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場雪
第七場雪
又是一個周三。付忘言以複查為由向雜志社請了一天假。她打算再去會一會這個男醫生。
雖然她是如此恐懼醫生,更厭惡醫院的環境。可為了心裏那麽一點鬼迷心竅的念頭,她還是決定豁出去了。難受就難受一下吧。反正也死不了人。
有時候愛情需要運氣,但更多的時候需要勇氣。
她也反複地詢問過自己。如果不是同一個人她會怎麽辦?
如果他們是同一個人,她又該如何?
可她想破腦袋也沒想出所以然來。
她很糾結。既希望他們是同一個人,因為這樣不論接下去的情形如何,他們好歹是重逢了。她不用再像過去那樣守着自己那點遙遙無期的念想,日複一日等待。
可又不太希望他們是同一個人。她是一直喜歡顧疏白沒錯。可如果他變成她所懼怕的醫生,她真的很難想象自己會如何應對。畢竟她恐醫這麽嚴重。
不過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眼下她必須盡快弄清楚事實真相。其餘的以後再說。
——
冷空氣南襲,橫桑近幾日的天氣變得越發嚴寒了。出門之前,付忘言特地穿上了厚厚的羽絨服,帽子和圍巾齊上陣,将自己裹得跟個粽子一樣,嚴嚴實實。
她是專門踩點到的。她到達第一軍醫院的時候,正趕上上午下班時間。一大波醫護人員從各個方向湧現出來。一抹抹刺眼的白色微微倒映在她眼中。
她順着人流,快速去了3號樓的口腔內科。
站在217診室外,她便明顯地察覺到自己的兩條腿有些哆嗦。呼吸似乎都變得困難了起來。
她很清楚這扇門一推開就沒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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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心裏暗暗在自己打氣,“加油,付忘言,你可以的!”
217診室的門沒關,半開着,押開一條縫隙,隐約可見裏頭穿白大褂的醫生和各種儀器。
她輕輕将門推開走了進去。
偌大的診室空空蕩蕩的,只有那醫生一人。
他背對着她正在埋頭整理辦公桌上面的病例,渾然不覺她的不請自來。
她也不出聲打擾他,只安靜地站在一旁等他。
待他終于收拾好,一轉身,便看到她大大咧咧地出現在診室裏,眼裏倒是未流露出一絲詫異。他戴着一只無菌口罩,目光平和如初,只對她說:“我們已經下班了,你下午再來吧!”
聽到這管動聽的嗓音,付忘言只覺得自己的心尖狠狠地顫了顫。全身上下的血液開始往腦子裏沖去,熱烈而又歡快地敲擊着她的太陽穴。她心潮澎湃,思緒仿佛都飄浮到了雲端。
是他,就是這個聲音!
她很清晰地察覺到自己的感覺發生了變化。不是難受,而是激動。是從內心深處衍生出來的激動,是從未有過的激動!
她使勁兒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勉強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口齒不清地說:“我不是……不是來看病的,我是……我是來找你的……”
一緊張話都說不利索,真是要命!
那醫生擡眸看她一眼,眼裏暗藏深意。
他的目光不似之前那般平和。雙眸寒光咋起,變得淩厲和考究。無形之中就多了一股迫人的壓力。
他在審視她。
是的,審視。是一個陌生人對陌生人的審視,更是一個男人對于一個陌生女人的審視。他一定覺得她來找他是別有用心的。
空氣微妙地凝滞了數秒,男人方開口詢問:“找我什麽事兒?”
“你能把口罩脫下來給我看看你的臉嗎?”這樣一句簡單的話,付忘言卻仿佛用盡了全部的心力。
不過這句話說完,她并未覺得輕松下來,反而更加緊張了。
因為她在等男人的反應。
她不确定他會不會照做。他可能會把她當成神經病,然後轟她出去。
那醫生先是一愣,轉而一笑,似乎想起了什麽來。
原來前兩天老李說的一上來就讓他脫口罩的姑娘,就是眼前這位。
那天他重感冒讓同事李默然代了半天班,老李跟他說起了這事兒。他當時只當又是自己的某個腦殘粉,沒太當回事兒。倒是李默然為這件事憤恨不平了許久。
沒想到今個兒這姑娘竟然又來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醫生深沉晦暗的目光一直籠罩在付忘言身上,久久不散。她只覺得自己腦子裏的那根弦似乎都要崩斷了。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在翻滾沸騰。每分每秒似乎都變得格外漫長,更顯得煎熬。
想她付忘言膽小怯弱了二十二年,長久以來都縮在自己的小世界裏,不願走到人前,不願和人打交道。如今竟然這樣光明正大地來找一個男人。想來這應該是她最勇敢的一次了。帶着那麽一股義無反顧,拍案下注,無所畏懼地賭上了自己的全部。
人總是這樣,是你命裏該就碰到這麽一個人,他的出現,會讓你接下去的人生變得不一樣。
診室裏日光燈不斷朝四面八方投射出明亮的光線。燈光白烈,她從未像此刻這般覺得這光束刺眼。她的一雙眼睛幾欲睜不開。
她一直不敢看他,視線飄來飄去,局促不安地站着。纖細的手指下意識緊緊揪住帆布包的包帶,生怕自己會扛不住壓力,落荒而逃。
玻璃窗外天色昏暗,隐約可見有無數細小的顆粒從天而降,紛紛揚揚,洋洋灑灑。
下雪了,又是雨夾雪!
周圍的環境變得格外寂靜,無聲的世界,她的呼吸聲聽上去尤為沉重。在如此靜默的環境裏則更加顯得突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這才終于聽到他的聲音,“為什麽?”
“啊?”
他問:“為什麽要看我的臉?”
他目光如炬,嗓音響朗,面色不曾有分毫波動。眼神照舊凜冽,寒光四起。
“因為你給我的感覺很像一位故人。”她鼓足勇氣,說得鄭重。
一剎那,男人的面色出人意料地變了變。然後整間診室的氛圍都變了。空氣迅速凝滞,寒涼浸骨的氣流生生不息地流淌,冷地令人發杵。
付忘言注意到男人似乎牽扯了一下嘴角。眉梢上揚,臉部肌肉快速抽動了兩下。
那是一抹極盡嘲諷的微笑。
付忘言的心狠狠地沉了沉。像是踩空了臺階,身體疾速下降,失重的感覺清晰而慘烈。
她胸腔積郁,一口氣積壓在胸口,似乎更難呼吸了。手指又不自覺地緊了緊包帶。
下一秒,他快速地脫下了口罩。露出一張成熟男人精致的臉龐,臉部線條纖毫畢現,一筆一劃勾畫完美。和她記憶裏的那張臉完美重疊,分毫不差。
她聽到他冷淡至極的聲音,“付小姐,你這種搭讪方式我見得多了!”
付忘言:“……”
話音一落,大踏步走出診室。留給她一個利落潇灑的背影。
她直接懵了,愣在了原地。
擦肩而過的時候,她餘光掃到他別在白大褂上的那只胸牌。
上頭的黑體字偌大而又醒目。
“口腔內科副主任醫師,顧疏白。”
該死的,她之前怎麽就沒有想到去看他的胸牌呢!
冷風強勢地破窗而入,寒意驟然侵襲而來。付忘言摸了摸自己發涼的耳垂,仿佛又感受到了一股刺入骨髓的宿命的寒涼。
可惜,他已經不記得她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想蹭玄學卻直接睡過去了。嗯,我果然是和玄學無緣。以後都老時間更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