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晚上十二點半,辦公室裏只剩下舒宜一個人了,她将文件名為“海報設計-修改14”的文件發送給甲方,揉了揉已經困得視線模糊的眼睛,默默祈禱着這一版可以通過。
算起來,她已經連續熬夜一周了,每天睡眠時間都只有四五個小時。她也知道這樣對身體不好,但是作為一只底層設計狗,她根本沒有其他的選擇。
甲方的回複一如既往地迅速,接收到文件後,立刻發過來一句話,“你設計的這個字體,有點像word裏面的藝術字模板啊!”
舒宜被吓得趕緊打開office,調出裏面的藝術字,然而看來看去,看不出絲毫相似的地方。
看着電腦屏幕上漸變色的藝術字,舒宜一陣眩暈,“嘶……這都2019年了,office裏的藝術字怎麽還這麽醜啊?簡直像1999年一樣!”
突然間,舒宜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她心中一驚,想摸出手機趕緊撥打急救電話,但是四肢卻完全不聽使喚。
下一秒,舒宜眼前一黑。
再次醒來,是舒宜感到身邊有人在輕輕推她的胳膊,“舒宜,舒宜!別睡覺了,老師走過來了!”
舒宜聽到“老師”兩個字,心中感覺有些奇怪,自動将其理解成同事的口誤,猛地擡起頭來,“老板過來了?”
下一秒,舒宜整個人都愣住了。
面前的電腦正打開着word文檔,停留在插入藝術字的界面上,比舒宜暈倒前看到的藝術字模板更醜。
舒宜已經回想起來,她不是睡着了,而是暈倒了。
不對勁的不止是藝術字模板,還有眼前小小的、寬邊的、後面還鼓着一個大包的電腦屏幕!
這絕對是二十年前的電腦屏幕吧?
舒宜左右轉頭,打量起自己的周圍。她正坐在一間機房裏,老舊的電腦擺成三豎列,每豎列有八臺電腦,一共二十四臺。
每臺電腦前,都一左一右擠着兩個小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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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宜的目光移動到教室角落,頓了一下,教室最角落的那臺電腦前,擠着三個小學男生,正低着頭說說笑笑,剛理完發的三只腦袋擠在一起,就像是三只猕猴桃。
外面的陽光很猛烈,教室窗外長着一顆高大的梧桐樹,陽光從樹葉的縫隙裏穿過,落在教室的地板上,碎裂成斑駁的光影,明明暗暗。
舒宜恍恍惚惚,有種身陷夢中的感覺。
她伸出自己小巧白嫩的手掌前前後後地看了看,又撥弄了一下脖子上系着的紅領巾,然後轉過頭去看和自己擠在同一臺電腦前的同桌。
同桌女生剪着齊耳短發,頭發很黃,只有發根處有點黑,發梢處黃得就像是染過。同桌女生的膚色原本本就黑,在黃色頭發的映襯下,顯得更黑了。但除此之外,女生的五官長得很标致,大眼睛高鼻梁,眼窩深陷、唇角上翹,雖然年紀還小,但也能看出來,長大後會是明媚大方的長相。
可惜漂亮的五官配上枯黃如草的頭發和黑油油的皮膚,顏值瞬間就打了對折。
舒宜正盯着同桌女生看的時候,感到肩膀上被人輕輕拍了一下,她回過頭,看到一個年輕的男老師從她身後經過,臉上帶着幾分笑意得說,“剛睡醒,在回魂呢?”
年輕男老師的腳步并沒有在舒宜身後停留,只稍微警告了她一下,就徑直走到教室最後方的三個男生身後,伸出手在三只猕猴桃上快速地輕拍了一下,“你們三個怎麽又紮堆在一起了?你,坐到1號機旁邊。你,坐到9號機旁邊。你,就在這裏坐着,不許動。”
三個小學男生蔫頭耷腦地分開了,舒宜驚奇地發現其中兩個男生竟然長得一模一樣。
哦,對了,她小學班上是有一對雙胞胎男生來着。
舒宜以為她早就忘記小學的人和事了,以往做夢,也多是夢到高中,夢到高考的題目她全都不回答,然而現在她驚訝地發現,在她的夢境裏,她竟然将小學時的一切都記得這樣真實清楚——頭發枯黃的同桌女生,長着青春痘的計算機老師,腦袋像猕猴桃的雙胞胎男生,還有明亮的教室、木頭的窗框、老古董一般的計算機還要兩名學生共用一臺……
舒宜一直在愣神,而同桌女生因為計算機老師并不嚴厲的一句提點,還是對舒宜說的而不是對她說的,一直在旁邊緊張得裝出一副低頭翻書的樣子,兩人面前的計算機幾分鐘沒有人碰,屏幕一黑,出現了屏保。
黑色的屏保背景上,出現了三維水管,在空間中不斷延伸、穿來穿去,還時不時變換一下顏色。
小學時的種種,舒宜本以為她早就忘了,現在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記得這麽清楚,小學時的同學、老師、教室、電腦……纖毫畢現地出現在了她的夢裏。
——對,她肯定是在做夢。
只是舒宜的這個夢,她掐臉蛋、咬手指,怎麽都醒不過來。
計算機老師将三只猕猴桃分開之後,重新坐在講臺上的電腦前講課,“同學們,你們覺得哪種字體好看?”
教室裏響起稀稀拉拉的聲音,“彩色的好看”“黑色的好看”“都不怎麽好看”……
舒宜看了一眼被老師遠程操控的電腦,看到ppt上的宋體字、黑體字和花裏胡哨的自帶藝術字,覺得老師應該為回答“都不好看”的同學加兩分。
計算機老師完全無視了同學們的聲音,繼續自說自話,“對!這種醒目、美觀的字體,就叫做藝術字!”
舒宜:……醒目确實是醒目,但是美觀???
果然夢境都是不符合邏輯的……
“今天老師就來教大家,怎麽插入藝術字!”
“老師先為大家演示一遍,然後你們自己操作。打開word,點擊‘插入’,選擇‘藝術字’,然後輸入文字就可以。我們現在輸入,六一兒童節快樂……”
“好了!現在大家自己嘗試一遍,老師會巡視指導,哪裏不會可以舉手問老師。”
同學女生在一旁乖乖地開始插入藝術字,舒宜呆坐着不動,心中無奈地想到,這個夢境太真實,也太長了。
偏偏同桌插入完藝術字之後,計算機老師正好走到了舒宜身後,點名讓舒宜操作,“你學會了嗎?插入一個藝術字讓我看看。”
舒宜摸到鼠标,悲憤地選擇了一個醜到哭的模板,更悲憤地咔咔敲打鍵盤,“這個夢怎麽還沒完沒了了!”
在舒宜插入完藝術字之後,計算機老師神情複雜地看了舒宜半天,最終沒說什麽,沉默地走到別的學生旁邊去指導了。
同桌女生在計算機老師走遠之後,用詫異的眼神看向舒宜,“你幹嘛要和微機老師對着幹啊?”
舒宜臉上也露出了幾分詫異,她在詫異同桌女生的用詞,微機老師……微機!多麽有年代感的詞彙!
對了,在她小學的時候,并不怎麽用計算機這個詞,都是說微機——微機老師、微機課。
舒宜擰緊眉頭,再一次覺得自己這個夢境的細節真實到可怕。
還都是她以為自己早就遺忘的細節。
下課鈴聲響起,舒宜跟着同學們一起走出微機教室,剛走了沒兩步,就被同學女生一把抓住了胳膊。
“诶,你今天怎麽了?魂不守舍的?”
同桌女生指了指舒宜的腳,“你忘了脫鞋套了!”
舒宜低下頭,看到自己的運動鞋上正套着一雙碎花的鞋套,鞋套松松垮垮還有點髒,靠一條松緊帶勒在腳腕上。
又一處真實到令人害怕的細節。
舒宜心中浮起了幾絲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