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目光糊了焦，紙頁上的黑字虛浮起來。
姜昕想了一會，怔怔地把目光移開，看向自己放在一邊的手機上。這又大半個月下來了，程羿東也并沒有找過她。
就算是真的一見鐘情，那又怎麽樣呢？
目光再收回書上，姜昕輕輕吸口氣，把注意力聚攏起來，接着剛才看到的地方繼續往下看。這本書還剩小半，又看個小半天也就看完了。
“只見雪穗正沿扶梯上樓，背影猶如白色的幽靈。
她一次都沒有回頭。”
姜昕合上書，和到了換班時間的姜昩一起回家。
錄取通知出來的那天，是姜昕和嚴冉最開心的一天，因為她們都被各自想去的大學錄取了。同時，也是孟旭心情最不好的一天，因為他沒夠霧大的分數線。第一志願去不了，只能去第二志願。
姜昕、孟旭和嚴冉有個三人小群，姜昕和嚴冉在裏面安慰他，讓他想開點。而其實嚴冉覺得，孟旭并不需要安慰，因為他考得并不差，只不過他想上霧大，明顯就是沒認清自己的實力。要是差幾分也值得遺憾和捶胸頓足，但他差了十幾分啊。
嚴冉在群裏說：【你是被昕昕每天把霧大挂在嘴邊安利了嘛？霧大是好啊，但也不是誰随随便便努力一下都能去的，你別糾結啦。】
孟旭：【在想要不要複讀。】
嚴冉：【你超一本線超那麽多分你去複讀？我看你是瘋了吧？複讀壓力更大，不見得能考得更好，你爸媽也不會同意吧。】
孟旭：【我還沒跟我爸媽說。】
姜昕：【別複讀了，能走就走吧，你考得很好啊，為什麽要複讀？我覺得霧大好，是因為我姐姐在裏面，她每次回家都要說很多，我被她洗腦了。其實應該也就那樣吧，大學生活應該都差不多。】
嚴冉：【你被你姐洗腦了，結果你又把孟旭洗腦了。】
嚴冉：【孟少爺，要出來玩玩放松放松心情嗎？我感覺你有點鑽牛角尖了，需要開闊一下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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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旭：【你家離市裏那麽遠，算了吧，我再好好想想。】
嚴冉：【那你好好想想，最好就是問你爸媽。】
孟旭：【恩恩】
小群裏話題結束大半個小時後，姜昕又收到了孟旭私發的信息。
他問她：【昕昕，周三晚上有空嗎？】
姜昕看一下手機上的日歷，看看周三是哪天，然後回來回孟旭的信息：【有的，陪你出去散散心嗎？】
孟旭：【可以嗎？】
姜昕：【可以啊，我請你吃晚飯。】
孟旭：【那我晚上六點在碎光公園西邊的草地那等你】
姜昕：【好的】
周三的晚上是四天後，姜昕在那天傍晚，跟姜昩打過招呼出門。她直接搭地鐵去碎光公園，五點半的時候便到了孟旭說的那片草地上。
看時間還早，她自己先在公園裏逛了逛。
逛到六點，回到草地那裏找人，沒看到孟旭來，姜昕也不着急，在旁邊的長椅上坐着又等了會。一邊等一邊看手機，到六點十五的時候，她給孟旭打了個電話。
電話響到結束沒人接聽，姜昕只好又耐着性子等了一會。
等到夜色朦胧，夏日晚上來逛公園的人多起來，還是沒等到孟旭出現。她也不知道什麽情況，給孟旭又打過兩個電話，仍然都沒人接聽。
看着時間過了七點，姜昕也不知道該不該再等下去。她在草地上慢着步子，想着要不給孟旭發個信息說一聲，自己随便去吃點東西回家了。
都等了快兩個小時了，他應該不出來了吧。
捏着手機這麽打算了一會，姜昕解鎖手機剛要編輯信息，突然聽到周圍的人發出一聲驚呼。她停下手指上的動作，擡頭去看，只見距離自己很近的地方突然噴起了一圈冷煙火。
是特意擺的心形，很漂亮。
在姜昕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的情況下，她在噴射起來的火光對面，看到了程羿東。
滿眼的璀璨和那個突然出現的男人，竟然意外的搭。
姜昕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心跳在這個瞬間有點快。她捏着手機僵着動作，目光定定地越過噴薄四散的煙火看着程羿東。
程羿東也在看她，四目相視。
煙火熄了，四周再度陷入微蒙蒙的夜色中。
姜昕站在原地沒有動，一直看着程羿東走到她面前。半年多沒見了，這人沒變什麽大樣子，走在人群裏還是一樣耀眼。
程羿東到她面前站定，看了她一會才說：“孟旭出不來了。”
姜昕這時候才想到收神，目光忽閃幾下往下落，很不自然地應一聲，“哦。”
應完了又覺得自己不該這樣怪怪的，連忙把目光擡起來再度看向程羿東，問他：“孟旭他怎麽了？”
程羿東平淡表述，“應該是填報志願的問題，惹怒了他爸媽。”
姜昕慢慢點兩下頭，“是因為沒上得了霧大嗎？”
程羿東看着她，眸光微暗，很突然地轉移話題，“晚飯吃了嗎？”
姜昕愣一下，“還沒有。”
程羿東笑一下，“我也沒有。”
姜昕還有點愣，順着話問：“那我請你嗎？”
程羿東想一下點頭，“可以。”
姜昕一直懵懵地跟程羿東到他的車上坐下來，她才有點反應過來，他們都半年多沒見了，不應該很生疏嗎？怎麽幾句話沒說，她就請他吃飯了？
不過想到以前欠了他好多人情，就不想那麽多了。
坐上車後姜昕就沒有說話，不問他這半年多幹什麽去了，也不問別的。走了快十分鐘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來一件事，轉頭跟程羿東說：“那個，我身上只有一百塊……”
姜昕準備的這一百塊，本來是請孟旭吃飯的，因為他心情不好。這點錢請孟旭當然沒什麽問題，他們學生消費低，随便吃點就行，但請程羿東就很拿不出手。
好在程羿東無所謂，對她說：“随便吃點。”
姜昕想了想，“吃雲吞嗎？”
程羿東沒意見，“可以。”
兩個人找了個港式餐廳，坐下來點了兩碗雲吞面，差不多就一百塊。
多餘的菜就不能點了，姜昕沒錢。
兩個人面對面坐着吃面，始終沒有聊什麽，程羿東根本不找話題跟她說話。姜昕想問一些孟旭的情況，但感覺他好像并不是很清楚，問了幾句之後也就沒再多問。
孟旭高考成績不差，她想應該沒什麽大問題。
吃完面快要到九點，程羿東直接送姜昕回家，把她送到她家小區外面。
姜昕下車的時候跟他說拜拜，他也就回了句拜拜。
下了車往小區裏走，姜昕便默默地想，果然半年多的時間不是白過去的。程羿東現在在她面前，又成了很正經紳士的人，對她還有點疏離。
這種人身上一旦有疏離的氣場，就會顯得很貴氣，并難以接近。
姜昕一直到晚上洗完澡躺到床上，還在想這個事情。
看程羿東今天的表現，她現在很明确知道他已經不喜歡她了，心想不知道他現在又喜歡誰去了，這個人果然就是她想象中的那種，因為有錢長得帥，所以就是人面獸心的花心大蘿蔔吧。
像他那種條件的人，就是喜歡來得輕松，放棄的時候也很爽快。
宇宙無敵大奸商，永遠不做太賠本的買賣。
姜昕抱着毯子閉着眼，想起晚上在草地上看到冷煙火的那一瞬間，看到程羿東站在煙火後面，她還心跳加速了。在那個瞬間她還以為是他搞的，結果并不是。
有點喘氣不順暢，姜昕翻個身長長吐口氣。
覺得還是燥熱不舒服，她爬起來打開燈，頂着亂蓬蓬的頭發，摸起床頭櫃上的遙控器，把空調又調低兩度。
再回躺回到床上，覺得舒服了一點。
她摸起旁邊的被子蓋到身上，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
暑假餘下的時間，姜昕沒再聯系到孟旭過，嚴冉也聯系不到。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也沒辦法管太多，便只好也不管。
後來程羿東又找姜昕出去吃過幾次飯，每次也都是直接簡單地要求她：“今天有空，出來請我吃飯吧。”
對于程羿東這樣的态度，姜昕不敢說他霸道不講理。她确實欠了他很多人情，而且高三一年她都在吃程家的飯，雖然每餐都給了五塊錢，但根本不夠。
姜昕覺得，程羿東這個奸商開始向她讨債了。
之前是為了追她才對她付出的，結果因為沒得到回報，現在又不喜歡她了，所以就開始想把在她身上付出過的心思和錢都一點點讨回去。
她還記得那個心理醫生，程羿東的那個發小，說過他什麽來着，說他摳。
果然是的，那麽有錢還那麽摳。
**
九月份開學，大一新生要提前兩天到學校報到。
嚴冉去了外地的一所大學，孟旭不知道去哪裏了，也不知道他第二志願報的是什麽，他和姜昕嚴冉一直沒再聯系過。
姜昕自己一個人去霧大，去投入到自己期待了兩輩子的新環境中。從拉着行李箱踏進學校大門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在微微雀躍。
她以前也會跟姜昩來霧大玩，但這一次卻是以新生的身份來的。
有接新生的學姐學長帶她去報到領學號宿舍號，然後幫她抱着被褥席子枕頭去宿舍。找到自己的床鋪後就是收拾東西，再和陸陸續續同寝室的室友打招呼。
大家都是五湖四海來的，和在高中的時候不一樣。
一個寝室總共住四個人，一人一個床位。
霧大的宿舍條件還不錯，有獨立洗浴間，還有獨立的洗漱臺，牆上挂着個橫鏡子。除掉床鋪剩下的空間也比較大，中間拼湊起來擺着四張書桌。
姜昕住在靠陽臺左手邊的一張床鋪上，她爬上爬下收拾了好半天才收拾好，收拾的過程中和同寝室的三個女生聊天，也算互相認識了。
因為初識，大家都很客氣。
收拾完寝室，另外三個室友都有其他的事，不是跟老鄉學姐學長吃飯，就是和送自己來學校的爸媽吃飯。
姜昕坐在凳子上，拿着手機想找姜昩。
姜昩今天也忙，她在忙着帶她那個系的新生。
這麽想想又算了，姜昕決定不麻煩姜昩了，休息一會晚飯她自己去吃。
結果她剛要把手機放下來，屏幕上又彈出了信息提醒。
她點進去看一下，是程羿東，他發的又是那句：【今晚不忙，出來請我吃飯吧。】
姜昕閉眼彎腰，深吸一口氣把腦袋輕輕磕在書桌邊。
深呼吸完了直起腰來，她抱着手機回：【哦】
回完繼續打字：【去哪找你？】
程羿東：【我二十分鐘到，在南大門外等我。】
姜昕：【哦】
放下手機，姜昕收拾了點東西，掐着時間背了個小包出門。
在大門外等着的時候，她在默默地盤算自己的生活費。
等到程羿東過來，她上車坐下，問他說：“吃小馄饨或者涼皮行嗎？”
程羿東心想這待遇真是一次比一次差了，再讓她請下去的話，估計下次要吃泥了。不過他沒什麽意見，應一聲，“可以。”
姜昕從車窗裏往外看，随便找了家街邊小店，讓程羿東找車位停車，然後帶着他去店裏坐下點吃的。兩人要了兩份涼皮，姜昕給程羿東要了個大份。
兩個人吃飯的時候話說的還是不多，偶爾說兩句也都是無關緊要的，比如——“上大學的感覺怎麽樣？”“什麽時候開始上課？”
姜昕像應對一個長輩一樣，回答得也很簡單。
就這樣不尴不尬的，兩個人好像也都無所謂。
在涼皮吃到大半的時候，姜昕突然聽到程羿東輕聲抽氣的聲音，便擡起頭看向了他。看到他微微蹙眉表情有點痛苦，懵懵問了句：“怎麽了？”
程羿東用左手捂住心口，放下筷子，“胃有點疼。”
姜昕看看他碗裏的涼皮，裏面放了不少辣椒，又問他：“你不能吃辣嗎？”
程羿東還是蹙眉，“能吃點。”
那是怎麽了，看他好像越來越痛苦的樣子，姜昕自己也不再吃了，放下筷子有點緊張地問：“送你去醫院吧？”
怎麽這麽嬌貴啊，吃個涼皮都不行。
程羿東搖搖頭，“送我回家吧，家裏有藥。”
姜昕把包挎到肩上，起身過來扶他，“那你還能開車嗎？”
程羿東看她一眼，聲音微低，“你覺得呢？”
好吧，誰讓她請他吃涼皮呢。
眼見着他這一會疼得額頭上都冒汗了，姜昕只好說：“我……我打車送你。”
把他扶到路邊打上車，兩人都坐在出租車後面。
司機師傅打表上路，開車問話：“去哪？”
姜昕想一下，看向程羿東：“去哪？”
程羿東把地址報了，就靠在椅背上沒再說話。
好像是疼得很厲害，在忍耐。
姜昕看他這個樣子，不是很放心，忍不住又問：“要不還是去醫院吧？”
程羿東搖搖頭，“不用去。”
姜昕看他一會，心想算了，不去就不去吧。
聽他的，直接把他送到他家，
程家的房子大概有很多，姜昕前世沒有來過程羿東自己住的這套房子裏，對這裏并不了解，就像她不了解程爸爸程媽媽住的那個地方一樣。她被程羿東養着的那幾年，前面是住在醫院，後面是住在仙鶴湖邊的一套房子裏。
下了出租車，姜昕把程羿東一直扶進屋裏。扶着他到沙發上坐下來，對他進行三連問：“廚房在哪？熱水在哪？藥在哪？”
程羿東都指給她說給她，然後閉眼靠在沙發上。
姜昕去廚房倒了熱水，稍稍兌得不燙口，端到茶幾上放下，又找了醫藥箱過來，讓程羿東自己在裏面把要吃的藥挑出來，然後端着熱水給他吃藥。
藥按量吃下去，程羿東又喝下兩杯熱水，才覺得舒服不少。
姜昕坐在他旁邊看他情況怎麽樣，沒有立即走。看着他情況慢慢轉好，雖然好像還有點沒精打采，但也放心了很多。
此時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姜昕又等了片刻，确定他是真的沒事了，徹底放下心來準備走人，開口跟他說了句：“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學校了。”
說完話便要站起身，結果剛站起來一點點，突然被程羿東握住了胳膊。沒能如願站起來，她整個人又被程羿東拉着坐了回去。
程羿東一臉沒太多力氣的模樣，握着她的胳膊看着她的眼睛，突然出聲問：“想我嗎？”
姜昕懵一下，他又慢聲補充，“那麽久沒見我，想我嗎？”
姜昕這下聽懂了，他問的是高三那個半年多。
她猛地把目光移開，回了句：“不想。”
程羿東握着她的胳膊不松手，聲音更慢更低，“我很想你。”
聽到程羿東聲音微微低沉沙啞地說出這句，姜昕只覺得自己耳後的熱意是一下子炸開的，猛地就沖上了臉蛋。她想起身走人，卻被程羿東捏着胳膊起不來。
然後她不起來了，突然轉頭看向程羿東，“那半年多你幹什麽去了？”
問完又有點後悔想咬舌，覺得自己好像不該問。于是連忙把目光瞥開，任由臉蛋越來越燙，越來越紅，越來越坐不住。
程羿東笑一下回答她：“賺錢去了。”
姜昕垂眸，連眼睑上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睫毛纖長，她嘀咕，“不是去追別人了嗎？”
程羿東盯着她，“沒有追，投懷送抱的倒是不少。”
姜昕輕輕咬一下嘴唇，目光再度看向他，“你都抱了？”
程羿東眸光深深，“不是你，不想抱。”
姜昕只覺得自己的耳朵臉蛋都更燙了，實在坐不住，避開目光再次想掙開他的手掌起身。這回又是剛起一半，被程羿東從後面直接攔腰抱了回去。
他抱着她，從側面看向她的眼睛，距離很近，“現在能給我機會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