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四十場雪
第四十場雪
電話一打完, 手機直接摔在地上。付今年臉色慘白，雙唇毫無血色, 額頭不斷滲出細密的汗珠。
他癱坐在地板上，後背看着柔軟的沙發, 勉強直起身子。他一只手摁住腹部，騰出一只手去翻自己的公文包。從裏頭翻出一瓶小小的白色藥瓶。倒出幾粒藥丸在手心裏。
緊接着他扶住沙發的邊沿, 慢慢地站起身, 走到飲水機旁接了半杯溫水，就着溫水把那幾粒藥丸吞下。
吃完藥, 他繼續癱坐在地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藥物起了作用，身體的疼痛感才慢慢緩解一些。
房子裏空空蕩蕩的，靜谧無聲, 只聽得到他無比沉重的呼吸聲。他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右手，想起自己剛才打付忘言的那一巴掌，心中又是一陣鈍痛。
失手打侄女，完全非他本意。實在是當時被氣昏了頭，失去了理智。
昨晚從公司回來，他順道來付忘言這邊看看。前段時間一直在處理付淮的那堆破事兒, 兩人已是很久都沒見過面了。
到了侄女家他才發現, 侄女根本就沒在家。
都已經是晚上九點多, 這個點不在家待着，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給她打電話，電話不通, 始終無人接聽。
他立馬就聯系了謝微吟，結果謝微吟也是一問三不知。付忘言朋友很少，關系好的也就只有大學同寝室那幾個。他一一将電話撥過去詢問，也都不知道她下落。
他估摸着是有什麽事情給耽擱到了，晚點也就回家了。他對這個侄女歷來放心，知道她不是那種沒有分寸的女孩子。
結果在客廳等了她一夜，也沒見她回來。
這下他有些慌了，正打算拿起車鑰匙出去找人。就在這個時候，付忘言回來了。
他透過窗戶，看到那個醫生送她回來了，兩人有說有笑的，一起上樓。
想到這裏，他掏出手機，給付忘言打電話。可機械的女聲一直提醒他無法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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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接扔了手機，整個人都有些煩躁不安。
就在這個時候，門鈴響了。
“叮咚……”
“叮咚……”
“叮咚……”
接連響了三聲，付今年愣了數秒，忙從地板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去開門。
“小九……”
他用力擰動門鎖，下一秒防盜門大開。
屋外年輕的男人筆挺地站着，身姿挺拔。
“付總？”
付今年失望至極，大半個身體占着門邊，聲線低沉，“怎麽是你？”
顧疏白明顯也沒想到開門的會是付今年，當即有一兩秒的錯愕。不過迅速恢複如常，他掂了掂自己手裏那只玫瑰金的手機，解釋:“付忘言的手機落在我那兒了，我來還給她。她人呢，不在嗎？”
付今年懊惱地說:“她離家出走了。”
顧疏白:“……”
——
兩個男人一同下樓。
顧疏白對付今年說:“付總，我們分頭找，電話聯系。”
“好。”
一個小時後，顧疏白在C大校園找到了付忘言。
當時氣頭上說自己要去找顧疏白。事實上她并沒有去找他。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
跟那天從醫院裏出來一樣，她整個人都是懵的，思緒游離，完全不能正常思考。一走出小區，就随便登上了一輛公交車。然後稀裏糊塗地被拉到了濱江總站。她又游魂一樣地來到了母校C大。
沒有手機也聯系不到謝微吟。事實上她也不願讓好閨蜜擔心。一個人就坐在校園的一角，坐在長椅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就這樣幹坐着。
最近一段時間，橫桑的天氣變得越發嚴寒。偌大的校園裏，根本看不到幾個學生。這種天氣，再加上又是周日，學生們都在寝室裏躺屍，壓根兒沒人出門。
她穿着厚厚的羽絨服，圍着圍巾，坐在空蕩冷清的校園裏，并不覺得冷。事實上，她已經沒有心思去感受天氣的寒冷了。
她現在腦子很混亂，亂糟糟的，理不清明。根本不知道接下去應該怎麽辦。
她一個人坐了很久很久，後面也漸漸冷靜下來了。
她知道她或許是誤會小叔叔了。剛才脾氣上來了，情緒異常激動，難免會曲解小叔叔的意思。人在氣頭上，難免口不擇言。
不過小叔叔不喜歡顧疏白卻是事實。小叔叔說的也是事實，付家人看不上顧疏白的家世也是事實。想要和顧疏白走下去，她就必須脫離付家。
感覺擺在她面前的就是一個大難題。
她自顧思考着，還沒察覺有人悄無聲息地走近她……
直到她的身上觸不及防被人披上了一件大衣。
大衣很寬大，厚實，牢牢地蓋在她身上，帶着細微的溫度，仿佛還有太陽的味道。
她錯愕地扭頭，直直撞入男人那雙深邃幽深的眸子裏。
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平和，溫柔。
男人直接在她身邊坐下，輕聲說:“天冷，別感冒了。”
她吸了吸鼻子，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他指了指心髒的位置，嘴角劃起一道好看的弧度，“大概是心有靈犀。”
付忘言:“……”
他一說完這句話兩人之間便陷入沉默。
付忘言有太多的話想跟顧疏白說，卻不知道從何說起。而顧疏白似乎也不想開口詢問，只沉默着。
冷風蠻橫地從空蕩的樹梢裏穿過，沙沙作響。幾縷枯黃的梧桐葉被吹落下來，打着卷兒，慢慢落在地上。
兩人安靜地坐在長椅上，也不說話，吹了會兒風。
偶有一兩個學生從旁經過，都忍不住偷偷打量他們倆。
付忘言覺得此刻他們倆的樣子一定特別的傻氣。
大衣給了她，他身上就只穿一件單薄的毛衣。十二月底的橫桑格外冷，這麽嚴寒的天氣，他穿得這麽少，肯定扛不住冷。
她脫下大衣還給他，“你趕緊穿上吧。”
顧疏白卻堅持，“作為一個紳士，這個時候就應該把溫暖留給女士。”
付忘言:“……”
“你不冷嗎？”她睨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
“當然冷啊！”他點頭承認，并且一本正經地說:“我冷不要緊，但是冷到女朋友就不行了。”
付忘言:“……”
他這句話剛一說完，付忘言幾乎都來不及接話，他又搶先說道:“所以付忘言小姐，鑒于我這麽關愛女朋友，您是不是可以考慮換個地方了？”
付忘言:“……”
人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付忘言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走吧顧醫生。”她把大衣還給顧疏白，“趕緊穿上。”
他趕緊起身，伸手接過，幾下就套回自己身上，明眸皓齒，“承蒙女朋友體諒。”
付忘言:“……”
她嘴角微抽，板臉，“好好說話。”
——
顧疏白提議:“中午了，去吃飯吧。”
付忘言仰起腦袋，輕聲問道:“去哪兒吃？”
“就近，去食堂。”
付忘言:“……”
她忍俊不禁，“顧醫生，你還有沒有點追求了？我們食堂的飯菜巨難聽。”
“現在不會了，換廚師了。我上次剛和我爸來吃過。”
付忘言:“……”
“不要。”付忘言還是不放心，“咱們還是去外面飯店吃吧。”
“放心，真的換廚師了，絕對不會像以前那麽難吃了。”
——
C大食堂的飯菜在橫桑各大高校裏是出了名的難吃。清湯寡水，一點油水都沒有。付忘言大學吃了四年，每次就只點一個菜，那就是孜然牛肉。那是唯一她勉強還能入口的。
同為985高校，人隔壁B大的夥食可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B大設有三個食堂。第一食堂的芹菜炒肉，第三食堂的紅燒帶魚，第五食堂的孜然牛肉那都是聞名整個橫桑高校的招牌菜，讓很多學生即使畢業多年仍舊念念不忘。有一些學生畢業好久了還要特地回來嘗一嘗。就經常有C大的學生跑到B大食堂去吃飯。
外界常說:“學在C大，吃在B大。”
足以可見B大食堂的夥食。
付忘言将信将疑地被顧疏白帶到C大的第三食堂。
顧疏白點了三個菜，一份孜然牛肉，一份芹菜炒肉，一份清炒黃瓜。
顧疏白說得沒錯，食堂換了師傅，飯菜比之前要好吃多了。
不過付忘言挑食，自然只挑牛肉吃。
顧疏白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那碟芹菜炒肉，說:“吃點芹菜。多吃芹菜也有好處，芹菜含有豐富的纖維素，對身體好。《神農本草經》也曾記載‘芹菜止血養精，保血脈，溢氣，令人肥健嗜食。’”
付忘言撅着嘴，提醒:“顧醫生你的職業病又犯了。”
顧疏白:“……”
“你都不問問我為什麽會跑來這裏嗎？”
他擡起頭看她，說:“我見過你小叔叔了。”
“什麽？”她震驚極了，“他有沒有為難你？”
“沒有，你從家裏跑出來，他都着急死了，哪有心思為難我。所以吃完飯趕緊回家，別讓他擔心了。”
“所以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你都已經知道了？”
“知道了。”他點點頭，說:“做長輩的出于對小輩的保護心理，有些時候難免考慮得多一點，言辭也會激烈一些，你應該多理解你小叔叔。你小叔叔他不喜歡我只能說明我做得還不夠好。”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小叔叔就是把小九當女兒看待的。身為一個長輩出于對小輩的保護心理，他看顧醫生的眼光自然要挑剔很多。
再說了自己辛辛苦苦養了這麽多年的大白菜，有一天被另一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男人拐了，他心裏不舒坦也是難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