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挂掉電話，程羿東手掌自然下落一段，牽上姜昕的手腕轉身往回走，一邊又打電話給另一個人。
手機放在耳邊等片刻，接通後，他對電話那頭的人說：“放下手裏的事來郊區一趟，自己的爛攤子自己來收拾。”
姜昕不知道他都在跟誰打電話，被他牽着走一段，在他和人打電話的時候沒打擾他。等他打完裝起手機，她用另一只手在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背上撓了兩下。
手背上癢癢的，程羿東停住步子，回頭看她一眼，在她臉頰上還能看到淡淡的粉意，往耳根處蔓延。目光移落在自己握着她手腕的手上，她的另一只手放在旁邊。
姜昕沒再撓，看着他小聲說：“放開我啊。”
程羿東又擡起目光看向她的臉，眸光潋滟，總跟看別人的時候不一樣。然後他突然松手，把姜昕兩只手疊到一塊，一起抓在手裏，牽着就往前走。
姜昕驀地一懵，被他拉着往前急邁了一步。
“……”
**
給程羿東打電話的是程媽媽，但程羿東和姜昕回到家裏的時候，程媽媽他們還沒有回來。
程家的院子外站了三個人，一起在等程羿東回來。
三個人中，一個是程家的保姆阿姨，另外兩個姜昕也認識，因為認識，所以看到的時候甚至愣了好一會。
那兩個人，一個是葉蔓，一個是趙阿姨。
葉蔓和趙阿姨看到姜昕的瞬間，也愣了很久。不知道姜昕怎麽會在這裏，反應過來的瞬間，葉蔓轉身就要走，卻被趙阿姨拉住了。
她現在這麽狼狽丢人，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姜昕。
姜昕沒有在意葉蔓的反應，單沖趙阿姨招呼了一聲，“阿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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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阿姨笑得很幹，“昕昕怎麽在這裏？”
姜昕簡單解釋，“爸媽和我姐過來看望江教授，我就跟來了。”
解釋完順便問了句：“你們呢？”
趙阿姨臉色不好看，笑得勉強，“我是有點事過來處理一下。”
姜昕稍微反應一下，沒再多問。
程羿東看着眼前的母女倆，再看姜昕一眼。
他還記得，那一晚姜昕在放學路上被職高幾個小混混騷擾，第二天她跑去仙鶴湖邊找他，跟他說那些人可能不是厲沉指使的，而是她已經絕交了的好朋友的男朋友。
而她那個好朋友的男朋友，是個在修理廠上班的小混混。并且，她這個好朋友，之前和厲沉也談過。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眼前這個女生就是姜昕嘴裏說的那個絕交了的好朋友。
程羿東很從容，也沒有不給趙阿姨面子，客氣地跟她打招呼：“您好，我是程羿東，有什麽話裏面說吧。”
招呼完帶着趙阿姨和葉蔓進去，姜昕和家裏的保姆阿姨跟在後面。
程羿東帶着趙阿姨和葉蔓進屋坐下，保姆阿姨去泡茶水，姜昕不往沙發邊去，不想參與葉蔓的事，直接去不遠處的地方把胖加菲抱到懷裏。
和沙發雖隔了一點距離，倒也能聽到他們在說什麽。
趙阿姨也不繞彎子，直接和程羿東開門見山，“我女兒肚子裏的孩子，希望你們程家能負點責。我們養了這麽大的清清白白的閨女，不能就這麽被糟踐了。她才高三，現在學也退了，這輩子基本毀了。”
程羿東接電話的時候就大概知道了原委，保姆阿姨攔着不讓進門，問清楚來的是什麽人，給程媽媽打了電話，程媽媽又找了他。
厲沉的事，程媽媽是不管的。
程羿東坐在趙阿姨和葉蔓對面，葉蔓始終低着頭一句話都不說。
他沒那份閑心和她們糾纏這種事，所以直接說：“厲沉已經過完十八歲生日成年了，我現在不是他的監護人，他馬上就到，應該會給您一個交代。”
趙阿姨懵一下，“這事您不管？”
“嗯。”程羿東話不多說，“成年人的事，自己負責。”
說完頓一會，又問了趙阿姨一句：“您能确定孩子是厲沉的嗎？”
趙阿姨一聽這話有點急眼，“程先生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們蔓蔓一直是個安分守己的老實學生，你這話問的未免也太侮辱人了！”
程羿東看一眼葉蔓，只見她把頭埋得更深了。
他也無心和趙阿姨理論這些，說了句“不好意思”，“我只是想确認一下，既然是厲沉的，那就等他來吧。”
葉蔓坐在趙阿姨旁邊把頭越埋越深，伸手拽一下趙阿姨的衣角，小聲道：“媽，我們還是走吧，我不需要人負責。”
趙阿姨這幾天想把葉蔓打死的心都有，伸手在她胳膊上掐一下，“你直接氣死我算了！”
葉蔓吸着鼻子，被趙阿姨掐了也沒反應。
她本來就不怎麽想來，看到姜昕在這裏，就更不願意留在這裏，只覺得丢人。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淪落到這種境地裏，簡直成了全天下的笑話。
名聲沒了，未來沒了，什麽都沒了。
而絲毫不顧念友情把她甩開的姜昕，卻一步一步走得越來越好。成績好長得漂亮，在學校裏人緣也好，孟旭對她掏心掏肺，程羿東這樣的人都罩着她。
葉蔓偷偷把目光往姜昕那邊瞥，看到她抱着一只大白貓，氣質幹淨臉蛋漂亮，像個收盡了所有寵愛的小仙女，自己的心像被一團火烤着，焦糊難受。
她把手指蜷在手心裏使勁掐，眼眶紅得要滴血。
在葉蔓眼睛紅得最厲害的時候，大門外鬧鬧嚷嚷又進來了人。她沒有回頭去看，但聽聲音就知道，有姜昩還有姜昕的爸媽。
聽到他們的聲音，葉蔓更是如坐針氈，巴不得立馬站起來就跑。
她早就說不來了，她不想來，她不要來。
但她媽媽就是咽不下這口氣，非要找讓她懷了孩子的人負責，非要出這口氣。
趙阿姨也是逼問了葉蔓好幾天，才逼問出厲沉。
葉蔓沒敢跟趙阿姨說自己談了不止一個男朋友，按照她懷孕的時間推算，有可能是厲沉的，也有可能不是，她自己也不清楚。
然而越不清楚就越不敢說，只能咬死是厲沉的。
從門外剛進來的姜爸爸姜媽媽還有姜昩，本來一路上都在和程媽媽批判高中生懷孕這事，從學校教育聊到家庭教育，并感慨被傷害的女孩子可能這輩子就毀了。
但當進屋看到葉蔓和趙阿姨的時候，姜爸爸姜媽媽和姜昩一起傻了，瞬間結了舌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還是姜昩先反應回來，表情微懵，看着趙阿姨和葉蔓打招呼，“你們這是……”
趙阿姨這張老臉也不要了，“我帶蔓蔓過來要個說法。”
姜昩和姜爸爸姜媽媽到這裏才反應過來，原來懷了肚子的高中生是葉蔓，于是三個人齊刷刷把目光投向姜昕。
姜昕看他們一眼，把目光收回去，一臉“事不關己”的表情，一句話都不說。
程媽媽這時候反應了一下，“認識？”
姜爸爸和姜媽媽臉色實在尴尬，和程媽媽解釋，“一個小區的鄰居，那個蔓蔓……和我們昕昕，從小玩到大，關系挺好……”
“沒有。”姜昩沒讓姜爸爸說完，直接打斷他的話，“姜小昕在高二時候就跟她絕交了，關系好那也還是她有個學生樣的時候。”
趙阿姨聽這話不高興，“姜昩你這話什麽意思？”
姜昩可記得葉蔓和姜昕打架那件事，她本來脾氣就暴，直接道：“趙阿姨，你女兒從高二就開始早戀了，你不知道？每天都和一些小混混在一起玩，你就一點都沒看出來？”
趙阿姨到現在都以為葉蔓只是沒經住男孩子勾引早戀了，根本不知道別的。聽到姜昩這麽說，她猛地看向葉蔓，“是嗎？”
葉蔓低着頭摳手指，一句話都不敢說。
程羿東閑閑坐在一邊，擡起手腕看一下表。
估算着厲沉快到了，他起身出去。出去後不多一會，把厲沉帶進來，讓他站到趙阿姨面前，對他說：“自己的事自己解決。”
趙阿姨看到厲沉，恨得就要上去打他。
她也不管周圍都有些什麽人，紅着眼睛盯着厲沉說：“你把我女兒禍害成這樣，我就問你，你想怎麽辦？你怎麽負責這件事？！”
厲沉看起來一點也不慌，看一眼趙阿姨，然後把目光落到葉蔓身上，問她：“我們高三開學一周就分手了，孩子真的是我的？”
葉蔓深埋着腦袋，半天擠出來一個字：“嗯。”
厲沉說話很平，“我用套了。”
這種限制級的話題，多多少少都讓在場的人覺得有點尴尬。最尴尬的，當然還是葉蔓和趙阿姨。趙阿姨氣得手指發抖，簡直就想把葉蔓打死。
葉蔓紅着眼眶擡起頭來，看向厲沉，“可是時間差不多啊，沒有意外嗎？”
厲沉還是那一張沒有表情的臉，“你和我分手沒幾天就和孫浩在一起了，也和孫浩睡了，确定不是孫浩的？”
聽到這話，趙阿姨猛地瞪大眼睛看向葉蔓。因為太震驚太生氣，甩起一巴掌抽在她臉上，顫着聲音問她：“還有別人？”
葉蔓捂着臉一邊哭一邊搖頭，“沒有沒有，我沒有和孫浩怎麽樣……”
厲沉不想讓葉蔓太過難堪了，覺得沒意思。
葉蔓和他分手後，不知道是為了報複他讓他難堪還是怎麽樣，很快就和他之前混得還算不錯的孫浩搞在了一起。
而孫浩早在上次被程羿東教訓了以後，在職高大門外舉了一天牌子，覺得丢了面子，便辭掉修理廠的工作離開了霧城，跑別的地方混去了。
葉蔓想找孫浩他負責，怕是找不到。
當然，葉蔓找他也找不到，所以才會找來程家。
厲沉沒來過程爸爸這裏，也不想在這裏浪費時間，直接說：“孩子你要生嗎？如果是我的，我會負責，不是我的我也不當冤大頭。”
葉蔓自己根本确定不了孩子是誰的，她一個勁搖頭，“我不要生……”
她才十七歲，未婚先孕，難道真要生孩子？
把孩子生下來，她就真毀了。
趙阿姨氣得要暈厥過去，找回些理智看向程羿東，“你們做大人的，你們程家，不該對這件事情負責嗎？”
厲沉才多大，他拿什麽負責？
程媽媽懶得管這事，看到厲沉她就想起來之前程羿東和她吵架的事，她才不管。
程羿東自己攬的事，他自己管。
程羿東不是個慈善家，并且知道葉蔓指使過小混混去騷擾姜昕。葉蔓這種天天在學校混的女孩子，發生今天這樣的事，也不奇怪。
聽厲沉的話就知道，這肚子裏的孩子還不知道是誰的呢。
程羿東态度也很明确，對趙阿姨說：“我之前确實被指定給了厲沉做監護人，但他現在成年了，已經歸不到我管。我和他現在沒有任何關系，所以他的事，和我們程家更沒有關系。”
趙阿姨沒想到程羿東會這樣推卸責任，情急道：“他不是你收養的兒子嗎？”
程羿東沒忍住笑了一下，“我才三十歲不到，而且是單身，您覺得我會真想養個這麽大的兒子？厲沉的戶口沒動過，不是程家人，我現在也不再是他的法定監護人，這種事您只能找他負責，我們程家負責不了。”
憋着一口氣在心裏吐不出來，趙阿姨看看程羿東，又轉頭去看看程爸爸程媽媽。
程媽媽一點兒也不想摻和這事，更不想無緣無故被賴上，直接擡手握一下姜媽媽的胳膊，對她說：“那個，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去收拾一下，待會去吃飯。”
說完話，程媽媽帶着姜媽媽和姜昩就走了。
姜昕抱着貓，像個完全事外人一樣，安安靜靜乖乖巧巧地跟在姜昩後面，一起去上樓。
程爸爸則帶着姜爸爸離開，就留下程羿東厲沉和葉蔓趙阿姨母女倆。
趙阿姨只覺得異常難堪，沒想到會在程家碰這麽一鼻子灰。她本來想着，最起碼從程家這裏讨個說法，不讓自己女兒白白被人糟蹋了。
現在卻發現，程家人根本不認厲沉。
而厲沉也不把自己當成是程家人，直接對趙阿姨說：“您別找別人了，我确實和葉蔓有過一段，但我沒有逼她，是她自願的。我還是那句話，您要是想讓她生這個孩子，到時候也能确定孩子是我的，我肯定負責。”
趙阿姨只覺得自己的腦子一陣一陣發昏，然後半天炸出來：“你連父母都沒有！你拿什麽負責？你能負責得了嗎？！”
讓葉蔓把孩子生下來，嫁給這個毫無前途又沒有父母的小混混？
程家根本不認他，他跟程家一點關系都沒有！
厲沉仍然面無表情，“不生的話，手術費我出。”
趙阿姨要瘋了，完全不知道再怎麽辦，突然起身奪門而出。葉蔓反應半半拍，後起身跟上去追出門，臉上全是眼淚，追到趙阿姨的時候還在哭。
趙阿姨恨不得掐死她，出了程家的院子便瞪着眼沖她咆哮，“葉蔓你今天跟我說清楚！到底還有沒有別人？！”
葉蔓被趙阿姨吓到了，一邊哭一邊說：“媽媽，對不起。”
一聽這話就是有了，趙阿姨又甩了一巴掌在她臉上，“你才十七歲，你要不要臉？！”
葉蔓捂住自己的半邊臉，一個勁搖頭，“我不知道會這樣，我沒想過會這樣。”
趙阿姨恨死她了，“你就想着快活了是嗎？！”
如果不是今天她執意找過來，她根本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居然這麽不堪。明明從小到大都挺好的，就是有點愛臭美。
女孩子愛臭美是什麽毛病啊，那太正常了。
可是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她女兒變成這樣了。
作為家長作為母親，她是失職的，沒有教育好自己的女兒，讓她誤入歧途，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姜昕和她一起長大，兩個人偏就差了這麽多。
趙阿姨吸吸鼻子，讓自己冷靜一點，又問葉蔓，“孫浩是嗎？哪班的？我帶你找他父母去。”
葉蔓拖住趙阿姨的胳膊，“媽，我不要去，我不去。我把孩子打了行不行，孫浩他不會承認的……”
即便找過去，也只能是被羞辱。
程家人是有涵養的，并沒有對她懷孕這件事指手畫腳。擱一般人，少說也要罵她一句不檢點。
她被趙阿姨逼問這麽幾天，只交代了厲沉，就是因為她知道，孫浩比厲沉更渣，她和孫浩在一起也只是玩玩。她是真心實意喜歡過厲沉的，但對孫浩連半點喜歡都沒有，就在一起瞎混。
想找孫浩出這一口，更難。
趙阿姨心力交瘁，覺得自己成了這個世界上最苦命的人。實在忍不住，她回身揮手在葉蔓臉上身上亂打一氣。
打完了自己又心疼，掐上葉蔓的胳膊，盯着她，“我現在就帶你去把孩子打了，但這件事，你給我記在心裏記一輩子！”
葉蔓哭得要斷氣，使勁點頭，模樣可憐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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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阿姨帶着葉蔓走後，客廳裏只剩厲沉和程羿東。
程羿東從沙發上站起來，看着厲沉問：“是不是你的？”
厲沉想一下，“應該不是。”
他還挺注意防護措施的，并沒有發生過意外。
程羿東吸口氣，“這麽大點年紀，挺開放挺會玩啊。”
厲沉掀起目光狐疑地看他一眼，“你不會是……”
程羿東似乎一下子就聽懂了厲沉是什麽意思，臉色瞬間一黑，“你想什麽呢？想死？”
厲沉把目光收回去，“我什麽都沒想。”
程羿東目光瞥開，“想好做什麽了嗎？”
厲沉搖頭，“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再說吧，先把駕照考了。”
不想混了，想正經做點事，才知道自己什麽都不行。除了幹苦力或者進廠子，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什麽。想通過讀書改變命運已經不可能，他從小到大就沒學過習，數學會個加減乘除，英語也就會背個二十六字母。
程羿東不多留他，“去忙你的吧。”
厲沉也沒多留，應一聲就走了。
程媽媽那邊收拾好了下樓，帶着姜家母女三個，當剛才的事沒發生過一樣，叫程爸爸和姜爸爸一起出門。
姜爸爸和姜媽媽已經定好了飯店，是在霧城排得上號的有名大飯店。
現在過去，直接坐下吃飯就行。
出門開車，姜家一家人開自己家的車。
程媽媽今天難得看程羿東順眼，要坐他的車。而為了回來不麻煩程羿東，又讓程爸爸坐家裏司機開的車。
三輛車前後出行，程羿東走最後。
上了車開了沒多久，他便開口對程媽媽說：“江教授，有什麽要交代的？”
沒話要交代，她也不會坐他的車。
母子兩人互知互曉的，不用繞彎子，程媽媽直接說：“今天的事你看到了吧？”
“嗯。”程羿東應聲，“怎麽了？”
程媽媽從內後視鏡盯着程羿東，“你對那小丫頭，是不是認真的？”
程羿東想都不想，“是。”
程媽媽又問：“願意娶她的那種？”
程羿東跟着前面的車，“她願意的話。”
程媽媽認真起來，“既然是認真的，那就要負責任，絕對不能像厲沉那樣，發生今天這種事情。小丫頭年齡還小，心智不是很成熟，十七八歲正好騙，但你要把握分寸，不能一時沖動，就禍害人家。既然你對她有結婚的心思，那就踏踏實實認認真真把人看住了，到時候漂漂亮亮地把人娶回來，你懂我的意思嗎？”
程羿東默默吸口氣，“江教授，你想太多了，她一點都不好騙，手都不讓碰一下。”
程媽媽懵一會，半天道：“你居然這麽沒用？”
程羿東扶穩方向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