把我按在課桌上親。”
“！！！”
葉敏钰滿臉驚詫，斷斷續續道：“什……什麽……什麽時候？”
姜嶼喜滋滋地答道：“我剛才的幻想裏。”
葉敏钰：“……”
溫軒研聽到她們倆的對話，默默地轉過頭來，默默地瞅了姜嶼一眼，又默默地轉回去。
葉敏钰臉上的表情已經從驚詫，轉變為無語。
姜嶼尚沉浸在幻想中，兩頰緋紅，整張小臉明媚可人。她彎着唇角，輕聲細語道：“哎呀，好害羞呀。”
葉敏钰漠然，“哦。”
**
下午英語課上，朱雪嬌給學生們帶了自己烤的小餅幹，聖誕帽形狀，暖暖的奶黃色。
朱雪嬌像每次月考後談成績一樣，從第一組第一排靠南的學生開始，一個一個依次下來，與孩子們互道“merry christmas”。
底下的同學們也互道“merry christmas”。
窗外北風呼嘯，暗漆漆一片，屋內日光燈明亮，撐起白晝。
十分鐘後，朱雪嬌終于走到最後兩個學生桌前。
她的身後跟着分發小餅幹的梁岩。
梁岩從乳白色手提袋中掏出兩包透明包裝的小餅幹，先遞給葉敏钰，然後将另一包遞給姜嶼。
姜嶼揚起笑臉，對梁岩說：“merry christmas呀。”
梁岩濃密纖長的眼睫毛眨了一下，淡淡道：“嗯。”
朱雪嬌與葉敏钰互道完，瞥了眼姜嶼嬌俏的側臉，然後朝梁岩說：“班長，你先回座位吧。”
梁岩轉身後，朱雪嬌才看着姜嶼，微微笑，“merry christmas。”
姜嶼甜甜地笑，回道：“merry christmas，ms zhu。”
朱雪嬌沒有回講臺，而是溫柔地問道：“在我們班還習慣嗎？”
姜嶼點點頭，笑道：“習慣的，大家都很好，我很喜歡同學們。”
雖然，她目前認識的人，兩只手都能數得過來。
朱雪嬌的笑容和善親近，道：“那就好。”
**
課後，楚彥琳跟在朱雪嬌身後，将兩個組的閱讀練習冊搬到高三英語組辦公室——朱雪嬌自己搬了另兩個小組的。
楚彥琳放下練習冊，“朱老師，我先走了。”
“哎，你先等一下。”朱雪嬌叫住她，斟酌了一番，然後笑着問道：“我們班新來那兩個保送生怎麽樣？守不守紀律，有沒有影響你們學習？”
楚彥琳笑道：“兩位同學都挺好的。”
朱雪嬌見辦公室裏沒有其他學生，于是直白問道：“姜嶼呢？姜嶼有沒有對其他同學……有什麽不良企圖？”
楚彥琳默了一瞬，立馬道：“姜嶼很好吶，樂于助人，而且特別喜歡和我們做朋友。”
這個“我們”，其實沒有“我”，也沒有“們”。
只有梁岩。
朱雪嬌笑了，說：“這樣啊，沒有其他了嗎？”
楚彥琳想了想，回答道：“姜嶼平時挺遵紀守法的，早上沒有遲到過。只不過午休和晚自習常常不在，我看她經常和隔壁一班的保送生一起出去，應該是去電腦教室。”
朱雪嬌颔首笑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楚彥琳走後，同辦公室的張旭花老師笑道：“雪嬌，你這是操心什麽呢？”
朱雪嬌坐到赭色椅子上，嘆了一口氣，“還能操心什麽呢，保送的小祖宗呗。”
另一個老師笑道：“保送生有什麽好操心的，随便他們幹什麽去，只要不吵不鬧不影響班級紀律，天天不來上課也不要緊。”
朱雪嬌：“我倒是巴不得小祖宗別來上課，就怕她整出什麽幺蛾子來。”
朱雪嬌描述了周一早上，姜嶼的言行。
張旭花笑得前俯後仰，“這女孩子看上去軟萌軟萌的，沒想到這麽厲害的啊！”
提起這個，朱雪嬌就來氣：“打游戲，還打游戲，我當時真想接一句，高考前你們要是敢和她一起打游戲，我就叫家長，把你們腿都打折了，還打游戲！”
整個辦公室的老師都笑起來。
張旭花笑了會兒，揶揄道：“梁岩那事兒啊，你就該讓她和梁岩坐，看看會碰撞出什麽火花來。”
朱雪嬌：“我看小祖宗一雙眼睛，跟長在梁岩身上似的。幸好梁岩的這孩子我心裏有數，他有分寸，不至于失蹄。”
張旭花道：“這可說不準，姜嶼長得嬌小可愛，這個年紀的男生最吃這種了。”
另一老師補充道：“而且人家現在真可謂是無憂無慮，天真無邪的啊。畢竟競賽有成績，t大保送，高考什麽的，完全不擔心。”
朱雪嬌蹙了蹙眉頭，說：“天真無邪這句還是收回來，沒點心思能出這麽好的成績？”她頓了頓，又道：“不過，依我看，她在感情上确實算天真無邪，畢竟競賽的心思又不能用到其他地方。多少競賽生，都比較難找到對象。”
辦公室裏最年輕的女老師笑道：“雪嬌姐，可不是每個競賽生都有姜嶼的顏值的。”
張旭花笑道：“小陳說得對，姜嶼的顏值和梁岩可是旗鼓相當。這梁岩吧，高一剛進來的時候我怎麽說的來着？梁岩這副好樣貌，八成會早戀。你還不信，就等着看吧。”
朱雪嬌輕嘆道：“就剩最後不到半年了，最緊要的半年，梁岩腦子不會犯渾的。”
話雖這麽說，但朱雪嬌心裏倒底有幾分忐忑。
周五早讀，朱雪嬌将梁岩叫到辦公室。
朱雪嬌先是不動聲色地點了班裏有早戀苗頭的兩對男生女生，要梁岩平日留意一下。
梁岩應下，但這種事情，他自然不會真的打小報告。
朱雪嬌狀似不經意地提起：“對了，我聽說姜嶼一直打擾你？”
梁岩依舊是淡淡的，說：“還好，她們剛來，沒有什麽朋友。”
朱雪嬌：“你就不要去管她了，随她去。你們當下要務還是搞好學習，考個好學校，姜嶼他們不一樣。她要是再煩你，你不搭理她就是了。”
梁岩心想，一直沒搭理，但這尾巴，依舊生龍活虎的。
梁岩：“好的。”
這時，張旭花揚聲笑道：“姜嶼啊？朱老師，你們班的姜嶼是不是就是那個林煜瑾的女朋友啊？”
朱雪嬌瞅了一眼垂眸的梁岩，笑着回道：“別瞎說，都還是孩子，什麽男朋友女朋友的，像什麽話。”
張旭花：“姜嶼是準大學生，又不是早戀了咯。說起來，她和林煜瑾啊，說不定日後會成為我們二中競賽隊的一段佳話呢！”
朱雪嬌朝梁岩笑了笑，說：“沒其他事了，你回去早讀吧。”
幾分鐘後，張旭花起身走到門邊，關了辦公室的門。
張旭花：“雪嬌，快感謝我，中午請我喝奶茶啊！”
朱雪嬌笑着應承道：“好。”
**
梁岩從後門走進教室，朗朗書聲中，他下意識地看了眼姜嶼的方向。
姜嶼右手支着下巴，目光虛投半空中，不知在想些什麽。
明明有男朋友了，還招惹別人，挺過分的。
梁岩冷臉坐回座位上，翻開教輔書跟着讀背誦課文合集。
葉敏钰拍了拍姜嶼，笑道：“你的梁岩大班長回來了。”
姜嶼的目光頓時投向斜右前方，落到他挺拔的背脊上，聚焦。
上午的課結束後，去食堂路上，姜嶼再一次緊跟在他身後，“梁岩梁岩”地喊。
梁岩頓住腳步，回身俯視她，眉眼冷俊，“姜嶼，以後別跟着我。”
姜嶼仰着頭，瓷白的小臉，一雙眼睛格外烏黑明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