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場雪
第三場雪
張着大嘴巴,這個姿勢本來就難看。還要被男醫生評判口腔衛生差,這特麽就尴尬了啊!
牙結石?什麽鬼?她怎麽會有牙結石?
蛀牙?她什麽時候長蛀牙了?
她每天刷牙可勤快了,早晚各一次,從來沒落下過。而且每次吃了甜食以後必定會刷牙的。怎麽可能會長蛀牙?
何況在她的觀念裏,蛀牙是小孩子才會長得啊!她都二十二歲了,為什麽還會長蛀牙?
她心裏有無數個疑問,可卻絕逼不敢問出口。畢竟當着這麽年輕的男醫生的面,她問這些問題會顯得很弱智。況且此刻她已經夠難受了,沒心思深究這些。她只想趕緊看完,然後麻溜地離開醫院。
很快,下巴的力道便消失了。眼前那抹高大的陰影也不見了。
“好了。”男人将探針扔進腳邊的垃圾桶,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拖動鼠标,抽調出她的信息。
付忘言覺得自己瞬間獲救了。仿佛在岸上被暴曬了許久的游魚,垂死掙紮一番,終于被放入了水裏。
劫後餘生的感覺是那樣強烈!
她腳步疲軟,條件反射地後退幾步,和醫生拉開足有半米的距離。
她大口大口呼吸,平複自己的心情。眼角酸澀難耐,眼淚毫無預兆地滑出眼眶,砸在手背上,熱度灼人。
醫生似乎被她的反應給吓到了。看着她欲言又止。
他戴着口罩,付忘言無從看清他的表情。但是她知道此刻他的表情一定相當的豐富多彩。
但是她不會解釋。只死死拽緊包帶,指節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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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微妙地靜默一瞬,醫生方開口問:“口腔潰瘍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付忘言的情緒已經緩解了一些,鎮定了下來,講話也利落了許多,不過臉色依舊發白。
她氣若游絲地說:“上個月月底,快一個月了。”
“我是說你口腔潰瘍最早是從幾歲開始的?”
“從小就有。有記憶以來應該是十三/四歲吧。但是最近三年開始頻繁起來。夏天特別容易長。今年則更頻繁了,一年四季都有。”
“間隔周期大概是多久?”
“一兩周左右吧。”
“每次持續多久?”
“時間不定,有時一個星期會自動痊愈。有時候好了長,長了好,斷斷續續持續一個月都有。”
“平時有用藥嗎?”
“有的,西瓜霜,維C什麽的會用一些。金銀花、西洋參這些據說降火的東西平時也經常吃。但是一直沒什麽效果。”
“家裏有什麽人也會這樣頻繁口腔潰瘍嗎?”
“我媽媽也經常口腔潰瘍,但是沒我這麽頻繁。”
“你母親口腔潰瘍一般間隔多久?”
“我不知道。”
“回去問問。”
“我媽媽已經去世了。”
醫生:“……”
聽到她這樣說,付忘言很明顯地觀察到男人敲鍵盤的一雙手頓了頓,擰了擰濃眉,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開落在她身上,繼而輕聲說了一句抱歉。
“沒關系。”她搖了搖頭,不甚在意。
醫生繼續說:“你的口腔潰瘍這麽頻繁,建議你去查個血。”
“為什麽要查血?”
“查一下免疫功能和身體裏的微量元素,看看是不是少了什麽。”
“哦。”她漫不經心地絞了絞帆布包的包帶,“那就查吧。”
“至于牙結石,建議你洗個牙。蛀牙也要抽時間補上,不要讓它蛀空了,不然到時候會很麻煩。如果時間和條件允許,建議進行中醫調理。”
“洗牙今天必須洗麽?”她看着醫生,有些困惑。
醫生注視她,目光平靜,“那倒不用。洗牙你可以在我們醫院洗,不過我們醫院病人多,要提前預約。也可以到別的醫院洗,随你喜歡。”
她點了點頭,“那我今天就先查個血,洗牙等有時間再約吧。”
“可以。”醫生噼裏啪啦打字,“我再給你配點藥,你回去用用,暫時先緩解一下。”
然後将就診卡和單子拿給她,“先去繳費,再去四樓抽血。一樓藥房拿藥。”
“謝謝醫生。”
那醫生似乎又想起什麽來,問:“你今天吃早餐了嗎?”
“沒有。”就怕會抽血,付忘言今早還特地沒吃早餐。
“那就好,空腹抽血。”
她捏着就診卡和單子,小心地問:“抽完血我再把報告單拿給你看嗎?”
“今天拿不到報告單的,起碼要等到三天以後。抽完血就直接回去吧。”
付忘言:“……”
原來是這樣!
真是要命,這也就意味着她下次還要來醫院。還要面對這個醫生。
嗚嗚嗚……好憂傷!
她想起之後自己還要洗牙,還要補蛀牙,這一系列的流程下來,她是擺脫不了醫院和醫生了。
心痛到無法呼吸!
“我下次還繼續挂你的號嗎?”不太确定,小心翼翼問一句。
那醫生聞言似乎輕微地笑了笑,說:“繼續挂白醫生的號。”
——
付忘言以為就是簡單地抽個血而已,肯定要不了幾個錢。可當她在機子上看到數字580時,她頓時就傻眼了。
卧草,抽個血也這麽貴?
難怪說看病貴。這單單抽個血就要580。
這哪裏是抽血啊!簡直就是在抽病人的心頭血呀!
她一度以為醫生弄錯了。不過絕逼是沒勇氣繼續回診室問那個醫生了。她只想快點離開醫院,一刻也不願多待。
貴就貴點吧!反正她也不差錢。她利索地将費用繳了。
——
抽完血已經十二點過後了。一上午沒吃東西,到了這個點,付忘言早就已經饑腸辘辘了。
一打開手機,四個未接電話,全是小叔叔打來的。不用猜她也知道是打來問她看病情況的。
在偌大的付家真正關心她的也只有這個小叔叔了。
一早上都在醫院,到處都是人,嘈雜不堪,手機一直放在包裏。難怪沒接到小叔叔的電話。
她趕緊給付今年回撥過去。
電話響了兩秒被接通。那頭的人說:“我在3號樓東門等你,你結束了直接過來。”
她說:“我已經看完了,馬上過去。”
付今年的車停在3號樓東門對面的那條大馬路上。
付忘言老遠就看到了。
黑色車身,澄亮光潔,車蓋上頭落了兩片枯黃的銀杏葉子。
看來小叔叔已經等了挺久的了。
隆冬季節,道路兩側的銀杏樹掉光了葉子,光禿禿的枝桠暴露在涼薄的空氣裏,瑟縮飄搖。
又是一個漫長而又煎熬的寒冬!
她走上前敲了敲玻璃,裏頭的人迅速降下車窗,露出一張成年男士精致的俊顏。
她乖巧地喊人:“小叔叔。”
付今年坐在後座頭昏腦漲,撐着厚重的眼皮看她一眼,低聲說:“上車!”
她擰開車門,落坐,将帆布包放在大腿上,擺弄着自己的一雙手。
付今年揉了揉自己腫脹的太陽穴,說:“小九,小叔叔有些難受,你來開車。”
“老王呢?”
“我讓他先下班了。”
“哦。”
付忘言絲毫不覺得小叔叔的話突兀,畢竟這樣的情況她已經不是第一天碰到了。付今年的酒局多,她經常會被迫成為“代駕”。
她的駕照高考結束後的那個暑假就拿了,大學四年跟在付今年身邊,一來二去的技術也就給練出來了。因而付今年一點都不擔心她會被交警攔下。
“去哪兒?”她問。
付今年答:“去你那兒躺會兒,頭疼得厲害。”
付忘言建議道:“我送你回蘭苑吧?”
“不用。”付今年擺擺手,“晚上還要請國土局的幾個領導吃飯,省得來回折騰。”
“飯局設在哪兒?”
“九重天。”
九重天是橫桑一家很有名氣的高檔會所。會所采用VIP制度,非該社會員一律不得入內。出入的人非富即貴,大多都是橫桑各行各業的大佬們。九重天坐落在建安區,付忘言住的小區北錦園邊上。
懂了!
付忘言嗯一聲,從副駕上移到主駕上,系好安全帶,發動車子,那輛黑色路虎便飛速行駛起來。
付今年坐在副駕上,不斷用手揉捏自己的太陽穴,眉宇間盡是倦怠,周身都充斥着酒氣,一看就知道剛從酒桌上下來。
“你胃不好,少喝點酒。”付忘言從包裏翻出一瓶礦泉水遞給他。
付今年伸手接過,擰開瓶蓋,仰頭咕嚕咕嚕喝了兩口後,這才向付忘言解釋:“剛跟同行的幾個老總吃飯,推不了。”
她點點頭,不再說話。生意人都是在酒桌上談的生意,喝酒是必不可少的環節。很多時候還不是你想推就能推得掉的。
付忘言安心開車。車子開得飛快,外頭行道樹和建築物徐徐略過,形成黑白色調的一條線。
付今年倦怠的聲音從後座傳了過來,“醫生怎麽說?”
“驗了血,報告單要過兩天才出來。”付忘言一雙手搭在方向盤上沿,語調平緩。
“你臉怎麽這麽白,很難受麽?”付今年剛才隐隐看到侄女的臉色似乎不太好。他知道付忘言恐醫。
“沒事兒,就是有些胸悶,回去睡一覺就好了。”
付今年嗯一聲,然後一路無話。
付今年是付家老幺,比付忘言年長十歲。雖然付今年對她很好,寵她,也護着她。可她和這個小叔叔的關系卻算不得親密。面對面時也沒什麽話講。付今年的性子歷來沉默內斂,不茍言笑,話本就不多。付忘言則不善于和長輩打交道。這樣的兩個人湊在一起,沉默是常态。
這一直都是叔侄倆慣有的相處模式。
一路沉默,付忘言把車開得飛速。穿過秋石高架,進入建安區,一下子就到了北錦園小區。
北錦園小區是付今年公司華宇名下的産業。地段好,寸土寸金,交通便捷,各方面的基礎設施都很精良。屬于建安區這一代的高檔小區。
她大學畢業後搬出了付家。付今年為了方便她上班,就劃了這套兩室一廳到她名下。好閨蜜謝微吟不忙的時候,偶爾會來她這裏住上一兩天。平時就她一個人住,空間倒也足夠。房子離她工作的清風雜志社不遠,走路也就十來分鐘。
——
付今年一到她家就進客房躺下了。
付忘言在美團上點了份外賣。一份皮蛋瘦肉粥。
拜她那磨人的口腔潰瘍所賜,她已經連續喝了一個星期的粥了。
填飽肚子,她回卧室休息。
四點半左右的樣子,付忘言睡醒了。
隔壁客房付今年還沒起來。
一直到傍晚五點付今年才醒。
他在衛生間洗漱的間隙,他的助理就到了。一個很幹練的年輕帥小夥,手裏提着一袋換洗衣服。
付忘言給他開門:“進來吧。”
“不用了付小姐,我就在外面等付總。”助理先生把購物袋遞給付忘言,說:“這是付總的換洗衣服。”
付忘言伸手接過,“你進來等吧,小叔叔估計沒那麽快。”
“不用了。”助理先生執拗得過分。
他跟着付今年做事兩年,助理先生深知自家BOSS對這個侄女的寵愛程度。只要有他在,付忘言身邊就不允許任何男性靠近。
付忘言遂由着他去。
沒過多久付今年就穿戴整齊,西裝革履的和助理一起走了。